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刺》映迟

11、第 11 章

　　程言觉得，命运有时候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就像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警察及时赶到了。

　　歹徒看到那么多警察显然也是慌了，拿着水果刀直接冲上去乱砍。
　　警察拿护盾挡在最前面，一边挡伤，一边找准时机，狠狠用盾牌顶部击中歹徒下巴。
　　歹徒吃疼，下意识捂住下巴，旁边警察借此机会，突然擒住歹徒的胳膊，趁他没有反应过来，反手将他压在地上。

　　歹徒后脑勺被人摁着，脸和地砖来了个亲密接触，他疼得五官都拧在一起，握着水果刀的手一松。
　　刀刚落地，就被等候的警察踢到角落。
　　这下没了刀，歹徒没有威胁人的工具，也是彻底跑不掉了。

　　警察给歹徒带上手铐，押着他上警车，准备带回局里审问。
　　而作为受害者，程言和韩商第一时间就被一名女警带到旁边处理伤口。

　　程言身上的伤好处理，手臂上的刀伤看着吓人，其实伤口不深，消毒后裹上纱布养几天就没事了。
　　脚踝稍微严重些，毕竟是结结实实撞到橱柜，现在不但青紫一片，还肿的老高。
　　女警连忙给她喷了点消肿化瘀的跌打喷雾，嘱咐她最好去医院拍个片子，伤到骨头不是小事。

　　等到轮到韩商时，女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这么严重？”
　　女警拿消毒棉签给韩商处理伤口，棉签上浸透了医用酒精，程言知道这东西和伤口接触时有多疼，可韩商从头到尾都没有吭一声，如果不是程言看到了他抿得发白的嘴唇，还以为这个人感受不到什么是痛觉。

　　十六七岁，最是嚣张肆意的年纪，放肆地哭，大声地笑，吵吵闹闹……再害羞内敛的人也会有自己的个性。
　　可韩商……
　　程言觉得他就像一块石头。

　　他的面容没有成年男人那么深刻，眉眼间还充斥着一股少年气，可身上不见一点少年的意气和张扬，沉默得像是一块石头，所有个性都被压在地下，任何情绪都表现得极为克制。
　　就连笑也是淡淡的。

　　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过来，问女警：“他们两个伤势怎么样？”
　　女警放下棉签，“你看。”
　　手臂上凝固的血痂被酒精溶解，棉签搽干净后露出一道极深的伤口，边缘皮肉翘起，大概有四五厘米长。

　　警察嘶了声：“不行啊，这伤口太深了，估计要缝两针。”
　　女警：“要不你先带着他去中心医院，我一会通知老卢去一趟，做个伤情鉴定。”
　　“行。”
　　“对了，”女警又叫住他，指了指程言，“带着这个孩子一块去，她的脚踝撞着了，我担心可能伤着骨头，最好是拍个片子。”
　　“行，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不差功夫。”

　　程言和韩商被警察带到明阳市中心医院，韩商缝针的时候，程言坐在外面椅子上，手里拿着冰袋敷脚踝，医生刚才给她检查过了，没伤着骨头，就是这几天走路会不太方便。

　　警察打完电话回来，坐在程言身边，和她说已经通知她家里人，估计过段时间就来了。
　　程言点点头。
　　跟着一块来的警察很细心，程言之前被歹徒拿刀劫持，警察担心她出现什么应激反应，一直在旁边陪着她，去警局做笔录的事情也推到明天。

　　程言的反应到还好，平平静静好像刚才被劫持的不是自己，连警察都忍不住夸她胆子大。
　　程言自己心里清楚，她不是胆子大，她是看过比这更恐怖的场景。

　　韩商很快从里面出来，手臂局麻缝合结束，他的手臂上也被缠上了厚厚一层纱布。
　　他失血有点多，嘴唇泛着白。
　　见程言还在外面等他，韩商嘴角略弯，正要举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打招呼时，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突然从走廊对面跑了过来。
　　“韩商，你怎么了？怎么进医院了？还有你这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女人看起来三四十岁，保养的很不错，仍旧漂亮妩媚，一双狐狸一样狭长凤眼，盈盈晕染着水波，和韩商有着六分相似。
　　警察起身问道：“你是？”
　　女人看到警察身上的制服，连忙回应道：“警察你好，我是韩商的妈妈赵竹筠，谢谢你们救了我儿子。”

　　韩商的神情已经完全僵硬在脸上，他不敢朝程言的方向看去。
　　程言站起身，她的神情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她厌恶地看了眼那对母子，一瘸一拐朝外面走。
　　她呆不下去，再在这里待一秒她都觉得恶心！

　　警察和赵竹筠聊完，扭头发现程言不见了。
　　“哎，刚才坐这的女孩呢？”
　　赵竹筠问道：“什么女孩？”
　　警察：“就是和韩商一块被送过来的女孩，她被那个劫匪绑架，脚踝伤着了，刚才还在这里冰敷，我还说一会带他们一起回去呢。”
　　赵竹筠问：“是不是叫程言？”
　　警察点点头，“你们是亲戚吗？”
　　赵竹筠捂嘴，掩住了嘴角幸灾乐祸的笑容，对警察仍旧一副温柔善良的样子。
　　“也算是吧，那孩子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估计是自个回家了吧。”

