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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听说爱情回来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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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城中心医院ICU病房内,病床上的女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生飞奔而来,看见她眼中不禁露出惊喜难抑的光芒,俯身问道:“感觉怎么样?”
病床上的女人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露出迷茫至极的神色,她动了动唇,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两个字:“江……狄?”
高挑俊雅的主治医生欣慰地笑了:“是我。看来记忆没有问题,别慌,你已经昏迷一年多了,说话和行动都需要慢慢恢复。澜澜,你先休息一下,我马上安排你做详细的检查,师父和师母也会很快过来。”
龙芷澜紧抿着唇,眼睛里依然充满了迷惑。
他看起来和记忆里有些不一样了,
他为什么会这里当医生?
他不是去了国外吗?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一对年长的男女快速跑了进来:龙寒山和李秀茹!李秀茹看见病床上的女儿泪流满面扑了过来:“澜澜——”
龙芷澜看着眼前的父母目光更加凝重和混乱,他们比记忆里苍老很多,尤其是自己的母亲。记忆里李秀茹还是一袭绿裙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样子,可现在……憔悴的容颜、灰白的头发,尤其是那身宽松老旧的衣服,那是上一世她做过□□切除手术后常穿的,用来掩饰身材的缺陷。
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渐渐在脑海里形成,龙芷澜动了动唇,竭尽全力地吐出几个字:“以……以、宁呢?”
众人脸色均是一变。李秀茹抹了抹眼泪,握住女儿的手柔声说:“别想那些了,你好好休息,别的事以后再说。”
龙芷澜紧盯母亲,再次一字一句地问:“以……宁……呢?”
李秀茹眼眶一红别过了头。
龙芷澜转头望向江狄。
江狄微微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你坠湖后,那个男学生砸窗逃生了,以宁把你救出来,现在,他在监狱里。”
龙芷澜闻言沉默了很久。
* * *
经过一段时间康复治疗,龙芷澜语言和行动能力都在顺利恢复。李秀茹和龙寒山每天都会来照料,但两人间交流不多,准确的说是李秀茹对龙寒山的话不多。
龙芷澜难得地看到龙寒山给李秀茹削苹果、剥橘子,李秀茹都反应冷淡。
一天龙芷澜对李秀茹说:“妈,我想吃草莓了。”
李秀茹闻言一愣,接着反应过来立刻兴奋地说:“你等等,我马上就去买。”
说着忙不迭出了病房。
龙芷澜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父亲缓缓问:“爸,你和苏医生断了没有?”
龙寒山闻言脸色一变:“你……”
“我早就知道了。”
龙寒山脸色又变了数变,最后长叹一口气说:“你母亲得病时就断了,后来你又出了事。再那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妈会哭,以前无论遇到多大事她总一副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的样子,哪怕是我和你爷爷受到排挤看不到未来,她也成天没心没肺地说大不了一家人回农场养奶牛去……我很抱歉,也很后悔。澜澜,没想到也你知道这件事。”
“我想妈妈多少也知道,打击她的可能不只是她的病和我的事。”
龙寒山闻言愣住,有些无措地看着女儿。
“你不奇怪吗?以前只要你一点点关心她就能开心很久,可现在……”龙芷澜垂眸苦笑一下,“现实总是伤痕累累,错了就会付出代价,没什么重来一次的机会。爸,你年轻时没想过该怎样对她好,现在即便对她再好她也只会觉得是同情和责任。你知道你最错的是什么吗?”
龙寒山怔怔看着她。
龙芷澜说:“你从没告诉她你爱她,当你再想告诉她已经失去了资格。”
龙寒山闻言如遭雷击。
“你还爱她吗?”龙芷澜问。
“当然,她是我此生唯一真正爱过的女人,可惜我知道的太晚。”
龙芷澜闭上眼睛侧过头不再说话了。
龙寒山看着病床上的女儿缓缓说:“澜澜,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 *
这天中午,江狄过来看龙芷澜,刘姨正在为她梳头。她从病中醒来,整个人瘦得厉害,经过了这么些天调养,已经多少恢复了些。他看着镜子里对他微笑的龙芷澜,笑着说:“今天真漂亮,打扮这么漂亮准备去哪里?”
