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新茶香》页禾

4、花间别馆

　　景城西四环附近有个落霞湖，每到黄昏时分，夕阳西下，清灵澄澈的湖水倒映着漫天霞光，好似一袭华锦，从天边一径垂至湖底，波光荡漾，绚烂夺目。

　　花间别馆就开在落霞湖畔，刚好是观赏晚霞的绝佳之地。

　　罗习羽抵达这里的时候晚霞已经渐渐散去，只留一点浅浅的余晖，轻纱似地落在平静的湖水中，不一会儿，也被低垂的夜幕遮掩了行踪。

　　湖畔亮起一圈路灯，像一个个小月亮，把皎洁的银光洒满僻静的道路。

　　罗习羽数着路灯环湖而行。他发现这些路灯的形状真是根据月相变化设计的，从新月到上弦月，到满月，到下弦月，再回到新月，一个周期刚好30对，明灭变幻，周而复始。

　　走在这条环湖路上，就像在翻阅一本日历，从一月初一一直翻到七月初三，站在那弯“蛾眉月”下，向左手边一瞧，幽暗的树林里竟藏着一条石阶小路，路边的指示牌上画着箭头——花间别馆。

　　罗习羽掏出手机，再次查看人家给他发来的地址信息：西四环，落霞湖，环湖道，沿路灯行至七月初三，左转直行150米，花间别馆，9号桌。

　　“就是这里了。”罗习羽看了两遍才确认自己找对了地方。

　　虽然他在景城已经住了快10年，但落霞湖还是第一次来。这边是新开发的休闲区，风景极好，但到底距离市中心太远，交通不便，除了节假日人气旺点儿，平时也只有零星几个富贵闲人才会来打发时间。

　　星期一的晚上，又刚好在饭点，偌大的环湖区一个人影子也看不见。树林里到处黑黢黢的，小路上连个灯都没有。罗习羽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站那儿寻摸了半天，愣是一步没往里走。

　　虽然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但他真的很怕黑。前边黑洞洞的一片，谁知道树后面藏着点儿啥。罗习羽内心忍不住后悔，为什么不叫个助理跟着一起来呢？

　　但这时候也打不了退堂鼓了。约他到这儿来的是之前公司前辈给推荐的“大师”，上次停车场撞鬼之后，他就打电话联系了。前两天回到景城，那边发了地址过来，让他今天晚上见面谈。

　　谁知道，竟然约在这么个鬼地方！罗习羽不禁对高人的趣味感到无语。

　　正犹豫着，忽见小路尽头亮起光来。先是一小块光点，然后接二连三亮起一片。

　　罗习羽向着光亮的地方走了几步，仔细看。

　　前面目测是一座独立的三层小楼，夜色中看不清全貌，只有落地窗透出微微泛黄的灯光，远看好似一盏巨大的宫灯，静静地挂在高可参天的梧桐树下。

　　不知不觉间，罗习羽已经顺着灯光的指引穿过树林，来到了小楼脚下。楼前庭院开阔，花木扶疏。越过草坪走到玻璃门前，门上挂着块牌匾，“花间别馆”四个字写得俊逸典雅，颇有古味。

　　玻璃门内站着服务生，看见罗习羽便主动将门打开，笑盈盈地引他进去：“您好，欢迎光临花间别馆，请问有预约吗？”

　　“呃······应该是有预约，”罗习羽也不知约他来的那位“大师”到底靠不靠谱，犹豫了几秒才问道：“9号桌，能查到吗？”

　　“哦，原来您就是9号桌的客人，”服务生是个齐肩卷发的女孩，大眼细眉，白皙的脸颊上有一些浅浅的小雀斑，胸前别着的工牌上写着她的名字——言佩佩。她兴奋地提高了调门，“早就定好位置了，请跟我来。”

　　罗习羽被这莫名其妙的热情搞得有点发懵，他也不好意思多问，只好一边跟在服务生身后穿过大厅，一边默不作声地四下观察。

　　这家花间别馆很奇怪，外观看着不过是幢小楼，里面的空间却大得能赶上演播厅。大厅内侧有个小舞台，音响灯光一应俱全，显然是经常演出的，此时无人上场，便只留了盏小灯亮着，映出一架钢琴的剪影。舞台两侧的墙边放置着几个高大的书架，满满当当地摆放着书籍，整整占据了两面墙壁。桌椅卡座围绕着舞台呈扇形摆放，一圈一圈，用错落有致的绿植和屏风隔开，设计得很有格调。

　　此时正是饭点，餐厅里却很冷清，只有零星的几桌客人，看着也不像正经来吃饭的，都在轻声细语地聊天，看见罗习羽经过，纷纷偷眼打量，交头接耳地目送着他走远。

　　9号桌在大厅尽头临街的一处落地窗边，四人台，却只摆放了2副餐具，杯盘精致，玫瑰插瓶，灯光氤氲，简洁优雅。

　　罗习羽为了接下来的新戏已经进入新一轮减肥计划，因此没有点餐，只要了一杯白开水放在手边。

　　他坐在靠墙的位置，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笼罩在夜幕中的庭院和小路，模模糊糊，只见隐约的轮廓。

