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棋傳》冥想玫瑰

19、不平凡的人

　　距離預演還有五天，大夥已經把排練移施到劇院裡；『漩渦』這個戲的舞台設計有三層，舞台平地正中間是個可以旋轉的圓型舞台，而那在後面是分了兩層，每層兩米半高的平台，平台也分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空間，而那一個一個的框架也都可以透過電動路軌在舞台上移動，組建成不一樣的演出空間；而在空中也有各種不一樣的吊片，劇中還有一段女主角在邊唱歌邊玩空中絲帶的戲，所以舞台上的機關又多又複雜，夏樂蒂每天都會讓技術人員先在沒有演員的情況下，先按演出流程走一次，確保安全了以後才會讓演員上台；而她也習慣在每天開排前自己先練習幾次空中絲帶，因為排練廳的樓頂並沒有劇院那麼高，所以不管是空間感和高度都要重新適應。

　　從進台後，夏樂蒂的排練助理安妮，成了一個很重要的角色，夏樂蒂一般會先在台下把燈光，佈景和演員調度都定好以後，才會自己上台，而當她在台上演的時候，安妮就要在台下金晴火眼地看好所有東西的效果，是否一切都是按照導演的意思呈現。安妮是夏樂蒂讀書時兼職教跳舞的其中一個學生，個子小小，但人很機靈，而且記東西記得很快，她的外在條件並不適合當演員，但夏樂蒂一直認為她是一個有天份而且非常聰明的女孩；而最得她欣賞的是安妮的個性，她是一個有原則，有義氣和有衝勁的的女孩，有時候，這會讓夏樂蒂想到小時候的自己，而安妮也一直視夏樂蒂為偶像。雖然一開始想要找她的時候，夏樂蒂也猶豫了一下，因為她畢竟很年輕，面對這麼多大人物，未必可以控制得住；但後來她又想到，那個二十二歲導茶花女的自己，她相信安妮也可以做得到；而且澳門的環境，很難讓她有這樣的一個學習機會，所以，夏樂蒂就決定，把她從澳門帶到一個更大的世界；還有一點，就是安妮的笑點非常低，雖然有時候會讓人煩，可是大部分的時間，有她在的地方，氣氛都會特別好。

　　進台合成的過程繁覆而又花時間，燈光，音樂，佈景，服裝，演員所有的東西都要合而為一，從早上九點到晚上十一點，大家都會待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劇院裡，一遍又一遍，一個細節又一個細節地從來，但還好這個劇組中的都是老演員了，大家對夏樂蒂的執著都非常地有耐心，因為，大家都知道，在謝幕的那一刻，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夏樂蒂盤坐在放在觀眾席中間的設計師工作桌上，旁邊放著她今天的第三杯咖啡；她一托著下巴，一手拿著麥克風，眼睛專注地看著舞台，對燈光設計師王焯峰說，“峰哥，剛剛那個燈光，要快零點五秒進。”然後拿起手上的麥克風對演員說“演員在燈光進來以前已經要動了，我們待會從上一段的音樂尾巴開始。”舞台總監馬上讓演員回到上一個調度，安妮也在旁邊埋頭寫著夏樂蒂的要求。

　　而這時高天昊其實已經來了二十分鐘了，他和歐陽康坐在劇院後排的椅子，看著這個調兵遣將的總司令；歐陽康抖著擱在前面椅背上的腳說，

　　“這個女人，真的不簡單呀，工作起來強得就像頭獅子一樣！她是天生做這一行的。”

　　“沒有人天生就那麼強的。”高天昊不自覺地帶著有點婉惜的眼神看著夏樂蒂回了歐陽康的話。

　　歐陽康轉過頭去看他，那是在高天昊臉上極為罕見的面情；他用帶著調侃的語氣又說“我們昊哥看得上的女人，當然是不一般呀。”站在旁面的復生認同地點著頭。

　　高天昊不以為然，沒有回應。

　　夏樂蒂搖著頭說“怎麼還是好像有那裡不對。”她跳下了桌子往舞台的方向跑去，坐在觀眾席的李明和陳東也跟著她跑，其實夏樂蒂已經跟他們說了很多次不用一直跟著她，但因為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她也沒有心思管他們了；她跑到舞台邊，一手撐著台邊，輕盈地跳了上舞台；她先讓演員們到台側候著，再抬起頭來看著頭頂的燈，來回地走來走去，陳東和李明也跟在她後面來回地走；然後她走到二樓平台的其中一個小房間，轉身跟他們說“不準上來！這裡只能站一個人，不要弄壞我的台。”

