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录》裴宁娘子

37、第 37 章

　　等室内只剩我与皇上时，她看也未看我，径直坐到凳子上，望着石桌发起了愣。
　　我内心忐忑，不知她是否明白我的意思，但又怕玉勉留了人盯着我们，只好靠了过去，小声咳了两声指望她能注意到我。
　　“千草真的被他们抓了？”她确实注意到了我，只是开口问的却是纪千草。
　　我“嗯”了一声，用内力将声音送入她耳：“皇上放心，臣定会想办法救皇上与纪千草出去。”
　　听了我的话，她总算愿意抬头看我，神色复杂的看了我半晌，就在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时，她声音淡淡的问：“你，冯秦？”
　　见她并不是特别相信眼前之人是昔日朝堂上威风八面的丞相，我苦笑了一下，道：“皇上，东方皑也在这山体内，只待臣出去，便召集人马将他们拿下！”
　　年轻的天子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我，我忙接过一看，是半块虎符！
　　“皇上……”
　　“相信你是认识的，另半块在时老将军手上，所以京城所有兵将，皆可用此符调遣。”
　　本想撩衣摆，笃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女装，便直接跪在地上，依旧用内力将话语送入她耳：“臣，定不辱使命！”
　　刚说完，门口传来声响，我忙站起身，选了个离她较远的位置站定。
　　侍卫们抬来木桶热水，弄好后，鱼贯而出。
　　我想东方缙也不会愿意让我真的服侍她沐浴，便转了身背对她。
　　“有件事，想你成全一下。”
　　我回过身看着坐在原位的皇上，不知道她为何要用“成全”二字？如果是为了纪千草，大可不必，我一心要抽离的意愿，她应该很清楚。
　　见我疑惑的看向她，她双颊微红，手握成拳放置唇边，轻声咳了一下，支吾道：“你、你能不能，洗下伪装，让我看、看看……”
　　不可避免的，我想起了那夜皇宫内被轻薄的场景，一时惊愕，一时羞恼。
　　“你、你别误会啊！朕、我、我就是好奇……”
　　我不知该对她说这好奇没必要，还是该对她说脸皮这东西只是朝露……可看着她躲躲闪闪的样子与期待的目光，我忽的心软。此间事了，天高海阔，何种姿态都是过眼云烟。
　　缓缓走近木桶，我深吸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东方缙，摸了摸怀中备用的易容药物，如壮士断腕般低头洗去妆容。
　　再次抬头看向她，她面上却无多少表情，甚至可以说是空白一片。
　　“皇上？”我轻声喊道。
　　“你很像一个人，可是我记不清他面容了。”她低沉着说道。
　　往日为掩盖女子天生的柔媚，我时有整理面容，可以说，今日东方缙所见的，才是真真正正的我，眉眼唇鼻，无丝毫修饰的冯秦。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还在想该如何回答她前一句话，下一句话她说出口了。
　　“秘密”二字使我内心一紧，下意识的就往她身边走去，垂首聆听。
　　她盯着我的眼，突然笑的邪气，伸手拉了我的衣领靠近她的脸，低声说：“其实朕的亲生父亲不是明文帝，而是乾武帝。”
　　“你是不是在看内务府的记录时，觉得乱七八糟？是朕命人故意改的乱七八糟的！因为，朕根本就不是明文帝的孩子！”
　　东方缙说她的亲生父亲不是明文帝，而是乾武帝。
　　东方缙、她与我是同父异母……
　　东方缙……
　　我不知我是怎么重新上了妆回到纪千草那边的，我不知玉勉与纪千草说了什么使她今晚留在这里不回楚府，我也不知我是如何随着楚建安又重新回去的，一直到我独自一人回到属于我自己的房间里，我仍然脑中一片空白。
