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刺》映迟

12、第 12 章

　　明阳市中心医院和临景小区隔了两条街，程言没仔细算过，但估计怎么也有三四公里，韩商就这样背了她走了一路，中间没有吭过一声。

　　回到临景小区，已经过了凌晨三点，左右邻居都睡了，原先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整个楼道安静得很。
　　韩商把程言放下来，自己找钥匙打开门。
　　万幸是钥匙还没丢，他按开灯，黑漆漆的房间瞬间明亮起来。
　　刚和劫匪搏斗挣扎过的客厅，乱糟糟一片，椅子乱七八糟倒在地上，原本就不大，现在显得更加拥挤了。

　　韩商上前把椅子扶回原来的位置，又把乱掉的东西复位。
　　程言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拖着伤腿一瘸一拐走到沙发旁，将掉到地上的抱枕捡起来。

　　脚踝磕到橱柜那一下，比程言想象的要严重很多，这才站了一会，那里跟针扎进骨头一样疼。
　　程言有些撑不住，扶着沙发坐了下来。

　　注意到她的不对劲，韩商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进了厨房。
　　看着他的背影，程言心里憋着一股子气，她真的讨厌韩商这种性格，做了很多事，就是不说，要是换一个人在这，估计他被欺负死也一声不吭。
　　明明自己也不想让韩商好过，但看他这个样子，程言就是生气。
　　有种恨不得拽着他的脖子，教他怎么对付自己的冲动。

　　真是个石头！
　　程言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自顾自地生着闷气。

　　没过一会，韩商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多了个冰袋。
　　他将冰袋放到茶几上，推到程言面前，低声道：“你再敷一会。”

　　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程言突然叫住他。
　　程言站起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韩商，我是说认真的，你能不能，不要再对我好了。”
　　我宁可你对我坏点，我也能心安理得地针对你。

　　韩商低着头，良久才哑声道：“我也说了，我自愿的。”

　　“自愿的自愿的！！”程言彻底忍不住了，她猛地站起来，眼睛红红的，又有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指着韩商，把压在心底所有的愤怒和委屈全都吼了出来。
　　“你的自愿有用吗！你以为你对我好，我妈妈就能回来吗！”

　　“算是我求你，别对我好行吗？”
　　“韩商，好好看看我们的身份吧，好好看看程远山和赵竹筠吧，你以为你对我好一点，施舍一点温暖，我就能忘了一切，跟害死我妈妈，还想做我后妈的女人的儿子，友好相处吗？”
　　“你觉得可能吗？”
　　“可能吗！！！”

　　……
　　可能吗？
　　韩商颤抖地牵起嘴角。
　　他早就比任何人都清楚答案。

　　-

　　五月份的明阳市，多雨季节，早上程远山从医院出来时，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警察局那边很早打过电话，说是让他带两个孩子去做笔录。

　　警察局八点才开始上班，程远山看了看时间，拎着空保温桶，撑着伞走到医院附近的早点铺。
　　早点铺的老板约莫四五十岁，见到程远山过来，笑呵呵地接过他手里的保温桶，熟络地问道：“还和之前一样？”
　　程远山“嗯”了声，合上伞嘱咐道：“那粥你别忘了。”
　　“这哪能忘！”老板说：“我今天早上刚熬好红豆粥，买的最好的红小豆，老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胃不舒服的病人吃这最好了，养胃！”
　　程远山笑了笑，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放在面前，合上眼睛休息。
　　他昨天到现在，睡觉时间加起来还不到四个小时，现在黑眼圈特别严重。

　　程远山昨天一天都没得空闲，白天在上班，晚上巡视高三学习状况时，突然接到了警察的电话，说是他家里进了入室抢劫的歹徒，韩商和他女儿程言都被歹徒挟持做人质，他们设法报警，但现在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请他快点回来一趟。
　　警察说的很委婉，但提到入室抢劫，还有挟持做人质，程远山脑海里瞬间涌现了那些法制新闻，腿脚发软差点没倒在地上。
　　他赶紧请假，慌不择路地开车往回赶。

　　等他赶到家里的时候，歹徒已经被逮捕，程言和韩商也被警察带到明阳市中心医院治疗，得知两个孩子没有生命危险，程远山长松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他留了下来，跟警察一起清点失物。
　　这个事花了好长时间，送走了警察后，程远山又马不停蹄地朝医院赶。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能塞牙缝，程远山怎么也没有想到，前脚自己家进贼，后脚车子走到半路爆胎。
　　附近修理汽车的店铺到点关门，程远山敲门也没人应，他只得自己亲自上手，废了半天劲才把备用胎换上。

　　等他终于赶到明阳市中心医院，早就过了一点半，送程言和韩商过来的警察先开车回去了，这个时间点，医院只剩下一些值夜班的医生和护士。
　　程远山向他们询问，可他们也不知道程言和韩商在哪。
　　晕头转向跑了几个楼层，程远山叹了口气，转身要回去的时候，听到了叫他的声音。
　　“远山？”