　　她拿起麥克風，指著上面的燈說“峰哥，這個燈的角度要調一下，演員完全吃不到光呀！”就在此時，她腳下的路軌突然動了起來，而且速度很快地從台左滑到台右，高天昊和歐陽康看到，馬上站了起來；夏樂蒂失去平衡，從二樓掉了下來，李明飛撲過去用身體把她和地板隔開，陳東抓著她的雙手讓她借力；下地時她的右腳腳裸先扭了一下，再坐到了李明的身上，大家都從舞台旁邊跑了出圍著她，夏樂蒂看似還意識不到剛剛是怎麼一回事，李明和陳東一直問她那裡傷了，她抓著陳東在他耳邊好像說了些甚麼，才回過神來，慢慢地試著站起來，但她的右腳完全使不上力，當她想要用力時，她感到腳上撕裂般的痛楚，又跌坐在地板上了；此時高天旻在人群中走了進來，一手把她抱了起來，他先對復生使了個眼色，然後對歐陽康說“你接手吧”，歐陽康堅定地點了點頭，對著大家說“我們先檢查一下技術問題，然後再繼續。”

　　高天昊一股勁把夏樂蒂抱到她在劇院二樓的化裝間，輕輕地把她放在沙發上，語氣溫柔又緊張地說，

　　“傷到腳了是嗎？還有沒有別的地方？我已經讓復生叫醫生來了，你再忍一下。”說完，他心神不定地走活動著她的手“手有傷嗎？”然後又摸了摸她的頭“頭有沒有撞到哪裡？”

　　夏樂蒂從認識他以來，第一次看到他那麼有人性的一面，雖然腳上依然很痛，但她還是拍拍了他的手讓他安心，然後擠出了一點笑容對他說“我沒事”

　　“這麼高掉下來怎麼會沒事？你以為你真的是鐵人呀！”

　　夏樂蒂的笑容咧得更大“原來你也會開玩笑呀......”

　　高天昊意識到自己態度有點失常，又板起了臉說“沒有人在開玩笑。”

　　就在此時復生帶著醫生進來了，醫生從頭開始夏樂蒂檢查，一直在按到她那已經發揰的右腳腳裸，她“啊！”一聲叫了出來，原本冷靜地靠在化妝台交叉著雙手在胸前的高天昊，也跟著她的叫聲深深地吸來一口氣。

　　“應該是韌帶撕裂了，但具體情況還是要到醫院照一下才知道。”醫生說。

　　“外面還是很多記者嗎？”高天昊問復生。

　　“是的”

　　“那你讓司機把車開到停車場裡面吧。”

　　自從記者會的新聞發報了以後，每天都有大批的記者跟著夏樂蒂進出，而隨著『漩渦』的預演日期將至，記者們對這部音樂劇更是給予了高度的關注，每天都守候在劇場外，就是等著會有像今天這樣的新聞發生。

　　“不用去醫院了”夏樂蒂坐起了身來，對著醫生說“醫生，麻煩你幫的紮好，開一些止痛和消炎藥給我，我會每天冷熱交替地敷；我從小跳舞受傷是常事，我知道要怎麼處理。”

　　“可是，你不照一下的話......”

　　“韌帶撕裂最起碼也要三個月才好全癒，照不照也沒關係，因為我沒有那個時間。”她打斷了醫生說。

　　“不行！”高天昊一口絕拒，同時做好了她會強爭到底的打算。

　　夏樂蒂深呼吸了一口氣，抬起頭對他說“我求你了。”

　　高天昊沒有料到她會如此回應，看著她那雙強忍著眼淚的眼睛，就像是如果她要死，也要死在舞台上才甘心似的；他是一手把她的夢想帶到她眼前的人，而他也並不忍心把這個女孩一輩子的夢給摧毀掉。