　　使我重回人间的是楚翼荇与楚翼艺兄妹两。
　　“冯姐姐，今日一天未见你吃什么，哥哥和我去买了城西的糕点，你好歹吃一点吧。”楚翼艺端了一碟白瓷盘放在我眼前，嘟着嘴对我撒娇。
　　“是啊冯小姐，多吃点东西对身体也好。”楚翼荇一脸担忧的望着我说。
　　我实在没有精力应付他们，可也不能对他们太过生硬，强笑道：“今日真没胃口，谢谢你们为奴家费心神。”
　　“冯姐姐，你这样说，我可要生气了。”
　　“你是我们的朋友，我、我们是乐意为你这么做的。”楚翼荇难得说了句端正之言，使我颇为诧异。
　　他们拿我当朋友，我也不好继续拂他们意，冲他们感激的点头笑了笑，捏起一块糕点说：“那奴家便尝尝这让楚公子与艺妹妹专程一起买的糕点，可比的上京都‘登九楼’的手艺。”
　　“肯定比他们好吃！”楚翼荇自信满满的说道。
　　在他二人热切的目光中，我不慌不忙的细嚼那白白软软的糕点，口感略微粗糙，甜味太重，掩盖了其中桂花的香甜口感。吃完后我喝了口茶，才对他二人道：“确实不错，值得二位跑这么一趟。”
　　楚翼荇开心的说：“他家还有其他味道的，因为不知你是否吃得惯咱们这儿的，所有没买多少，明日我再去买一些。”
　　“明日一起去吧。”我望着楚翼荇笑道。
　　楚翼荇像是不敢相信一般，惊诧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边笑的露出牙肉的楚翼艺，愣了一会儿，才大声道：“我、我明日……我去找爹，明日不去武场，你、冯小姐，明日、明日我来接你！”说完，一溜烟的跑开。
　　楚翼艺见自家大哥说走就走，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我说：“冯姐姐，你为什么要说这糕点好吃啊？”
　　“因为真的很好吃啊。”楚翼艺能看出我不爱这糕点，在情理之中，她本就是极其聪慧之人，只是被保护的太好，缺少对人性的了解，很多事明明看出来了，却不愿将人往坏处想，比如说我。
　　“再好吃，能比的上‘登九楼’吗？谁不知那里的厨子都是从宫里出来的。”
　　“人各有喜好，指不定我不爱那皇家珍馐，偏爱乡野粗食呢？”
　　“也有道理……”楚翼艺低着头玩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突然问，“冯姐姐，你真的叫冯琴吗？”
　　“怎么这般问？”我不露声色的反问她。
　　楚翼艺抬头看向我说：“前几日爹说漏了嘴，说他派了人去京都。”
　　“哦，是吗？我记得楚二公子在京都求学，可是楚大人想楚二公子呢？”我淡然的笑问。
　　“照脚程，最快还有五日，去京都的人就要回来了。”
　　“为何不用信鸽？”
　　想必是没料到我会这样问，楚翼艺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忽地笑道：“可能真的是替爹看望二哥吧，所以无需信鸽报信这么麻烦。”
　　我笑了笑应道：“是啊，见楚二公子安然无恙，自然就回来了。”
　　“冯姐姐，”楚翼艺收了笑脸，认真的看向我问，“你没有骗过我对吗？”
　　“你一个小丫头，姐姐能骗你什么？”我压着内心的萧瑟感，依旧不疾不徐的说着。
　　楚翼艺站起身，走至门口，望着天上模糊一团的月亮，长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我说：“姐姐，翼艺是真拿你当姐姐，也衷心希望你能与哥哥成就百年，所以，请你一直是冯琴好吗？”
　　坐在原位纹丝不动，我回望楚翼艺，面色不改、偷换概念：“当然，我会一直是冯秦。”
　　虽然此时我依然在言语上骗了楚翼艺，可谁知，日后这言语上的讨巧，仍然成了我绕不过的一句谎言，毕竟，身为东方家的子嗣，不可能永远不用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