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我的春天》旋转的舞步

12、往事如烟（三）

　　记得那个时候，这座机构大厦正在动工，男孩虽然忙得一塌糊涂，但他也不敢过分忽略女孩和小男孩。再忙再累，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男孩都会觉得很舒心很满足的。大厦竣工了，男孩亲自带着女孩和小男孩到那儿转了几个大圈。女孩的脸上笑颜如花，眸里又见爱意流转。小男孩更是兴高采烈的，不断地指指点点，为大厦的装修设计着，他还特意为自己的爸爸设计了那间幽雅的休息室。而男孩的心中则充溢着满满的甜蜜和幸福，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甚至于比从前更幸福美满。他不由踌躇满志，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怀抱里。
　　可好景永远不会长，两年后，女孩又住进了医院。当医生告诉男孩，他的女孩是心脏病恶化，而且发生了并发症时，他震惊到了极点。相处将近二十载，他居然不知她有轻微的先天性二尖瓣膜关闭不全。说自己有多爱她？对她有多关心？多爱护？想起自己曾经的自豪，他忍不住感到心寒和无地自容。更让他无法愿谅自己的是医生说的那些看似轻描淡写，却字字敲击他的心的话：“有这种心脏轻微先天性缺陷的人，其实只要一生能安逸平稳，无波无浪；日常，不要过于劳累，注意保持心情的安稳舒畅，没有太多的悲和喜，没有太多过于强烈的感情，她是可以平稳安度一生的。可试问谁的一生真真正正能一帆风顺，无波无浪呢？试问哪个又真能做到没悲没喜，无爱无怨呢？可能得道高僧和逍遥神仙也未必能做到吧？”医生顿了一下，接着说：“上次，你太太入院时，我就告诉她，她的心脏病有要恶化的症状，让她住院接受治疗。可她说她没事的，她还有儿子要照顾。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她让我不用跟你说，她说她会告诉你的。”
　　“是吗？”男孩的心都碎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扪心自问，其实只要自己愿意，他是可以让她平稳度过一生的，最起码能做得比现在好很多很多。她本来就是一个恬恬静静，没有太多欲望和要求，没有太多强烈喜恶的女孩。可自己竟然没为她做一点点，却让她用自己柔弱的身子为他撑起家里的一切，同时，还为他的事业承担了多少压力？二十载！快整整二十载了！而自己究竟给了她什么呢？男孩又想起了当年，可怜的女孩为了跟随自己，被父母亲逐出家门时，她父亲声泪俱下地说的一番话：“你们以为相爱就会幸福吗？你们以为爱了就可以背弃其它一切吗？你这样带她走，你会后悔的，因为你真真的会害了她，甚至于要了她的生命！”那时，他还信誓旦旦地对他们说：“您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我会给她最幸福的生活的，我发誓！请您们相信我！”可现在……。男孩望着病床上苍白虚弱的女孩，他心如刀绞。他痛恨自己的自私和自以为是，他决心用自己的一切来补偿女孩，来换回曾经开心快乐的女孩。
　　可人生就是一场真实的戏，很多事情往往就在最不应该，最不可能发生的时候发生了。让涉入其中的人们独自去困惑，去彷徨，去痛苦地做出决择。然后再用他们做出的决择去验证他们对生活和自己的忠诚和真诚。因生活就是每个人一生中最诚实的一面镜子，即使一时无法让每个人看清自己，可经过岁月的沉淀，风雨的洗礼，生活会让每个人看到去除精心打扮的外表，剔除苦心堆砌的语言后最真实的自己，再承担起生活馈赠的一切悲与喜，爱和恨，悔和痛。
　　就在男孩全心全意地照顾着女孩的时候，他经营的公司竟然又出现了资金周转不灵，庞大的一个机构，一旦出现了资金链的断层，其经营状况也就一落千丈。男孩陷入了痛苦的决择中，事业和爱人，他兼顾得了吗？几翻思量和挣扎，他决定还是留在女孩身边，照顾和看护着她。确实是非他不行的事情，他才走开一会儿，忙完了，他马上又回到女孩的身边。可每次当他在女孩的床前想到失了神，或接完电话后在病房内踱来踱去时，女孩那双默默注视的，依然明亮纯净的眸子让他无以遁形；而女孩那轻轻拢起的双眉更让他胆战心惊。“我不能再给她增加心理负担了！”他于是努力收起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把一切烦人的事情留在了病房外面。可人终究是人，很多情绪都不是想控制就控制得了的。
　　那一天中午，女孩在病床上安安稳稳地睡着了，而男孩则坐在病床前细细端详着熟睡中的女孩，心中充满爱意和歉意，整间病房内显得既安静又温馨。这时，男孩的手机震动起来，在这宁静的一刻，那小小的震动居然也让久经考验的男孩的心莫名其妙地狂跳起来。他满脸担心地再看一眼女孩，见她睡得依然很安稳。于是他轻轻地站起来，走出病房，再把门轻轻地带上。当他接完电话，回到病房时，见女孩还睡得很沉，他终于忍不住又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病房内焦灼地走来走去，脸色阴郁得吓人。耳边还是刚才他的财务总监的话：“田总！您快回来吧！再不回来，我担心公司支撑不住了。现在，公司里人心惶惶的，个个都说田总爱美人不爱江山，看来公司是保不住了。快回来吧！田总！现在公司真的很需要您！我想嫂子她会理解和谅解您的。”
　　“我该怎么办呢？”男孩痛苦地闭上双眼，眼前是一张张熟悉又充满乞求和期盼的脸，那些都是曾经共患难，同甘苦，忠心耿耿的同事们，一起奋斗和拼搏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难道真的要放弃吗？“不！”他不甘心更不敢想，没有了事业，他会怎么样？“我要回去，我要把它撑起来。”他坚决地想，“可……。”他猛然睁开眼睛。一双痛苦并充满困惑，矛盾，挣扎的眸子遇上了一双清澈，温和，似乎洞悉一切的眸子，于是两双眼睛静静紧紧地对视着，交织着；两颗心在这一刻也激烈地碰撞着，交流着。这一刻，他们似乎都又感受到了彼此“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真情。十几年来，他们的心再一次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他们是深深地爱着的。可，相爱就会幸福吗？有了爱就可以背弃其它一切吗？两双眼睛里都有一丝迷惑，两颗心中都有一分困扰。
　　良久，女孩轻轻地嘘了一口气，轻轻抖落身上的忧愁和困惑，再轻轻地对男孩颔颔首，脸上带着个淡淡的，好温暖好温馨的笑，一如初相识的她。“你没事吧？”男孩赶紧走近床前，关心地问。女孩轻轻地摇摇头，示意男孩坐在身边。她伸出双手，轻轻地触摸着男孩憔悴疲惫的脸，长满胡子的下巴，然后轻轻地握住了男孩粗糙干燥的双手，轻轻地说：“你辛苦了，你去吧！这儿有护士和小星就可以了，我不会有事的。”“不！”男孩一口回绝，“公司没了，或许还可以重来，可你……。”他眼里有泪花。女孩深深地凝视着男孩，眼里柔情流转，爱和满足写上脸庞。“我知道！我明白你！”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去吧，我相信你！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别再让我为你担心了，好吗？”“我……。”男孩无以语对了，他知道女孩，正如他知道她知道自己一样，或许现在他能为她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情就是不要让她再为自己担心了。男孩似乎有点明白，冲动之下，他做出了可能这一辈子也不知对错，但穷尽这一生也无法弥补的决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