刘姨说:“今天天气好,准备推澜澜出去转转。”
江狄说:“我来吧。”
江狄推着龙芷澜在楼下的花园里漫步,虽然已经是初秋,道路两旁的树木还带着夏末的浓郁,依旧葱葱茏茏,小鸟在枝头跳跃,绿叶窸窸窣窣地,淡淡的光线里透过叶隙照下来,安谧与宁馨。
龙芷澜微微侧过头说:“江狄,我想见见傅以宁。”
一切难道都只是她昏迷时的一场梦?这么多天她都想不明白。
江狄停下脚步,转到轮椅面前蹲下,细心帮她整理好腿上的薄毯,“就知道你发信息让我过来是为了这件事。”
她和父母提过,两人都坚决反对。她也在网上查了傅以宁的消息,少得可怜,只说故意伤害判了七年。至于公司,她与傅以宁一个昏迷一个入狱,目前是梅康静主持大局。
“江狄,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了。”龙芷澜说。
江狄缓缓摇了摇头,“出事后很多朋友同学想见他,他一概不见。至于财产,他留了一部分给父母妹妹养子,其余全部捐给了慈善机构,公司的股份也是由慈善基金在运作。他这个态度摆明是和外界断绝一切联系。澜澜,你现在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犯罪方和受害人,按规定不能探视和通讯。即便可以见,他也不见得愿意见你。”
“果果呢?”
“出事后,果果选择和傅以宁的父母生活,师父和师母也同意了。”
龙芷澜垂下眸,不做声。
她每次这个样子就是在自己的主意,江狄不由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说:“好吧,等你这个阶段的治疗完成,我来想办法。”
龙芷澜抬起头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浅金色的阳光穿透她的睫毛照进一顷碧波的眼眸里。
江狄无奈地摇了摇头,双手插进衣兜里歪着头看她,依旧颀长的身材,俊雅潇洒。
她也眉一挑、头一歪、唇一弯,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江狄推着龙芷澜往回走,龙芷澜说:“谢谢你,江狄。”
江狄在后面说:“不用谢,这事情我熟,你们谈恋爱的时候就是我替你们打掩护、递消息。”
龙芷澜不禁又是莞尔,“对了,江狄,欣然最近还好吧?”
“嗯,挺好的,怎么忽然问起她?”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身边那么多朋友同学,大多功成名婚姻失败,只有你,赫赫有名的江大帅,从一而终神仙眷侣。”
“龙芷澜,你掉了一次湖怎么变成八卦妇女了?居然还发这种感慨。”
“人总是会变的嘛,你看我和傅以宁搞成这样,就希望多看点花好月圆人间真情治疗PTSD,江狄,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他在她身后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说:“放心吧。”
* * *
市内某监狱内,囚犯们正在排队打餐。
电视上的新闻频道忽然播出一条消息:前段时间傅世集团受伤昏迷的股东龙芷澜近日苏醒,据悉龙芷澜目前是傅世集团第二大股权持有人,不知她的苏醒会不会让傅世现有格局再起波澜……
一名高大削瘦的囚犯站抬头盯着电视。
后面一名拿着盒饭的囚犯小心翼翼推了推他的肩膀:“怎么不走了傅哥?”
