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虫三十年》易玄

16、第 16 章

　　16 一只叫里德的雄虫去做客

　　早上十点的沃尔夫家宅，吃过早饭，一家之主却不见了踪影。

　　三楼的卧室内，沃尔夫阁下和他的雌君正在试衣间里磨磨蹭蹭。

　　准确地说，磨磨蹭蹭的只有希维尔·洛契。

　　雌虫来来回回进出着试衣间，指挥旁边的家虫把衣服搭上旁边的智能衣架。

　　试衣间旁边的智能衣架排成一排，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大衣和外套，搭配不同的帽子和围巾，看得虫眼花缭乱。

　　在这种忙碌中，里德完全不受干扰。

　　雄虫坐在试衣间外的棕色沙发上，捧着一本书，接着昨天晚上的章节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

　　“雄主，这件怎么样？”

　　手指翻过书页，里德头也不抬地点点头：“挺好的。”

　　“或者这件？雄主，感觉这件更好一点……”

　　“雄主……”

　　翻过这一章的最后一页，雄虫卡好书签，对忙碌的雌君招招手。

　　希维尔·洛契放下手里的外套，走到里德面前。

　　他的手放在里德膝盖上，感觉到一双有点冰凉的手捧住了自己的脸。

　　随后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以军雌敏锐的感官，甚至还能闻到雄主嘴里的那一点薄荷牙膏味。

　　他听见雄虫低低的声音，带着笑意问他：“请问我们今天还能出门吗，我的雌君？”

　　雄主并不常这样叫他，但是每次这样叫他，希维尔·洛契都没什么抵抗力。

　　雌君光速放弃了抵抗，拿起手边的外套，叠好放在里德膝盖上。

　　他扬起脸，询问里德的意思：“那就穿这套吧，雄主？”

　　里德收起书交给管家，无所谓地点点头。

　　其实雄虫穿什么都好看——里德一张脸摆在这里，穿什么都难看不了。

　　不过里德隐约感觉出来了，他的雌君在这些方面奇怪地……很有兴致？

　　心很大的雄虫阁下对此并不在意，如果不是今天这种快出不了门的情况，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雄主要换衣服，家虫们都退了下去。

　　里德从轮椅上站起来，目光放空伸向窗外。

　　旁边空置的房子已经有了新邻居入住的迹象——整栋建筑被漆成墨绿色，甚至还移植了两颗巨大的香樟树，在已经开始落叶的深秋格外显眼。

　　香樟并不太适合在首都星生长，是种极昂贵的树种。不过里德对树木没什么研究，平日就捣鼓捣鼓花草，匆匆一瞥，倒也没放在心上。

　　名字叫“格林”，长着绿眼睛，就连房子也要漆成绿色么……

　　里德一边任由雌君折腾，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

　　收拾整齐出门，上车的时候，正好法洛克·维克托尔打来电话。

　　“到哪儿了？到哪儿了？”

　　“刚出门。” 里德笑道。

　　“啧，真够拖的。” 不满的语气透过电话都能听出来，法洛克在那边撇撇嘴。

　　“弗雷德都到半个小时了，就等你呢！再迟到下次没你吃的了！”

　　现在才十一点，里德·著名咸鱼·沃尔夫阁下才是真的不理解——这些虫为什么都要到那么早？快十二点钟到，正好开饭，不好么？

　　里德故意不接话：“今天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等你到了再说吧！” 法洛克气鼓鼓地挂了电话。

　　在一旁听完了两位雄虫阁下的交流，管家心里暗暗撇嘴：搞得好像昨天特地嘱咐他沃尔夫阁下口味的，不是少爷你一样。

　　里德和法洛克有段时间没见了，本来这次该在里德家聚会。可雄虫才刚病好，用他自己的话说，“家里说不定都是病毒”，见面的地点于是转到了维克托尔家里。

　　沃尔夫宅和维克托尔家隔着大半个首都星，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希维尔·洛契率先下了飞行器，随后扶着雄主走出来。

　　里德穿着与雌君同款的黑色大衣，左胸口挂着一枚精心搭配的宝石胸针。

　　久病初愈的雄虫看上去脸色还苍白着，瘦了一些，不过气色还不错。

　　维克托尔家的家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边派虫去禀告少爷，一边跑过来询问。

　　维克托尔家的虫仆都对这位雄虫阁下抱有好感——虽然这种好感和沃尔夫家的家虫肯定比不了，但每次里德来，虫仆们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连擦桌子拖地都更勤快了。

　　沃尔夫阁下相貌英俊，态度亲和，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他听别的虫讲话的时候，大多侧着脸，神情专注而安静。

　　虫仆们喜欢跟他说话，更喜欢听他说话，即使这位雄虫阁下性格安静，总是倾听更多。

　　里德侧着头，听了一会儿，微笑着挥挥手，似乎是让他们去忙自己的事情，随后又侧头对自己的雌君说了几句。

　　他们谈话的时候，希维尔·洛契的手臂一直环在雄主腰间，确保雄主不需要花太多力气自己站着。

　　周围他们带来的沃尔夫家虫都站在三步之外，头低垂着，不说话也不四处张望。

　　维克托尔家的虫仆就离得更远了，听不清一点对话的内容。

　　只看见这位雄虫阁下听着雌君的耳语，突然笑了一下。他身后的雌虫立刻手臂收紧了一些，防止雄主笑着笑着从自己怀里滑下去。

　　“里德！”

