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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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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第三天,细雨,微风。
月墨拉开酒店房间窗帘,天空阴沉,乌云想要轻吻建筑。
桌上放着侍者送来的午餐,有小炒肉、鱼香肉丝、肉末斩蛋……她吃了两口,果然地道的家乡菜在这里吃不到。
又扒拉了两口,还是难吃,算了,不为难自己。
拿起水杯,润润喉咙,视线落在半摊开的行李箱里的一份传单。
前几天在酒店大堂拿的,上面写着本地的旅游攻略,还有最近的展览。
她走过去,蹲下来,仔细看。
公式化的推荐,刻板的排版,一点也提不起想去的欲望。必打卡的景点,都是她以前去烂的地方。
窗外熟悉的风景。
她还是回来了,那个人的话还在她耳边萦绕,叫她滚,走了就别回来……
……
世事无常,她还是回来了,在国外待了五年,最后整理行李才发现自己的行李不过一个登机箱就可以装走,以前她的东西可是四五个行李箱都不够放的。
咚咚咚的敲门声。
月墨站了起来,过去开门。
“有什么事吗?”
“小姐,刚刚送餐时我们遗漏了您点的芒果班戟。”侍者端着餐盘。
上面精致的摆盘,能勾起食欲的暖色调,但她毫无胃口。于是问道:“可以送你吗?”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有明文规定,这是不合规矩的。”侍者有点为难,他负责这一片儿,对这个房间的住客印象很深。
那天对讲机里讲来了一个女顾客,是人间绝色,他还想到底能有多绝色,这间酒店历史悠久,坐落在市中心,接待过的明星也有很多,他根本不相信同事说的。
直到他听见电梯叮的一声,开门走出一个推着行李箱的女人,穿着一身暖白色系带裙,外面罩着一件薄衫。及肩的头发,低着头看房卡,抬头的那一刻,他看清了她的五官,没有化妆,一张素颜的脸胜过他见过的任何人。
“小姐要是现在吃不下,房间里有冰箱,可以放一段时间。”侍者看着面前的人,自从踏进了房门,听说从来没出来过,如果不是每天定时送餐,不然他们都会以为这间房里没有住客。
“行吧,给我吧。”月墨端过餐盘,侍者转身要走,她叫住他:“小哥,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好逛的吗?不要宣传单上的。”
侍者问:“有具体想逛的吗?”
月墨想了一下说:“我想吃芒果捞,和馄炖或者饺子。”
“嗯……城南有一家胖姐馄炖,做的很地道,听说它附近今天有个艺术馆开业。从我们酒店过去大概要半小时左右。”
“好,谢谢。”
月墨将餐盘里面放在桌上,从箱子找出一套衣服换上出门。
她回来的那天因为天气不好飞机晚点,从机场到酒店的路上,整个城市被大雨包围,车窗蒙上一层雾气,路灯模糊成点。
让她有种不真实感,从决定回来到登机,不要一天,老师像是早有预感,对她的决定并没反对。
五年前,她已经婉拒了老师,说不跟她一起出国发展。后来,还是跟着她上了那班飞机。
可这五年里她拿出来的作品从未让她满意,像是印刷出的复制品。是合格的商品,不是她能拿出来的作品。
她尝试换种画法,但越来越差,她把自己关在画室,日复日地画同一幅画,状态还是不对,陷入僵局。
身边人劝她不要钻牛角尖,会更容易毁了自己。带她去聚会,去采风,去音乐节,去一切远离画室的地方。
等朋友们去做自己的事情,她坐在画室外面的摇椅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地人群,打闹的少年。
从白天到夜晚,她仰头看着孤零零挂在天上的圆月。
她想起大学后街,想起她每次从画室出来,穿过人流拥挤的夜市,去找那个一天找不见人影的人。
*
“卧槽!英子你再说一遍你看见谁了?”孙成乾拿着电话,坐在办公室里又问了一遍,“挂电话,你给我拍张图,快点,拍张图!”
很快他微信收到一张照片,乍一看好像在拍街景,带入了几个路人。
孙成乾还是一眼就看见月墨,她太乍眼了,无论在哪都不是会被忽视的存在。
一份文件拍在他脑门上。
显然,他面前也站着一个不能忽视的人。
沈迹,他的老板,也是他的兄弟,这家游戏公司的绝对领导人。
生的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跟他一起读高中时,每天抽屉里都是情书,到了大学,没有老师拦着,女孩们更加肆无忌惮的表白,如今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每天上班,他坐的电梯里都是各种女式香水的气味。
“我请你来这里,是让你摸鱼的吗?”沈迹沉着脸。
“不是刚做完一个大项目,你说放松放松吗。”孙成乾嘿嘿一笑,“你知道英子看见谁了吗?”
“总不是她多年未见的老同学,拉着叙旧,然后再跟你感叹岁月。”这情节,沈迹听他们说了一次又一次,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你自己看。”孙成乾晃着手机,“听说才回来,英子把人稳在她艺术馆附近的餐馆里。”
沈迹瞥了一眼后抬脚走了。
孙成乾追着后面喊:“别啊,今儿我做东,请你吃饭。”
沈迹: “不去。”
“给个机会行不行?”