　　“醫生，那接下來的日子麻煩你每天都在這裡準備著，我把她交給你了。”說完，直接走出了化裝間。

　　夏樂蒂聽到以後鬆了一口氣，比起腳上的傷，完成演出對她而言，實在是重要太多了。

　　＊＊＊＊＊＊
　　浩羽的電影『恐襲風雲』已經開機了，他們拍攝的第一站是紐約，由於體力要求的強度很大，還有每天和對手克里斯的腦力角力，浩羽每天都累的筋歇力疲；偶而有一天半天的假日，他會到百老匯大街去看音樂劇，稍稍地逃離一下那個讓他喘不過氣的現實；他和導演尊尼也日漸對彼此熟息了起來，而尊尼也是個音樂劇迷，畢竟在美國長大，那是他們生活文化中一點都不陌生的藝術。由於聖誕節快到，劇組也讓大家休假四天，好讓大家可以和家人共渡佳節，就在假期的第一天，浩羽和尊尼就約好了一起看音樂劇『彼平正傳』。

　　『彼平正傳』是一個創作在七十年代的經典音樂劇，這部劇中融入了很多雜技的元素，是一部視角衝擊非常強的音樂劇。故事是說主人公彼平，是一個王子，他的夢想是擁有一個不平凡的人生；於是他開始在人生的各個方向追尋一條屬於他自己的路；他上過戰場，沉迷過女色，還殺了自己的父親，當上了王帝，但卻都沒有找到生命真正的意義；而最後，那遇到了帶著一個兒子寡婦凱瑟琳，並和她相愛，他才發現原來他一直追求的不平凡，其實是再平凡不過的事。

　　看完演出後，兩人走出劇院，十二月的紐約下起了雪。“你認為不平凡是甚麼？”浩羽邊把鴨舌帽壓低邊問。

　　“不管大環境是怎麼樣，努力地去做自己認為是對的事。”尊尼堅定地說。“你呢？”

　　浩羽想了一想“愛吧。聽起來好像很敷淺。”他笑了笑“不過，如果可以為愛犧牲，我覺得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噢......聽起來你有愛人了。甚麼時候介紹給我認識呀？”尊尼蹭了蹭他說。

　　浩羽抬起頭，看著在一片一片從天下掉下來的雪花說“有機會吧。她，現在在追求著她認為是不平凡的事。”

　　“好呀，我也想看看你到底是喜歡甚麼類型的。”

　　“對了，其實我今天還有事想跟你說，我想多拿兩天假，可以嗎？”浩羽的語氣認真了起來。

　　“這麼貪心？你想要做甚麼？”

　　“我明天要去香港一趟。”

　　“我們過兩個禮拜都要轉到香港去拍了，你有甚麼事那麼急呀？”

　　浩羽見他似乎不想答應，於是把態度放軟地說“就當是送我一個聖誕禮物吧！”

　　“四天還不夠嗎？”

　　“好，那算送我一個生日禮物！我是聖誕節那天出生的。”

　　浩羽的公開資料上，只寫了他是摩蠍座，但沒有確實的日子，因為他覺得反正全世界都在慶祝那一天，他也沒有必要再多慶祝了；但那也是為甚麼他開的咖啡廳，叫Cafe Santa的其中一個原因。

　　“哈哈，好吧，那看來我是沒有拒絕的理由了。”尊尼拍了一拍他的肩說。

　　＊＊＊＊＊＊

　　高天昊回到辦公室，已經是零晨時分，他倒了一杯威士忌，點了一根煙向復生問道，

　　“結果怎麼樣？”

　　“我到控制室時，那裡面並沒有人，但那些機關都是人手控制的，不可能自己動；歐陽康也讓技術人員仔細的檢查過了，沒有異樣。我正在調監控器的錄像，看完以後會盡快向你報告。”

　　高天昊喝了一口威士忌，閉上眼睛，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

　　“還有一點，我走出控制室的時候途中，遇到了李思倩，她當時結結巴巴地說，她在找她的經紀人。”

　　他把眼睛打開，又喝了一口酒“找人跟著她吧。”

　　“是的。我也讓陳東和李明，無論如何都要寸步不離地跟著夏樂蒂了，畢竟，她現在已經不是平凡人了。”

　　高天昊把煙弄熄“可是她自己並不知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