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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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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冬了,天短了,史溟一觉醒来发现外头天都黑了。
教室里也早就没人了,楼道里到还有几个晚走的学生在结伴走着,这会儿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从大敞着的后门飘了进来,史溟趴在课桌上,听着教室后墙上的石英钟表的秒针滴滴答答的声音,睁眼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愣了回神儿。
可能是睡太久了,后背凉飕飕的,他活动了下肩膀,然后把胳膊底下压着的那两本封面都发黄了的16开的《辽史》小册子抚平了下边角,规规整整的放进了他的抽屉里。
这几本小册子是他十岁那年在街上晃荡的时候从一个二手小地摊上买的,买的时候这些小册子的封面就已经是页面发黄了,里面有几页还被虫蛀了,挺破的,长得有点像那种武功秘籍之类的,他之所以买这些是因为这几本书都是毛笔手抄的,完完整整的干净的小楷字体,没有任何涂画和勾抹,还有淡淡书卷气息和墨的味道,他一眼就看上了。
卖书那人儿是个挺文雅的白胡子老头儿,坐海边大道那跳蚤市场那块儿,死热的天儿还裹个大长衫,整的还挺像回事儿,老头儿见史溟拿着他的书就放不了手了,连眼珠子都要掉书里去了,就乐呵呵的跟他聊,说这书是他背写的,人老了就愿干点磨时间的事儿,他说现在年轻人喜欢读史的人不多了,尤其像史溟这么小的小孩儿,要是他喜欢的话,他就两块钱一本儿卖给他了。
史溟没说话,他就那么看着那个老头儿,看着这个老头儿怎么舍得把自己一套十二册的手抄本卖这么便宜?
两块钱?
一共算下来才二十四块钱。
他弟弟跟他张手要钱买东西的时候都是五十五十的要,这老头他又不认得,他为什么不讹他一笔?
老头儿见史溟一动不动的站在他跟前儿,就笑着跟他说他要没钱买的话就也没关系,他送给他也可以。
然后史溟就给了那个老头儿五百块钱,一下子把那老头儿摊上的书全买了。
呼——
呼——
一阵凉风吹来,抖动墙边的窗帘成片成片的涌动起来,呼拉拉的送着外面的风一阵阵的吹到屋里,史溟刚有些缓过劲儿来的身体又打了个寒战,他起身关上了教室的窗户,站在窗前,看着玻璃窗里自己的投影,嗤笑了一声。
他坐的靠窗的单桌,看书的时候他不喜欢开着窗户,怕风吹坏了他的旧书纸页,阖眼那会儿他迷迷蒙蒙的还抬头看了一下窗户是不是关紧了。
史溟突然偏头看了眼大开四敞的教室后门。
谁知道这次又是哪个看他不顺眼的人开的,神经病似的,多大个人了,还跟他耍心眼儿玩这种过家家似的把戏。
真是无聊。
史溟在心里大致掠了一下他自从入校来揍过骂过的那群人的脸。
啧,太多了,数不清了。
管他呢,史溟低头看了下自己右手已经好了的指骨关节,想着自己最近这个月是不是挺久没发飙了,才让那群一次又一次不断试探他忍耐底线的混小子们越来越不安分了?
烦躁。
史溟伸手就去裤兜摸烟。
进兜摸了个空。
史溟默了片刻。
都赖史灿灿那个臭丫头!
昨晚上回家,他终于决心抱抱那团软乎乎的小东西时,那臭丫头突然就尿了,也不知道谁管她换尿布的事儿,那会儿连个尿不湿都没穿,直尿了他一裤子,热乎乎尿的一股子一股子的,吓他一大跳,那小东西还挺嚣张,笑咯咯的捧着他的脸乐个不停,还一个劲儿的往他脸上蹭。
那臭丫头就算尿了裤子也是香香的,软软的,史溟对她又发不起火儿来,就把人赶紧塞给保姆,自己飞快的跑去冲澡,顺带着连校服裤子就扔进了洗衣机里洗了,洗完后晾衣服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车钥匙和打火机还在,只有他的烟,湿哒哒的一盒二十根软云烟,全蔫了。
玻璃倒影上,史溟看见自己的嘴角轻轻的扬着,他拉上窗帘,离开教室的时候难得有公德心的帮忙把教室的前后门锁上。
他自认为他本人是个挺缺德的人,这要搁以前,他要知道谁故意开着门把外班人儿放进教室给他找事儿,他早就抡着凳子直接把后门给砸了,可谁叫这回是老周的班儿,老周的班儿,他不想毁他的教室。
史溟出了校门,又开始漫无目的走着,他有意识的往那种犄角旮旯的偏僻地方走着,这种地儿一般都是修摩托修汽车的油污地儿,他想找找有没有卖头盔的。
前阵子他遛了好多家摩托车专卖店和维修店,挑了好长时间也没挑出个相中的来,网上卖的那些也不行,他不喜欢在网上买东西,要买到了假货还得退,怪烦的,他不想跟那些人说话。史溟想着要不今天给韩淞打个电话,让韩淞在那边儿亲自挑好给他邮过来?
不过要找韩淞帮忙的话,他还得找件儿东西给他当做交换,但韩淞跟他一样,都不缺钱,他给他什么那人都不会稀罕的。
韩淞缺的是他这个人。
史溟走到一个挺宽敞但人挺少的摩托维修厂前头,手机拿在手里开开关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再等一阵儿。
最近天冷,还总是下雨,他就没怎么骑摩托,等过一阵儿,如果实在找不着喜欢的话,他就再去找韩淞。要是他现在就在广州,那跟韩淞要点什么东西都挺方便的,主要是他现在在S市,他出不去,韩淞要见他的话,他也只能往后推着。
“诶,前边儿的,站住,”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尾音带着声声衅然:“你就是史溟?”
