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渡我成仙》难梦夜音

9、第 9 章

　　睡意朦胧间，我好像被谁抱到了床上，他往我嘴里塞进一颗药丸，强迫我咽了下去。
　　吃过药后，那股疲惫感便愈发强烈，我不禁睡意更浓，跌入了更深的梦境。
　　再次醒来是身处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
　　这房间内的摆设不多，但十分齐全，设计简约雅致，除了镇在房间角落的那件佛珠之外，简直就像是给我量身定做的地方。
　　伸手抚上胸口，我觉得这会儿气息平顺，四肢舒畅，比入睡之前好了不少。
　　梦中发生过什么事我当然还没忘记，多亏了尊圣给我喂的药丸，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恢复过来。
　　这房间分为里间和外间。
　　摆放着床榻的卧室是里间，外面则是会客厅之类的地方，靠近窗边处放着一方楠木案几，摆着蒲团，应该是用来平日里读书写字的。
　　我不识字，也从没读过书，所以对桌案上的砚台毛笔很是好奇。
　　走过去之后我才发现，桌案上放着一张写有字迹的纸。
　　「这间屋子以后便是你的住所。
　　苏醒后来月荷池旁的兰若亭，天黑之前到。」
　　我不认字，只勉强识得几个简单的，不禁倍觉艰难地皱起眉头：“这什么子，以后……什么你的……后来月荷什么的……兰若……什么天什么之……前？这个字是念前吗……”
　　费劲力气读完信，我已经头昏脑胀。
　　书信没留落款，但看这字迹狂放不羁，与容东折扇和溶金寺的题字十分相似，就知道一定还是他的手笔。
　　字体是灿金色的，应该是用抄录佛经的毛笔写的，我本来应该对这种有仙佛之力加持的东西感到抗拒，但不知为何，闻着上面散发出来的淡淡檀香，竟让我有些目眩神迷。
　　半读半猜地我大概知道了其中的意思，容东应该是想让我在天黑前赶到一个叫月荷池的地方，至于其他的，我实在不是很清楚。
　　此时正值午后十分，屋外阳光灿烂，本该是温暖舒适的，我却浑身冰冷，没有丝毫生气。
　　这也怪不得我，身为妖精处于此种宝地，没被佛气净化已经是极限，要想做到和正常人一样，那是不可能的。
　　尽量避免和其他人过多接触，等报完恩，就找到机会从这里溜走，是我眼下的打算。
　　不过好在这间屋子偏僻，出了门后并没有看见几个人，暂且不用担心被拆穿，这倒让我松了口气。
　　信上似乎没提月荷池怎么走，或者提了，但是我不认得。总之，结果都一样。
　　那就是除了顺着眼前这条回廊走之外，我没有别的选择。
　　只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庭院。
　　庭院里交错的玫瑰颜色十分鲜艳，回廊的墙壁上，由金、银打造成的花鸟鱼虫一看便是奢侈无比的装饰。
　　除此以外，宝园里更多的还是挂满璎珞和琉璃的宝树，目力所及，皆是灿烂又明亮的景致，让人不禁怀疑自己身处的不是寺庙，而是皇宫庭院。
　　恐怕皇宫里也不会如此奢侈吧……我提起长衫，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凸起的浮雕，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着。
　　浮雕上绘着一只金翅大鹏，那颜色是纯粹的金，非常耀眼也非常昂贵，我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别过视线。
　　明明是佛教宝地，怎么这里如此高贵奢华，与宝园外形成鲜明对比。
　　我知道宝园内住着神仙，也知道这里一定不似凡间，可没想到这里的一切都和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如此华丽又奢靡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已经见过了容东，我一定会对宝园主人的真实身份有所怀疑。
　　穿过这条回廊，视野忽然开阔起来，宛如踏入一片树林。
　　不远处传来啪嗒啪嗒的水声，就好像是鱼群在池塘里追逐嬉闹，我加快了脚步走过去，眼前终于出现一片荷塘。
　　这个规模已经不能用荷塘来形容，应该被称作湖。
　　湖里种满了红色的莲、粉色的荷和青色的荷叶，美艳的红与绿，交织成宽阔的一片，与波光粼粼的湖面相映，在日光的照射下愈发得摄人心魄。
　　湖心左边的小岛上有间兰若亭，里面影影绰绰坐着两个人，似乎正在桌案前交谈，人影偶尔会抬起手凑到嘴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但看样子是在喝茶。
　　直觉告诉我那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从湖这边绕过去，我走上唯一通往亭子的石桥。
　　走得近了，才看见亭子里有四个人。
　　有两人在桌边饮茶，背对着我的一身淡金长衫，就是容东错不了，面对我的黑衣男人我却没有见过。
　　除此以外，另外两个似乎是这里的侍从，正恭敬地站在一边，随时准备听候差遣。
　　那位陌生的黑衣男子一袭红发，容貌虽称得上俊朗，但更多给人的感觉还是冷酷，他的胸前有金红绣线纹成的凶兽图样，大概也是天龙八部之一。
　　不得不说，黑衣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高傲决绝的气质，看起来比容东还要可怕，他一定很不好惹，我还是小心为妙。
　　正猜度着他身份的时候，一直低头饮茶的黑衣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头朝我这边望来。
　　……是血瞳。
　　我这才明白为何感到不舒服。因为无论他的红发还是他的那双眼瞳，都像是被血染过一般，鲜艳而又危险。
　　那男子静静地望着我，保持着手端茶杯的姿势，瞳底宛如冻结万年的不化寒冰。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容东的话，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上次你也说过要来的，我可是等了你足足两个时辰，水都放凉了——”
　　背对着我的容东正跟对方说着什么，却因为对方的走神戛然而止。
　　容东回过头来看我，“你终于到了。”
　　“对不起，我来迟了，尊圣。”
　　“无妨，坐下吧。”
　　“恩。”
　　我点了点头，想过来坐在桌子另一边，却忽然接受到来自黑衣男人的不悦眼光。
　　那眼神仿佛在说‘未经我的允许，离我远一点，哪怕是容东下令也不行’。
　　我早已被两个人发出的压迫感吓得浑身是汗，哪还敢继续往前，只好迅速重新退回容东身边站定，深深地垂下头去，不敢再看男人的眼睛。