得,人已经进电梯了,根本没听见,倒是孙成乾声音太大,好几个工位上的人抬头看他。
他脸上倒是没有不自在,回办公室继续跟周英聊天,然后把一张张图片转发给沈迹。
沈迹下楼取车,今天跟人约好了见面,手机连续震,他点开一张看了又退出去,发了一个定位后关了手机,专心开车。
*
无东艺术馆旁边的无西餐馆。
下午六点三刻。
“这个好吃,你多吃点。”周英给月墨加了一筷子菜。
月墨碗里已经堆起了小山高的菜,她很努力的吃,都没机会说话。
她跟周英是大学同学,同系不同班,有交集也是因为她是孙成乾的女朋友,而孙成乾又是另一个的好朋友。
今天她搭车过来,还没找到馄炖店就被一个声音喊住,她转身看,好像是认得的人,说了两句话才找回在角落的记忆,之后就进了这家餐厅。
她看着她不断的低头回消息,一边又给她夹菜,感觉不太好意思,耽误了她的时间。
“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周英抬起头: “没事儿,就是我那群姐们,在群里闹呢。”
月墨不用问,周英就把自己的事倒豆子一样跟她讲,带着北方人的爽朗。
“这次回来有事儿?”周英说了半天自己的事儿,终于绕到了正事上。
“没有。”月墨实在吃不下了,这个碗就像无底洞,怎么也吃不完。
“那什么时候再回来啊,我还有好多好吃的馆子,想带你去呢?”
周英性格直,有话就说也不藏着掖着。
月墨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回她:“我不……”回去了。
还没说完,开门的带起一阵风,吹响挂在门边的风铃。
她们坐的离门不远,自然看见了刚进来的沈迹,周英刚想招呼人在这里,就看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女人,年纪跟他们差不多。
……
周英心想这演哪出啊?
月墨看了一眼,他的视线不在她身上停留,跟着侍者的指引坐到她能看见的位置。
她的视线跟着他的动作一转一停,合身剪裁的西服,骨节分明的手慢慢翻动菜单,抬头对着侍者说话,冷峻的五官渐渐被室内暖光浸染。
“咳,那你现在住哪啊?”周英问。
“还没定下来,现在在韵时酒店。”月墨又低下头扒饭,碗里的菜有点凉,她的手更凉。
“那没事儿,以后日子长着呢,我时间多,你有事都可以喊我。”
一顿饭吃的差不多,周英要送月墨回去,又被工作绊住脚才作罢。
她站在路边,撑着伞,等着刚在app上叫的车,脚一下又一下踩着水。
想起几天前上午睡醒决定回来,下午去找老师告别,当初在那里的人和事都是老师带着自己一步步的走,可她还是走丢了。
她说她不适合在那继续待下去,老师静默的看了她一会儿,对她说:“你的胃和心确实一开始都不在这里。”
这些年的画技停滞不前,她们也一起探讨过,但都没有一个固定的结论,所做的尝试都无疾而终。
刺耳的鸣笛声在身边响起。
雨势太大,她收了伞,在车后落座。
嗡的一声,车迅速的飞驰。
她身体惯性的向前,胃里的东西一阵翻涌。
手机在包里响起,是陌生的号码,月墨接起来。
对方问她在哪里,怎么没在上车地点。
嗯??那她上了谁的车?
跟对方说了稍等,月墨对着车里驾驶位上的人说:“不好意思,我上错车了,能麻烦你在路边把我放下了吗?”
雨下的太大,她只看了车的颜色跟app上是一样的,路上人流不多,站在那等车的人就她一个,结果还是大意了,她只想快点离开这片区域,他坐的位置太刺眼,对着别人的笑太讨厌。
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想太多,万一她上的是人贩子的车该怎么办,这里没有人在等她,难道要把命现在就交代在这里?
那人不说话,继续提速。
胃里翻江倒海,她要吐了。
“先生,不好意思,我上错车了,我付你车费,麻烦你让我下去!”月墨加重音量又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司机等的不耐烦了,又问了月墨一声。
“电话挂了。”
平淡的声音,熟悉又想念。
对司机说了抱歉,月墨乖乖把订单取消。
雨刷器左右来回刷动。
车内静默无声。
沈迹没有说话的念头,专注开车,途中来了电话,他恩了一两声,说让她先睡。
是刚才的人吗?
心里有个口子被撕开的更大。
原来大家都在往前走,只有她困囿其中。
胃越来越难受。
连日里她都没怎么正经吃东西,今天突然让胃负担过重,她有些支撑不住。
可她那不肯示弱的心,和更加难过的心里情绪,让她不想在沈迹面前透露出任何不对。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可以绑定对方,而她也不会做一个Lover 。
身体越来越沉重,晕车感让她更加反胃。在车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这车到底要开去哪里,她看不清。
一阵阵绞痛从腹部传来,明明是夏天却像身处冰窖,手不住冒出冷汗。
凉了,她要凉了,她得交代在这里了……
沈迹专心盯着路况,根本没发现后座的人已经无力的靠在窗沿,原本就没太多颜色的面容变得煞白。
在昏死过去还是开口求他放慢速度,她选择用胶水封住嘴。
她就是今天交代在车里,她也不要跟他再扯上关系!
意识逐渐模糊,她不愿意再挣扎。
就这样吧,她有些累了。
这些年她每天都会画同一幅画,起初她能画出来,慢慢地,她开始忘记,画技停滞不前,后来她发现她画不出他了,她想也好,也许这个坎快要跨过去了。
可她每天都在想念,老师的工作室离她住的地方不远,每天会经过一个面包店,很多西式餐厅。
路上人流不断,没有一家她爱吃的中餐,没有一个人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带着墨迹来了,这次就想写一点轻松的故事。谢谢你来看我的文。微博是“琥珀猪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