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火》南吱

15、第15章

　　送完许燃，沈星星莫名兜了一肚子的心事回来，整个晚上都没睡着。

　　一个晚上，她把那首《胭脂扣》循环了无数遍，最后不看歌词，也完全能听得懂这场关于痴男怨女，阴阳两隔的爱情。

　　沈星星也真是服了自己，明明越听越膈应，自己还跟自己犟上了，非得一遍又一遍，自欺欺人地展示多么淡定泰然，多么毫不在意。

　　不知不觉这么折腾一夜，直到天光泛白，不经意从窗外看到天际那抹橘红色的朝霞，她才立时僵在当场，乱了方寸。

　　“沈星星你可别……”
　　她开始后怕地拍拍自己的脸：“咱说好了只图色的。”

　　“你丫在想什么，难不成真要跟个已经去世的人争风吃醋？”

　　她一言难尽地嘲自己，想法和许燃不谋而合，觉得自己这种心情太离谱，太扯淡。

　　结果更扯的是，第二天晚上她照旧去了酒吧。
　　像是上了瘾，中了毒，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在考虑晚上的战袍是露腿好还是露腰好。

　　完全拴不住自己的心，也管不了自己的腿。

　　最后对着镜子化好妆，盯着镜中明艳年轻的自己，猛然间又豁然开朗。

　　她今年才二十六，许燃也不过二十三，此后的人生那么漫长，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谱写各种可能。
　　世事无常，未来会发生什么，谁又说得准呢？

　　“沈星星，我是管不住你了。”
　　她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稍稍正色，然后对镜子里的自己一本正经的说：“反正就……好好努力加油吧！”

　　规劝自己，她向来技巧颇高，也就这么纠结了一夜，看着都像是做做样子，接着就开足马力，奔着给许燃松土去了。

　　“放胆上吧沈星星，你行的！”
　　出门前，她对着夜空吼了这么一嗓子，像是示威，又像是给自己壮胆。

　　后来第三天，第四天，第十天，半个月……

　　几乎许燃会去唱歌的每个夜晚，她都雷打不动地驻扎在‘异度’。一个果盘几杯酒，消磨一晚上，然后在许燃下班的时候准时结账，死乞白赖地履行送他回家的承诺。

　　对于她的触碰，许燃还一直存着疑惑，身体的反应好像对她失灵了般，时有时无。

　　他抗拒着不想去问梁医生，只能自己小心翼翼的试探，半推半就，也没再排斥沈星星的靠近。

　　时间一长，连他自己也慢慢习惯了她的‘护送’，有时沈星星速度慢了点儿，他还会不着痕迹地磨蹭着等一等。

　　时间如小溪，波澜不惊却转瞬即逝，鸢尾的花期接近尾声，馥郁温柔的蔷薇开始浓烈灿烂。

　　业城的每条巷子，两侧的院墙上几乎都铺满了浓淡相宜的粉色花朵，郁郁葱葱地伸出来，仿若一堵堵厚实的花墙。

　　风一吹，娇嫩的花瓣掉得满地都是，残忍而浪漫……

　　沈星星最近把纹身价格往上调了调，大多数懂行的客户觉得就她这技术对比此价格仍旧很良心，并无怨言。

　　倒是吴良，先前不听劝，非得纹闭眼佛陀，结果刚割完线就被许燃给揍了，之后开始对那个‘镇不住’的说法疑神疑鬼。

　　腿脚好了之后，他假模假式地请沈星星出来吃饭表示感谢，席间才说想把上次的纹身给改了。

　　那个佛陀虽然线条不多，但图案很大，要改成别的，考虑遮盖性的同时还要保持美感，沈星星顿觉头痛。

　　思来想去，唯一的解决办法就只有——
　　“加钱！”

　　她斩钉截铁地扔出这两个字，将面前盘子里的龙井虾仁全扫进自己碗里，眼皮不带抬一下。

　　“……”
　　吴良有点无语，尬笑了两声道：“妹妹，你这……嘴里还吃着我请的客呢，‘加钱’俩字倒是喊得半点不含糊哈。”

　　沈星星夹了块虾肉放嘴里，一点不耽误她转换哭穷卖惨的嘴脸：“大哥，这年头生意难做钱难赚啊，就我这价格，远近的纹身店你随便去打听打听，已经没有比我这儿更良心的了。”

