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新晓零

3、萍寄待定

　　沈定第一次见到杨秋萍，还是他的挚友杨国安偷偷给牵的线。
　　人人都说忠贞爱国如沈长官，一心扑在前线上，为了国家的安定鞠躬尽瘁，自己却年近不惑仍旧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于是，杨国安便这样将自己的亲妹妹送到了他的面前。
　　杨秋萍彼时不过二十出头，初见他时穿着一身新四军的制服，扎着两只大辫子，显得格外青春逼人。她张着那双极水灵的大眼睛，毫不畏惧地看他，对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喊了声：“长官好！”
　　他对她点了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好你个杨国安，还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明眼人一看便知，当这姑娘一出场，这次久违的友人聚会便成了一场相亲宴。只是，沈定自己都想不太明白，这姑娘是哪来的“献身精神”，愿意和他这个早生华发的古板军人凑在一块儿。
　　合不合适，沈定自个儿心里比谁都清明。所以，直到这顿饭吃完，他都没有表态，就一味装傻，只当是好友将自己的亲妹妹介绍给他认识。
　　不想，这叫杨秋萍的姑娘却有一股子韧劲。作别不久便开始给他写信，也无非就是一些寻常问候，并不僭越。偶尔，也会请教他一些问题。沈定出于礼貌，在得空时回信给她，也无非就是那些问题的答案和一些鼓励的话。
　　一来二去，俩人倒像成了朋友。
　　极少时候，他们会谈到理想。生于这样一个战乱的年代，难道人人的理想不都只是那两个同样的字吗？
　　安定。
　　当又一次将要奔赴前线，沈定临行前不止去见了挚友杨国安，也去见了他的妹妹杨秋萍。
　　他们在一片开满小花的绿草坡上作别。杨秋萍仍叫他长官，只说：“长官，你来见我，我很开心。长官，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凯旋归来。”
　　沈定因那一个“等”字有些怔忪，心中千回百转，却只是说：“你要相信，我们的祖国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杨秋萍望着他点了点头。
　　沈定看见了那双坚定的眸子里装着的自己，突然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肩膀，“你穿这身军装又好看又精神，你也务必要好好保重自己。”语毕便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去。
　　不想，那一仗打得竟是格外艰苦卓绝，一打就是好几年。而他也再未回去，跟着部队越走越远。沈定最后一次带着身后的残兵迎向敌人的炮火时，他又想到了杨秋萍说的那个“等”字。
　　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沈定自嘲地笑了。
　　当初他满心希望那个字是真，现下却更愿意是假。希望那是她说来宽慰他的话。
　　秋萍，若要等请不要等我，若要等就请等那最后的胜利吧！

　　日薄西山，一抹倩影投照在那一片开满小花的绿草坡上。小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草坡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远处的归家的人们低声议论着：杨副官那个总是穿着新四军军装的疯妹子又来这里等着了。听说是杨副官将她说给了沈长官，而沈长官在前线牺牲以后，她便立马申请去了前线，只是后来不知怎地就慢慢疯了，才又被送了回来。
　　也不知她在等什么，也不知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人们的话语渐渐消散在残阳里，只剩下绿草坡前的姑娘独自低声喃喃：“我们一定会胜利，我们一定会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