他静静站在原处,目光直直盯着屏幕,整个人冷冽得像一块生铁。
* * *
龙芷澜苏醒的消息渐渐传出去,不少人上门探望,却一直没等到希望的人。思虑再三,她联系了傅嫣,告诉傅嫣她已经醒了,傅以宁的案子可以尝试上诉申请改判,她也愿意配合。傅嫣冷冷地拒绝了,让她不要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她哥哥也不会接受她的恩赐。
龙芷澜知道她说的对,高傲如傅以宁,哪怕打断了骨头,也不会接受她的怜悯。
她每天花十到十二个小时复检,身体恢复得很快,不久后出院。
这天深夜,监狱某监仓内忽然发生严重斗殴事件,警察连夜押解受伤的囚犯出监就医。押解途中,囚犯居然离奇地失踪了。
这一夜,龙芷澜半夜醒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她在黑暗里睁眼躺了很久。这是她与傅以宁居住了十年的别墅里,出院时李秀茹曾希望接她回家,她拒绝了,也拒绝了李秀茹过来陪护的要求。
龙芷澜生活已经基本可以自理,也聘有专职的看护和家政,只不过龙芷澜好静,把她们都安排在楼下。
卧室很大,也很安静,对面的窗帘半开着,迎着微弱的灯火她想起在某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她回到那栋红色的画廊小楼,在那里她与地狱来客不期而遇。
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
在梦里,她狠绝至斯!可她并不愧疚,傅以宁欠她两条命,她一条,她孩子一条,她一直告诉自己必须做个了断,不能再次沉溺于他温柔的陷阱。她做到了,可事情并没有了结,其后的思念竟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她闭上眼睛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黑暗里,除了她的声音竟又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带着地狱般阴冷和嘲讽的气息,她背脊的寒栗乍然全起,触电般起身瞪向床后:“谁?谁在哪里?”
屋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她却能感觉他身上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淡而熟悉,很冷,缓缓地萦满在她四周的空气里。
她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声音亦是:“傅……以……宁……”
此刻胸中澎湃的潮汐几乎将她胸腔击碎,她竟说不清这一刻自己是悲伤还是期翼?是恐惧还是狂喜?
终于那个男人出现在她身后,慢慢靠近,她缓缓回过头,如刀刻在记忆里的五官在夜色中显现出来,浓墨的眉下,是一双深渊般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
她不由闭上眼睛,真的是他!真的是!再没有比眼前更可怕的一幕!可她必须承认,她想见他!她想见他!!!无论是梦里孀居的那些年还是现在!
彼处,那个高大孤戾的男人也静静看着她,离得很近,黑色的身影将她整个笼罩进一层更深的阴影里,眼眸看着她,目中却有如无物。
“你在害怕?”他的声音醇润依旧,音色很轻,甚至很温柔地笑了一声,可这笑却如钢刀铁戟锋利至极,“……怕我?当然。”
他抬起手,手指触碰到她睫边,慢慢滑过她的下巴,冰凉的触感,却引起一阵颤栗的涟漪。
“知道吗?我梦见过你在这间房子里,”他目光打在她脸上:“那段时间,白天你没有一分钟不在,夜晚却从来不来,看见你那一刻我还以为你死了,是死后的冤魂来找我了……真好,”他低低说着,缓慢靠近些,呼吸渐渐移到她唇上,“当时你的样子变了很多,可在床上的样子没有变,就在那张床上,和你当初在车上的样子一样……”
龙芷澜骤然睁开眼睛,忍不住想推开他,他却狠狠扣住她腰身一把带来,她的身体狠狠撞上他像撞在墙壁坚硬一样,就和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一样。她想说话,却一瞬间泪水盈眶。他盯着她,居然温柔地笑起来,“别哭了,澜澜,我只是看看你,别怕,我很快就走,很快这一切就结束了,我保证。”
那个突如其来的词出乎预料割伤了她,她说:“不,傅以宁,你到底在干什么?”
忽然,她觉得按在他肩头的掌心有异,翻过手掌,只见她刚才碰过的地方全是鲜血。她看着他,看着眼前那具曾经完美现在只剩下空荡荡衣架的躯体,崩溃道:“你疯了吗傅以宁?你为什么现在跑出来!”
他微微垂头:“疯?不是从遇到你那一刻我就疯了吗?龙芷澜,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的泪水涌泉般滑落:“不、不是,我爱你。”
“爱我?”他轻轻重复一遍,过了一会,似乎被这个词取悦了,轻声地问: “所以才会那么在乎我出轨的事?”
她摇着头说:“没有,我知道你没有。”
事到如今,她知道他没有,他不会。
“知道我没有……”他眼中狂乱的火花骤燃,带着暴戾、怨恨、还有一种血腥和癫狂的错乱,“那你当初为什么不问我一个字?!”