　　容东的视线在我和他的身上各自逡巡一番后，忍不住轻轻笑了：“英厉，他是我的弟子，你别这样。”
　　“我怎样？”
　　被称作‘英厉’的黑衣男子沉声开口，语气相当不善。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容东的还要更沉、更危险。
　　如果容东给人的感觉宛如温柔的夕阳，那他就是危险的月光。
　　“我知道我的弟子好看，你也不用一直盯着他罢。”容东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应对，但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接他的茬。
　　“好看是一回事，过分好看又是另一回事。你这徒弟美过头了，打发他回去。”
　　叫英厉的男子像是在对容东下命令一般，字里行间都充满着对我的厌恶。
　　明明容东就在这里，他却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厌烦，这只能说明，对于容东而言，英厉在他心里的地位非常高。
　　所以无论得罪谁，都意味着我活不下去。
　　闻言，容东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跪在身边的我，对此不置可否。
　　胸腔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我忍不住皱眉，情不自禁伸地手捂住胸口。
　　又是当初遇到容东的那种反应……头很晕，心很痛，很想吐。
　　他们两个人的气场实在过于强悍，修为精纯到我一近身就接近晕厥的地步。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下来，此刻还能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依靠的恐怕不仅仅是意志力，还有对于这两人绝对的服从和畏惧。
　　英厉平淡的视线从我身上扫过，最后落到我摁住胸口的手上，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却什么话都没说。
　　“看茶。”
　　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反应，容东用手中的扇柄轻轻敲了敲桌角的精致茶壶，同时阻住了侍从的动作。
　　“山/奈，你来。”他用下巴示意我给桌案上的杯子倒茶。
　　我急忙走过去，恭敬地给英厉面前的空杯里添满茶水。
　　英厉：“……”
　　只不过倒了杯茶而已，我和他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但英厉眼中的嫌恶已经愈发明显。
　　他虽然不曾开口说什么，但那束视线却始终盯在我身上，让人遍体生寒。
　　这一切自然没能躲过容东的眼睛，但他就像局外人一样坐在那里扇着扇子，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们俩。
　　因为太过紧张，又实在恶心的想吐，我的手腕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茶水冷不丁洒在桌案上，溅出的水渍散发出一阵异常的幽香。
　　倒完茶水，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躲在容东身后，浑身的冷汗暂且不论，想必我的脸色也早已差到了惨白的地步。
　　英厉像是什么事都没看见，满脸冷淡地端起了茶杯。
　　“适可而止吧，英厉。”容东总算开口了，“约我的人是你，对我新收的弟子感到好奇的也是你，现在叫来你又不满意。”
　　“我哪里不满意？”英厉连眼皮都懒得抬，想也不想地反驳。
　　“你还说？你明明满脸都写着不满意。”
　　身边服侍的童子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与一脸阴鹜的英厉不同，容东看起来倒是轻松愉快，甚至还摇起了扇子。
　　“他是什么妖？”英厉强硬地扭转了话题。
　　“荷花仙，我看他元神一片混沌，好在本性纯良，才打了主意让他到我身边来。”
　　“荷花？”
　　英厉的眉毛微挑，似乎从我身上没感觉到任何荷花的影子。
　　这一眼过来犹如万箭穿心，实在太可怕了。
　　我下意识往身侧躲去，拽住容东的衣衫一角瑟瑟发抖，就被容东无可奈何地伸臂护住。
　　“你对他用什么三明六通？给我收起来。”
　　“……无趣。”
　　我隔着容东的肩膀惧怕地看着英厉冰冷的脸色。
　　不可能的，如果说容东都没能发现我的真身，那么他也一定发现不了。
　　容东及时地转过头来对我解释：“别太在意，他对谁都是这个样子。”
　　我胆怯地点点头。
　　“来。”
　　容东向身边侍奉的童子拍拍手，一位黄衣童子恭敬地将手里巴掌大的小方盒捧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
　　“这是菩提果，自此以后，你需每月服用一颗。”
　　容东说，“还记得你当时晕倒在寺门口那件事吗？我替你把过脉了，你似乎受过很严重的内伤，又一时情绪激动，气血上涌才导致短暂性休克。这颗丹药有强身健体的功效，也能对你修炼有所帮助，拿着吧。”
　　黄衣童子躬身把小方盒递到我面前，我接过那个小盒子，向容东表达了谢意。
　　“好，让那伽和那蓝带你下去休息吧。”
　　我点了点头，正想跟着那两名童子离开，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过后还是决定转头走了回来。
　　“对不起尊圣，我今天好像……迟到了。”
　　看着我满脸歉意，容东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无妨。”
　　“真的吗？”我有些为难地看着他的脸，只觉得非常愧疚：“如果不是因为我迟到了，您也不会在这里等我一夜吧。”
　　闻言，对面的英厉微微抬了抬眼皮，似乎不动声色地扫了我一眼。
　　容东不甚在意地笑了，语气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生气。
　　“你别的不行，察言观色这一点倒是实在深得我心。”
　　我又一阵头皮发麻。
　　糟了，第一次见面时就因为看穿了他的身份而差点被杀，这次却又犯了老毛病。
　　好在容东只是轻摇着折扇：“既然如此，那就罚你从明天开始清扫这片荷花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