　　这一晚月色极好，晴朗的夜空中繁星点点，清晰可见，刚好与远处湖畔的灯火相连，在婆娑的树影中明明灭灭，延伸向远方，好似一条灿烂的银河，无声地从九霄天外流淌至人间。

　　看着窗外这幅景象，罗习羽心中好一顿赞叹。然而他年纪尚轻，精力旺盛，是个心思活跃到完全静不下来的人，感慨过了便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打发时间。

　　这孩子沉迷游戏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整个餐厅的焦点。

　　先前那个言佩佩貌似是个过度亢奋的粉丝，她一转身就把罗习羽在这儿的消息传遍了花间别馆，几乎所有的服务生都被卷入了沸腾的旋涡，兴高采烈地商量着找他要签名。

　　最后他们终于推举出一个人作为代表——佩佩。不过她的任务不是要签名，而是去给领导打申请。

　　佩佩万万没想到自己只得意忘形了几分钟，就被安排上了这么一个任务。但她实在想要到签名，还是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向吧台走去。

　　吧台旁边隐蔽处有一张四人台，正对门口的沙发上坐着个正在画画的年轻女孩，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不停地跳出视频框，不必点开里面的人便自动开始说话，女孩一边画画一边听着，偶尔回复几句。

　　言佩佩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趁着视频框关闭的间隙，对她说道：“茶茶姐，罗习羽已经来咯！”

　　“嗯，他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不过这会儿有点忙，”姜歆茶瞄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约的是7点，还有时间，你让他稍等，我10分钟后就过去。”

　　“呃······好的。”佩佩嘴上答应着，屁股却黏在沙发上不动。

　　姜歆茶察觉到这欲语还休的气氛，终于停下画笔，托着腮帮子瞧她：“还有什么事，说吧？”

　　“嗯······这个嘛，”佩佩乖巧地笑，“大家都很喜欢罗习羽哎，在你去之前的这10分钟里，我们可不可以去找他要个签名？”

　　“就这事？”姜歆茶失笑。

　　佩佩紧着点头。

　　“可以，去吧。不过动静小一点，别把人给我吓跑了。”姜歆茶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另外，让后厨帮我做份小牛排送去那桌，我好饿。”

　　“好嘞，没问题！”言佩佩得了许可恨不得马上蹦回去传递好消息，答应得无干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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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习羽有点方。他只是坐在这里玩了会儿游戏，一抬头却发现面前排起了队，全是想要签名的粉丝。先是接待他的服务生言佩佩，后面跟着一溜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貌似是她的同事，其中混杂着闻讯加入进来的女食客，最后还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似乎连后面的大厨都跑出来凑热闹。

　　“还以为打扮得这么邋遢不会被认出来，我太天真了！”罗习羽一边强行开启营业模式，不停地笑笑笑、签签签，一边暗自嘀咕，“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男粉了？这家餐厅真够怪的，连后厨都能跑出来追星。其他客人不会有意见吗？”

　　有意见。

　　罗习羽正想着，已经听到一个男声：“现在的小姑娘也太不矜持了吧！公共场合都在干什么！”

　　“小姑娘”们互相撇撇嘴，小声道：“公共场合我们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罗习羽怕他们再吵起来，连忙一顿奋笔疾书，再配送几个安抚的笑容，好容易把所有人都打发了。

　　他悄悄松了口气，想喝杯水压压惊。这时才发现，那个佩佩还没走，正端着盘子往这桌上菜。牛排、甜点、咖啡，摆了一桌。

　　“那个······这不是我点的。”罗习羽赶紧阻止她。

　　“知道。”佩佩一边回答，一边从托盘上端下一碗浓汤。

　　“那你还·······”罗习羽看她淡定的样子有点捉急。

　　“这是我点的。”一只纤细的手在桌上轻点了两下，示意言佩佩把浓汤放在旁边。手的主人是个20岁出头的女孩，穿着一身浅青色的旗袍，额头光洁，妆容精致，卷曲的长发及腰，肩上还垂着两条细细的小辫子。

　　不等罗习羽反应过来，她已经自来熟地坐在了对面的位置上，说道：“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吃饭。你不介意边吃边谈吧？”

　　“呃······不介意。”罗习羽脑子有点死机，忍不住暗暗问自己，“这个人是谁呀？我认识么？”

　　“不是你和我们联系，说撞鬼了么？”女孩仿佛听到了他的想法，“我是负责处理这件事的人。约你今天来这的就是我。”

　　“哦······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大师’都是那种年纪比较大的，穿道袍拿个拂尘什么的。实在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我这么年轻？还是个女的？”女孩一边说话，一边麻利地切起了牛排。

　　罗习羽盯着她拿刀的手缓缓说道：“没想到，是个认识的人。”

　　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银手镯，花枝缠绕，叶片清晰，跟前两天飞机上变出许多飞刀大杀四方的那只一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