　　在门口来回张望的法洛克发现了目标，冲过来想要给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勉强刹住。

　　“你终于来了！……诶，你今天怎么没有坐轮椅？”

　　雄虫笑着伸出手，承受了好友轻微的拥抱。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懒散：“病了这么些天，躺床上都发霉了，今天天气好，出来走走。”

　　法洛克轻拍了拍他：“也是，你天天待在家里，是该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我跟你说啊，雄虫的身体不好就是这样来的，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就经常逃体育课，现在还天天坐轮椅……”

　　里德：……

　　法洛克拉过他被雌君揽着的那条手臂，带着里德往里面走。希维尔·洛契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垂了垂眼睛，跟在两位雄虫阁下身后。

　　“我跟你说，我今天特地让家里的厨师做了你喜欢吃的，当然了，不一定有纳吉做得好吃，但是这个厨子是从南边来的，你可一定得尝尝……”

　　希维尔和弗雷德的雌君是好友，和里德打过招呼之后去了外面聊天。

　　客厅内就剩下三位雄虫阁下，和弗雷德互相问好之后，里德在沙发上坐下。

　　和军部家属区庄严肃穆的装修风格不同，维克托尔的宅邸可以说是奢华到了极致。整体以白金色为主，所有的家具都是米白，纤尘不染。

　　里德环顾四周：嗯，没错，还是这熟悉的贵族风。

　　上次参加过洗礼宴之后，里德和弗雷德就没有说过话。他们之间不如和法洛克亲近，里德于是只捧着茶杯喝家里带来的润喉茶，不插嘴听着两人瞎聊。

　　“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法洛克打量着一段时间没见的好友，皱起眉头：“是不是你的雌君没有照顾好你啊？”

　　里德失笑着摇摇头，倒没有替自己的雌君辩驳的意思。

　　弗雷德的雌君走近，坐在自己的雄主身边。

　　弗雷德客气地接话：“洛契少将之前跟军部请了长假，想必是在家里照顾沃尔夫你吧。”

　　第一军区的冷面阎王居然缺勤晨会两个星期，直到昨天才回去上班。大家纷纷好奇原因，假条打的是家属生病，才知道是家里雄主病了。

　　莫尔顿跟弗雷德提过几句，他们和里德关系不太亲近，便识趣地没多打扰，只是发了条问候的短信，过后收到了大管家福德代发的感谢。

　　“希维的确很尽心。”

　　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茶，里德才笑眯眯地说。

　　正如沃尔夫阁下心算的那样，稍微聊了一会儿就到了饭点。

　　里德从沙发上站起来，被雌君有力的手臂支撑着，咸鱼雄虫阁下将摆烂发挥到极致，挂在雌君身上移动到了餐桌边。

　　餐桌边的几个沃尔夫家虫都是平常就负责照顾里德的，干活安静又麻利。他们帮着整理桌椅和餐具，仔细分辨菜品里有哪些里德不能吃、不爱吃的，放得离雄主远一些，雄主爱吃的都摆在他触手能及的地方。

　　大管家福德已经准备好了加热过的消毒毛巾，希维尔接过，像他们在家里的每一天一样为里德擦手。

　　沃尔夫阁下被伺候习惯了，心情很好地打量着桌面上的菜品。法洛克和弗雷德也多少见识过了此虫一根手指头不动的吃饭方式，面色如常地在自己雌君和雌侍的服侍下用餐。

　　“嗯？对了，法洛克，你的雌君呢？”

　　吃到一半，弗雷德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沃尔夫的身边有雌君和家虫，他的身边有雌君，而法洛克呢？身边只有两个不敢吱声，连头都不敢抬的雌侍，应该在雄虫身边服侍雄主的雌君却不见了踪影。

　　“他？” 法洛克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他忙着呢。”

　　里德对此不感兴趣，嘴巴一动一动嚼着饭团。

　　饭吃到快结束，法洛克的雌君穆尔终于现身。雌虫头发梳得齐整，西装革履，似乎刚从什么大型会议里脱身。

　　他到底还记得基本的礼仪，对餐桌上的两位雄虫微微躬身：“午安，克里曼阁下，沃尔夫阁下。”

　　说完又转向坐在里面的法洛克：“……雄主。”

　　法洛克哼了一声，弗雷德点点头，里德眼皮都没动一下，继续嚼饭。

　　南方来的厨子显然不太对里德的口味——雄虫用过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说胃口不太好。

　　法洛克和弗雷德都点点头表示理解，嘱咐里德要注意身体。只有希维尔看着雄主剩了大半的碗，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吃完饭，法洛克自告奋勇要推里德出去散步，弗雷德于是也一起去。

　　希维尔刚想跟上去，里德摆摆手：“没事，正好你和弗雷德的雌君说一会儿话吧。”