　　她三两口把碗里的虾仁吃个精光，一抹嘴，又说：“况且之前你多次改稿，我也都是免费的，后来你不听劝，执意要纹闭眼佛陀，结果刚割完线你又要改，还是彻底的大改，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存心为难我？”

　　“那不能。”
　　吴良挪了挪屁股下面的凳子，腆着笑脸说：“你可是我救命恩人啊，我把心掏出来给你都是应该的，加钱加钱，妹妹你别生气哈。”

　　说着话，趁沈星星低头喝汤的功夫，他仿佛很随意地将手往她肩上一搭，凑过来问：“那你说加多少，加多少才不生哥哥的气，嗯？”

　　沈星星刚喝一口汤，陡然被他这油腻霸总的口吻给整呛着了，一边咳一边站起来拿对面的抽纸擦嘴，借此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手。

　　擦完就此停筷，在对面的位置坐下，摆出一脸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说：“我之前是按图的大小收费，‘拈花佛陀’只做了一半，设计稿和割线的钱我就按之前的收费标准算，然后我现在是按小时计费，一小时五百，设计稿另算。”

　　“一个小时五百啊？”
　　吴良惊得连揩油都忘了，颤巍巍的问：“那一个满背你大概要纹多久？”

　　“看图的复杂程度。”
　　这点沈星星倒是没骗人，如实说：“一般的四十到六十个小时不等，更复杂的时间更多。”

　　“……”
　　吴良哑然失语，掰着手指粗略算算，加上之前的，最少也得四五万呢。

　　他一个连搞大人肚子堕T钱都不愿意出的渣王，一下子要拿四五万，有钱他也觉得心在滴血。

　　“妹妹……”他嬉皮笑脸又靠近，打着商量问沈星星，“你看就咱这交情，能不能给哥哥打个折啊？”

　　沈星星睨着他的举动，腹诽：您骨折不是刚好，还打折？

　　她抿唇忍了下笑，面上却露出为难：“大哥，一码归一码，我这收费标准不是针对你一个人，其他客户都是这个价，我挣点钱多不容易，你不能一再的欺负我呀？”

　　说着说着，她扁扁嘴，泫然欲泣委屈吧啦的表情很到位：“再说了，大哥你扪心自问，从你纹身后发生的这一系列，改稿免费，砸我的店也没让你赔，我对你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我原来还想着把我这个店面盘下来，结果倒好，一下店被砸个差不多，我一个女孩子，手头那点钱都是辛辛苦苦攒的，现在还得拿出一部分修缮款，买店面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吴良被说得脸上有点挂不住，赔偿的事沈星星每每一提，他就跟被道德绑架了似的，想占她点便宜心里都直发虚。
　　他企图祸水东引，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问：“许燃那小子，钱还没还你呢？”

　　“他那点工资，何年何月啊。”
　　沈星星故意吐槽，又顺势道：“不过这小子还算规矩，隔个三两天还几百，只要他一直安安稳稳的上班，定期还钱，我也不能把人逼太紧。”

　　“安安稳稳？”
　　吴良这次竟然没上当，像听了个笑话似的‘呵’一声冷哼：“老子可是被他害得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他想安稳，我怎么那么不乐意呢？”

　　听闻此言，沈星星神色凛冽，随即垂眸，波澜不显地问了句：“你想干嘛？”

　　“哦。”吴良安抚性地招手，似是让她别害怕，言辞却又颇为得意：“就打算给他点小教训，教他以后怎么夹着尾巴做人。”

　　沈星星压着一肚子火，已经没那心情装可怜柔弱，声音不自觉冷了几个调，质问道：“你要把他怎么了，我那赔偿款谁还？你还？”

　　吴良根本不知道她在意什么，‘嗐’了声，嬉皮笑脸的说：“妹妹你别着急嘛。”

　　他再次挪到沈星星旁边坐下，这次手脚很规矩，脸上却带着某种雀跃，低声对沈星星说：“其实你要想尽快买店面，哥哥还真有个法子可以帮你。”

　　沈星星抬眼，盯了他半秒，忽地眸色一转又变了脸，很感兴趣地问：“真的，什么法子？”

　　吴良警惕性朝后扫了眼，确定四下无人，才又回头小声：“我刚听你那意思，你是攒了点钱，但钱不够是吧？”

　　“嗯。”沈星星点头。
　　“你买商铺要多少，手头有多少？”

　　沈星星默了默，而后老实交代：“攒了五十万，但我这个铺面地段好，比较贵，两层可能得七八十万才能拿下来。”