　　他转过头，见赵竹筠穿着蓝白病号服，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看情形已经等他很长时间了。
　　程远山连忙走过去，“你怎么出来了。”
　　赵竹筠听到这话，眼圈瞬间红了起来的。
　　程远山见状，赶紧拿出纸巾递过去：“这是怎么了？”

　　赵竹筠接过纸巾擦了擦眼尾，语气有点委屈：“远山，你说程言那孩子现在是不是还恨咱们，今天我看她受伤了，想过去安慰下，结果那孩子一点也不理我，转身就走了。”
　　“韩商也是，说是跟着一块去，结果现在都没回来。”
　　“两个孩子眼里都没我，我这想着心里都难受。”

　　“这怎么能怪你，当年的事情我们也不是有心的。”
　　程远山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心虚。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程远山将话题转到一边。
　　“韩商那孩子应该不会啊，我看他挺懂事的。”
　　赵竹筠微微抿了抿嘴，“懂事是懂事，就是有自个的主意，我这个当妈说的话都不顶用。”
　　跟他爸一个样。

　　赵竹筠心里忿忿，明明是她儿子，偏偏没遗传她半点，跟她那老实木讷的丈夫一样没眼色，就像这个时候，不老老实实留在医院，在程远山眼前刷个脸，博点同情，反倒是去找那个小丫头片子。
　　想到这个，赵竹筠心里就气得慌，又给程远山上了点眼药。

　　赵竹筠的病房是三人间，除了她以外，同病房还住了个同患胃癌的老太太，她年龄已经很大了，都到了做奶奶的年纪。
　　老人家睡眠浅，听到动静睁开眼，见是程远山扶着赵竹筠进来，见怪不怪地扭过头。

　　程远山把赵竹筠扶到床上，给她折好被子，压低声音道：“你先睡吧，我出去给韩商打个电话，问下两个孩子现在在哪？”
　　他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们都十五六岁的人了，又不是不知道回家。”
　　赵竹筠靠着床头，轻轻点了点头。

　　程远山掩上房门，走到医院楼梯口，给韩商拨了个电话。
　　好巧不巧的是，韩商的手机被劫匪抢走了，警察抓人的时候没注意，手机直接摔到地上，外屏碎成了渣渣，内屏也直接花了。

　　电话响了半天也没人接，程远山只好给程言打过去。
　　他选的时候实在不太好，程言刚和韩商吵完架，程远山打电话过来，这下好了，两个人都跟爆竹一样，一点就着，话还没说两句，又开始吵起来了。
　　最后不知道谁先挂的电话，反正都气得不轻。

　　赵竹筠知道这事，心里窃喜，装模做样劝程远山放开点，说程言还是小孩子叛逆期不懂事之类，跟火上浇油没什么两样。
　　程远山直接一甩袖子，连问都不问了。

　　-

　　临景小区发生入室抢劫案，还差点闹出人命，这件事如同滴入水滴的沸油锅，噼里啪啦炸开了。
　　程言的姥姥黄淑仪和老姐妹闲聊，一问才知道那个差点没命的是自己外孙女，她脸色一白，差点没犯病。
　　老伴许鸿飞吓得连忙翻出速效救心丸。

　　喝了药，缓了好一阵，黄淑仪立马收拾东西，带着程言的舅舅许霖马不停蹄地赶到临景小区。

　　黄淑仪很久没来过这里了，自从女儿许君月去世后，除了将外孙女程言接回家那一次，她再也没踏进这个伤心地一步。
　　顺着记忆来到程家门口，黄淑仪敲了敲门。
　　“言言，你在吗？给姥姥开门。”

　　程言听到黄淑仪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听了一遍，确定真的是姥姥后，连忙一瘸一拐地冲过去开门。
　　黄淑仪看到程言纱布缠得严实的脚踝，眼睛马上红了。
　　“怎么遭这罪。”
　　程言安慰：“看着吓人，其实没那么严重，医生说没伤着骨头，养几天就好了。”
　　“那你胳膊呢？”
　　“被那个歹徒用刀子划了一道。”程言解释：“就破了点皮，伤口不深，医生都没缝针。”
　　“那也不能轻心，感染了也不是小事。”

　　于是黄淑仪拉着程言，一件件交代要注意事项和忌口。
　　说了那么多，她最后又提到：“言言你着受伤了行动也不方便，不如回姥姥那，你外公和我也方便照顾你。”

　　程言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时候她对面房间的门打开了，穿着墨蓝色外套的少年从里面走出来，应该是刚睡醒，直直看着客厅里的两个陌生人。
　　黄淑仪也站起身，盯着韩商看了好久。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