　　他只好停在原地，目送着里德离开。

　　送别了雄主，希维尔回到客厅里，大管家福德上前，低声询问着什么。

　　希维尔简单交代了几句，余光看到弗雷德的雌君莫尔顿走近。

　　“洛契。”

　　希维尔朝他点点头。

　　莫尔顿笑了笑：“刚刚就想找你聊天，一直没找到机会，好久不见了。”

　　“确实有段时间没见了。”希维尔耸了耸肩膀，“最近怎么样？”

　　“一切如常。倒是你，刚回去一定很忙吧？” 莫尔顿关切地问。

　　“还行，给几个废物处理烂摊子而已，难不到哪里去。”

　　希维尔·洛契靠着窗沿，无所谓地说。

　　面前的雌虫面无表情，甚至连语气波动都没有，好像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和刚才那个坐在雄主身边，一直面带微笑听他们聊天的温柔雌君截然不同。

　　然而这才是莫尔顿比较熟悉的希维尔·洛契——年纪轻轻的军部少将，第一军团内定的接班首领，洗手作羹汤才和他的画风不搭。

　　两名军雌就这样站着聊天，希维尔的目光停留在外面的灌木丛上，偶尔回应一句。

　　过了一会儿，他腕上的光脑响了一声。

　　他挥挥手召来福德：“雄主他们应该快回来了，你去门口看看。”

　　福德应了一声，领着家虫快步离开了。

　　莫尔顿看着他的背影，随口道：“洛契，你没必要这样……”

　　希维尔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过头：“什么叫……没有必要这样？”

　　他歪歪头，似乎在好奇为什么莫尔顿会这么说。

　　莫尔顿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沃尔夫阁下已经离开了，你没必要……”

　　接触到那双蓝色眸子里的冷光，莫尔顿止住话头，心里一跳——他多管闲事了。

　　一开始，他以为这对雄主和雌君的组合只是各取所需。希维需要一个万事不管的雄主，而沃尔夫阁下显然需要雌君的照料。

　　现在看来又不是这样了——他的好友对于雄主的关注度越来越高，在他看来已经到了没有必要的程度。而那位雄虫阁下的态度就更加晦涩了……他看不明白。

　　希维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是我多事了。” 莫尔顿立刻道。

　　雌虫没再接话——门口传来响动，他们听见管家和几位雄虫阁下交谈的声音。

　　希维尔快步走过去，握住轮椅扶手。法洛克的手被挤开，毫无察觉地走到一边。

　　“雄主今天晚了一点。”

　　“路过一个公园，我们多停了一会儿。”

　　里德笑了一下，任由雌君上下其手地检查他的情况：“放心了？”

　　“……没有。” 希维尔牵住他的手，小声道。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里德笑眯眯地看向好友，“轮椅推得还不错哦？维克托尔？”

　　“那当然！我可是很小心的好不好！” 法洛克骄傲地挺胸，丝毫不知道眼前的对头洛契在心里怎么吐槽他。

　　听到里德要走，他又急忙挽留：“这就走了？再坐一会儿吧，等下在我家吃晚饭？”

　　里德的拒绝很干脆：“不，我要睡午觉，困了。”

　　法洛克傻眼：“在我家睡午觉不是一样？”

　　中午的太阳光有些刺眼，雄虫一直眯着眼睛。希维尔注意到，挥手让管家递来一副墨镜。

　　里德戴上，酷酷地说：“不一样，还是家里的床舒服。下次见吧，维克托尔。”

　　“好吧好吧……” 法洛克还呆着，又问，“今天午饭怎么样？”

　　里德撇撇嘴：“不怎么样，有很大进步空间。”

　　法洛克叹了口气：“真是个难伺候的雄虫……好啦好啦，我下次换个新的厨师。”

　　酷酷的沃尔夫阁下推了推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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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飞行器上依旧很安静，怕里德在晚饭之前肚子饿，希维尔交代家里的厨师提前准备一些点心。

　　突然里德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后掏出一串青提糖葫芦，塞到他手里。

　　雄虫调皮地眨眨眼睛：“给你买的。”

　　焦躁和阴郁烟消云散，木棍黏糊糊地戳着手心。希维尔端详着，舍不得吃。

　　他小声说：“我不爱吃甜的。”

　　“我知道。” 里德也压低声音，“所以只让他们放了一点点糖。”

　　雄虫伸出手，比了一个姿势。瘦削的腕骨高高凸起着，希维尔忍不住伸出手握住，轻轻摩挲。

　　里德缩回手，恶虫先告状：“你手好黏啊！”

　　希维尔笑了一下，就着里德的手咬了一口糖葫芦，然后拿了张湿巾给他擦手。

　　“和弗雷德的雌君聊得不愉快吗？”

　　里德靠在座椅上，漫不经心地问。

　　希维尔的手一顿。

　　四目相对，他盯着雄主看了一会儿，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里德困得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有些理念不同而已。” 希维尔为雄主调整椅背，“不过我觉得我是对的。”

　　“坚持自己，不错的选择。”

　　里德笑眯眯地点评道，任由雌君为他盖好被子。

　　“午安希维。”

　　“午安，雄主。” 希维尔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

　　“愿您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