　　听到她说有五十万，吴良眼睛都亮了，激动地舔了舔唇，有些迫不及待地说：“妹妹这样，你要是相信哥哥呢，你把你这些钱交给我，顶多一年，我连本带利给你一倍赚回来，怎么样？”

　　沈星星又是买商铺，又是主动交代家底儿，等的就是他打这个主意，不管是让她借贷还是放贷，她横竖都有借口。

　　但表面上还得装作震惊又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啊？！”

　　她从指缝里挤出点声音：“真的假的？什么路数赚钱这么快，不是……不是搞什么违法勾当吧？”

　　“怎么可能呢？”吴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哥哥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那到底是干什么这么挣钱呢？投资吗？”

　　沈星星追根究底的问，眼里神采熠熠，仿佛透着无穷的兴趣：“毕竟我这么多钱呢，不能确保百分百保险，我可不敢试，这是我全部家当，万一亏了的话，那我真得去跳楼。”

　　“算是一种投资吧。”

　　吴良模棱两可的说：“就是有人急用钱，找银行贷款机构又借不着的时候，就可以来找我们。我们这边手续比较简单，也不需要什么抵押和银行流水各种乱七八糟的资料，然后呢，好借的话，那自然利息会比银行高那么一点点。”

　　他开始模糊概念地扯：“其实说起来呢，我们还是做好事，有时候有些人急得就等着钱救命呢，去银行贷款吧，慢不说，这种抵押那种资料，最后能不能贷下来能贷多少都不定，我们呢，给人救急，分分钟放款，所以收取高一点的利息也是应该的，对吧？”

　　沈星星无语到只想翻白眼。
　　合着非法放高利贷到他这儿成了慈善事业呢？

　　从秦右岚跟她提过一嘴吴良貌似在干放高利贷的勾当时，她就一直把这事儿记在心里。

　　吴良之于许燃就是个定时炸.弹，即便她不放心每晚下班都跟着，保不齐哪天大家都没注意，许燃就着了他的道。

　　其实他上次来店里要录像，沈星星之后便合计着这个谋划，原以为可以不用这么急，现在看来，吴良报仇心切，估计也等不了几天了。

　　“嗯……”
　　她撑着下巴，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有点不放心的表示：“这么一大笔钱呢，我觉得还是慎重一点比较好，你容我回去考虑一下吧？”

　　到嘴的肥肉，吴良哪甘心让她就此溜走。

　　两人从餐馆出来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儿地跟在后面游说：“你放心，绝对的稳赚不赔，等我把你的本金放出去，应得的利息我按月付你都可以。”

　　“这个……”
　　沈星星顿住脚，为难地咬着唇，看起来心动又纠结，但似乎，心动的成分更多。

　　吴良一见有戏，迅速绕到她面前，更卖力的劝：“怎么样，一个月小两万呢，你累死累活给人扎背才多少钱？”

　　“那这样。”
　　沈星星一咬牙，仿佛下定了最后的决心，豁出去的说：“你改天带我去你们那里看看，我得知道你们在哪儿，有些什么人，万一以后出纰漏，我至少知道该找谁，上哪儿找对不对？”

　　“……啊？”
　　这回轮到吴良犹豫。

　　沈星星挪开几步，不容商量地往前走，边走边说：“那等你决定好了再说吧，我是很想赚钱，但你让我直接把全部家底儿掏给你，你也总得揭点你的老底儿让我放心才行。”

　　为了表示决绝，她头也不回，吴良一下就慌了，立刻改主意道：“行行行，这都是小事，都能商量。”

　　沈星星阴谋得逞地挑了下眉，随即回头，不容拒绝的说：“那你回去等我消息吧，等我把钱规整好再给你电话。”

　　吴良赔着笑，忙不迭地殷勤点头：“可以可以，那妹妹，我随时等你来电哈？”

　　他在耳边比了个接电话的手势，沈星星点头，并未再多言，这次真的转头就走了。

　　步伐较快，以至于拐弯走远，也没注意到路对面停跨着坐在电动车上的许燃和秦朝阳……

　　“傻兮兮姐姐怎么和良仔在一起？”

　　秦朝阳纳闷不解地自言自语，随后拍拍许燃的肩，担忧紧张地问：“哥哥，难道你没告诉过姐姐，良仔是坏人吗？”

　　许燃沉默不语，面无表情。
　　只在吴良看到他，朝他挑衅地竖了个中指时，下颚线才蓦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