　　韩商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厌烦。
　　“我去找她。”
　　赵竹筠见状，立马拉住韩商，低声呵道：“你胳膊伤成这样你还想去哪？一会你程叔就来了。”
　　韩商差点被气笑了，他扭过头看向赵竹筠，现在半夜一点，他的母亲，一个住院的病人，粉底口红全妆上阵，就连头发都卷成了合适的弧度，怪不得呢，是程远山要来。

　　韩商不想和她争论，争论也是徒劳。
　　“我去趟卫生间。”
　　这下赵竹筠没拦着他的理由了，暗自咬牙瞪了他一眼。

　　韩商顺着安全通道一路向前走，沿着楼梯下一楼，坐在大厅的休息区等着。
　　程言脚踝受伤了，走的慢，又错过了电梯，等了好久才等到下一趟。
　　她刚走到大厅，韩商就迎了上来。
　　程言冷着脸，想甩开他，奈何她走路一瘸一拐实在是快不了。

　　终于走出医院，到了马路上。
　　程言心里憋着一口气，走了好远，一扭头韩商还像是跟屁虫一样黏在她身后，她瞬间爆发了。
　　“别跟我！”
　　“你到底有完没完！！”
　　程言看着他那张脸，再也忍不了，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明阳市的午夜一点，万籁俱寂，千家万户的灯火熄灭，白日里川流不息的马路现在也没多少车驶过，只有昏黄的路灯仍旧在尽忠职守，在这夜晚尽力地发着光。
　　路边的香樟树站立在程言身旁，树影被路灯拉长，将韩商的身影完全包裹。
　　黑暗浓稠的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

　　程言哭到哽咽，一抬头见韩商还在原地，哭得更凶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一家三口不好好在医院，出来看我一个外人的笑话好玩吗！”
　　“你走开！走啊！！！”

　　见程言哭累了，韩商走过来，想把她扶起来。
　　程言一巴掌挥开他的手，恨恨道：“你滚，我不用你可怜我！”

　　她现在就像只刺猬，浑身上下都竖着刺，开口就是嘲讽：“你不好好配合赵竹筠，跟程远山演父子情深，跑出来找我干什么？”

　　韩商像是没听到程言的嘲讽一样，“现在没车，我背你回去。”
　　程言冷笑：“我自己有脚。”
　　她说完，扶着一旁的树挣扎着站起来。
　　刚站直，脚踝处密密麻麻如针扎般疼了起来，程言脸色瞬间白了，但她是那种要强的性格，不肯在韩商面前表现出半点颓势，硬是咬着牙拖着伤腿一步步往前走。

　　韩商看不下去了，蹲下将程言背了起来。
　　程言挣扎着想要下来，韩商不放手，她心一横，发狠地咬住韩商肩膀。
　　血腥味在嘴里弥漫。
　　韩商顿了一下，接着大步往前走。

　　程言咬着都咬累了，她看着韩商的后脑勺，还有不断退后的街景，心里突然很委屈，没忍住，抽噎着哭起来。
　　她说：“韩商你真的有病！”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直沉默不说话的人，这次居然嗯了声。
　　程言：……
　　她快被气疯了。

　　程言不想搭理他了，再搭理他气晕的是自己。
　　她认命地趴在韩商肩膀上，扭头不去看韩商是她最后的倔强。

　　夜晚的明阳市很安静，长长的人行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马路上也没有车子的身影。
　　程言没说话，但心里也清楚，要是韩商没出来，她一个人打不到车，拖着伤腿，一瘸一拐估计到天亮也走不回家。

　　这件事她是要谢谢他，但想起刚才，想起赵竹筠，那点感激一下没了大半。
　　她抿着嘴唇，睁着眼睛数着经过的路灯。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
　　不去想，就不会感到愧疚，也不会感到难受。

　　晚风吹过，两人头顶的香樟叶子哗啦啦响。
　　程言还是没忍住，“你下次不要帮我了。”

　　我不需要你帮，也不需要你可怜，我们安安心心互相仇视对方就可以了。
　　彼此放冷刀子暗箭，这才是我们应该的相处方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矛盾，纠结，各种事情拧巴到一块，她连心安理得仇视自己的仇人都做不到。

　　韩商沉默了很久，他只是说：“我自愿的。”
　　自愿送上门来，让你解气。
　　他从来没有奢望有一天会得到程言的好脸色。
　　他之前听到的一句话，说是父母和孩子是分不开的，孩子做坏事，别人会说父母没教育好孩子。父母做坏事，孩子自然也要受到牵连，毕竟是他们的孩子，关系分不开的。

　　从他是赵竹筠儿子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他是欠程言的。
　　欠下的，是他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