史溟脚步一顿,在心里啧了一声。
为什么所有来找他事儿的人,都喜欢用这一句开场白?
还是说,所有来找他事儿的人,都是同一个人找的?
史溟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找麻烦找习惯了,他挺淡定的把手机揣回裤兜里,懒懒的转过身,他瞅着立他前头几步远的这帮子人,从这群人的花里胡哨的衣着和身高、还有这群面相巨丑的人鼻孔朝天的嘚瑟劲儿估测了一下——这帮子傻逼应该不是学生。
起码不是高中生。
史溟默然不语,他活动了下手指关节,想着要是一会儿见血的话,他又得在外边儿晃荡几天了,不然史灿灿就老盯着他受伤的地方愣愣的看,跟痴呆了似的,小东西还小,他还是别让她瞧见了才好。
“操!”领头那人骂了声,瞪了他一眼:“我他妈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史溟啊!哑巴了!”
“就是!问你话呢!”
“傻逼啊!哑巴啦!”后边一群人跟着嚷嚷着。
史溟瞧了领头那人一眼。
这人长了一张方脸,眯缝眼儿,大鼻头,一张大嘴在他对面不停地吐着脏话,头发直刺刺的不长不短的竖在他脑袋上,还挺时髦的染的奶奶灰,但是十分不符合他的脸型和发型,看着直教人作呕,不过他穿的倒是一身套他身上就显得很蹩脚的名牌,给这人不到一米八的海拔,凭添了点疯狗撒泼的气势来。
史溟挑了下眉,他想着究竟是谁给这丑逼的这么大勇气,让这人敢就这么着走到这么帅气又高大的自己面前,这丑逼难得不知道“自惭形秽”四个字怎么写么?
史溟有点颜控,好吧,他就是个颜控,他一看见这长得也不行,说话声音也不好听,穿衣没品还一看就浑身带味儿,更没礼貌没文化内涵的这人,他就一瞬间就失去了打架的欲望。
这样一张脸,也配让他史溟的拳头砸下去?
那得感染多少细菌啊!
史溟直接仰头望天,他一点也不想看见眼前这丑逼,他仰天叹了口气,挺没心情的问着:“谁叫你来的?”
“呵?你个挨揍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那方脸以为史溟一个人形单影只,被自己和自己着一帮子兄弟们给吓住了,连看都不敢看自己,脖子又往上梗了梗,干哑的鸭嗓气势十足道:“我自己愿意来的,我他妈就看你这逼不顺眼了,怎么着吧?”
史溟挺无奈的又仰头叹了口气——
这人的声音是他妈的难听啊,
难听的他直犯恶心啊。
方脸觉得自己今天帮人找场子这回是今年最风光的一次了,一看那人模人样的大高个子被他吓得直仰头叹气,他的心情就无比的舒畅,他瞪着史溟,指了指这片儿维修厂东边儿一泥砖小夹道,吆喝着:“进去吧?往前欠的那些账今天一块儿就都结了,都是出来混的,没道理就你这狂的老揍别人啊?”
史溟没理他,史溟在想自己现在要不要去维修厂里边儿找个塑胶手套给戴着。
方脸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就冲他走过来了,边走边喊着:“操|你妈逼的墨迹啥呢墨迹!老子跟你说话呢!你他妈聋——”
史溟抬腿一脚踢那人下巴上,方脸一下子就咬住了舌头嚎了一嗓子,不过一嗓子还没喊完,史溟迎面又是一个回旋踢踹他胸膛上,不到三秒就被踢了两脚,方脸后仰着踉跄了几步直接摔地上,颤颤巍巍的捂着自己破了的舌头大嗓子喊着骂。
周边儿一群人也不是吃素的,都齐哄哄的攥着拳头往史溟身上招呼,史溟趁着刚开始几个人反应慢,一把扯下自己校服外套咵咵就往往他这边儿扑过来的几个人脸上甩过去,他故意把校服拉链对着他们的鼻梁,史溟虽然瘦,但力气大,几个人还没靠他太近就扇蒙了,侧脸齐齐刮出一道深红的印子,没几秒印子里的深缝里就开始往外汩汩的流血。
史溟一人给了他们一脚,踹第三脚的时候被那人扯住了校服,史溟犹豫了片刻,松了手,抡起拳头就砸上了那人正冒血的侧脸,被揍那人疼的大吼一声,那人两眼发红,又气又疼,攥着拳头就开始不要命的往史溟眼睛上招呼。
史溟侧身一躲顺势抬脚就把那人踹地上,但毕竟一拳难敌四手,史溟光顾着前面那几个,没防住还有俩人绕到了他身后,那俩刚去边儿上从捡了修理用的大扳手,在史溟还没来得及转身那一刻,一个人对着史溟的后腰,一个人对着他的右后膝盖窝狠狠地砸了下去。
拳头再硬也是肉做的,比不来合金扳手威力大,史溟猝不及防被人这么偷袭了一下,闷哼一声,死死地咬住了牙,突然就觉得自己右腿突然就跟断了似的没了知觉,后腰那块儿的骨头也跟裂开了一样直震得生疼,他上身后仰,右腿跪地,以一种侧摔的姿势就要撞上路边伫着的电线杆子,然后就听见不知道哪个方位传来一声急吼——
“史溟!”
这声音好听。
史溟脑袋撞晕在电线杆子上之前,用那残存的意识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