她被逼得无话可说、无路可退,他忽然低下头狠狠捉住她的唇,疯狂吞噬着,那吻越吻越深,越吻越悲哀:“龙芷澜,你知不知道你拿装过屎的碗形容我们的婚姻我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的唇在她唇上摩擦着,渐渐缓慢下来,悲伤而绝望地低喃:“你知不知道我每晚看着你和那个年轻人在灯下一起做饭、一起聊天、一起检查孩子作业?澜澜,我们结婚超过十年,你从未有一天同我一起做过那些事……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感觉?”
她望向他,总是莹透绝烈的眼睛里慢慢全是示弱与乞求,她挣开自己的双臂,重新紧紧抱住他的颈,“我错了以宁我错了,我不是一个好妻子,可不代表我没有真心爱过。我爱你以宁,只是爱得太过自私和任性。”
他垂下眸苦笑着,感受她的手指在他身体上产生韧如游丝般的力量,缚住他,仿佛生了根。
作为情人她永远是个中高手,时而温柔细腻,时而热烈痴情,她曾让他在月光下明白爱情是如何美丽。
“澜澜,你有一张会说谎的嘴,可我愿意信你那些可爱的鬼话,再说多些让我听一听好吗?”
一种近乎窒息的感情揪住她,她从没有这样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悲哀和疲惫。
“不,不,傅以宁你听我说,现在就去自首好吗?一切还来得及!我会等你,真的会……”
他温柔平静地点了点头,“对,你说的对。我做错了事,现在应该在牢里为自己的错赎罪。澜澜,我很抱歉伤害你,我很惭愧。别害怕,一切都结束了,这一次,不用你来动手!”
忽然,他大力推开她大步走到窗前,将屋内所有的窗帘全部拉开,顿时隐藏在对面狙击手的枪口瞄准了他,红色枪击点印在了他的胸口。此刻,他竟然笑了,在死神利箭的直指之下,那个高大削瘦的男人竟生生淬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疯狂诡艳。
他弯起唇缓缓往后退,渐渐拉开自己和她的距离,对她露出一个粲然如星又温柔入骨的笑容:“龙芷澜,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想让我后悔,可我不后悔爱上你,我心我主,虽死不移。我说过会一直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希望你也不曾后悔。”
说着,他缓缓抬起右手,那里有一柄黑洞洞的枪。
“不——”龙芷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她知道只要他抬起手,外面的狙击手便会开枪!
那句话,只有那一世的傅以宁曾经对她说过!!!
那一夜,樱山上,她曾对他说:“傅以宁,好好看看我,记住我现在的样子。我不会永远这样好看,也不会永远这样可爱。”
他低下头深深地吻她,“我爱你,澜澜,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那一切都不是梦!全部真实发生过,他带着上一世的伤口而来,而她带着这一世的仇恨而去。
“以宁,不——”
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同时,枪声响了……
傅以宁茫然看着怀中的龙芷澜,脑海一片空白,一切都无法反应。他看看她身上的血迹,不,这不是真实的……
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同时口里涌出大片止不住的血水。
渐渐,他抱紧她,胸腔发出野兽挖心般的嘶吼,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是那么爱漂亮的龙芷澜,她是无论何时何地对会关照好自己的龙芷澜,她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他用力抹去她嘴上的血,可怎样都抹不干净。
她对他露出一个欢喜到怪异的笑容,颤声艰难地说:“我…有错,你也有错,你错在……以为能永远任我予取予求,我、错在……不知道……爱情曾经回来过……”
抱住她的人不禁浑身一震。
她抬起头,目光似乎穿过房顶看见一片璀璨的星河,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原来……我们就是猎户和天蝎……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同一片星空,永远不能在最好的时候相遇……如果、如果还有一次机会……”她又笑了笑,“不、不用了……两世相爱已经足够。过去了,结束了,傅以宁……我也没有后悔……”
片刻后,全副武装的特警破门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