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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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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雪落下来。
她就看着那白茫轻飘飘地停在树枝上,呆呆立了许久。
直到夕阳的光霞炸开,把雪给化了。
“……这就是雪啊……”
那女子眉目含情,身姿姣妩,沾血宝刀缀在腰间,孑孑孤立万山之中。
随着那声轻语,她翻身跃马而上,骑行蹦进深黑里。
【二】
“说吧!”她手抵着弯刀,神采飞扬,别是一般俏滋味。
状似怂包的男人被刀架着,嘴里哆嗦着,什么也喃不出口。
其他人缩着角落,都是些上年纪的痨赖,那些个阴郁的、暴虐的目光时不时扫过那小妮子,心里少不得问候几句。
她是神侯府的娇娇千金,最是想学府中长辈的精忠卫国,遇见这阴沟里的人口买卖自然是看不过眼。
她豆蔻年华,一身穗琉璃,腰坠红流玉,耳系檀木珠,面比罗敷女,手执惊天刃,银弧架氓民。
道是心气最正直,女子霸道过了旁人!
“不说是吧!”她怒气沸腾,心底正疼惜着这些被拐的小儿妇女时,身后突然荧火跃闪,冷光出鞘。
血溅了满地。
【三】
“……小娘子……”
她柔柔地唤着,床上的那位祖宗却不领情,面色如壁:“汝等!——”还未骂出什么,汤药便被她灌下这祖宗的肚子。
真是难伺候……她表面端着笑,心底烦厌着,快步走出营帐。
也不知这耀人戳人的脾性是怎么养出来的。她刚想起这小娘子来,帐里又咋呼了:“贼人!尔乃神侯府后人,莫走,且报上名来!”
飞将军闻声而来。他一拱手:“阿姊,里面怎么了?”
“你瞧瞧吧,这救下的小娘子脑瓜子壳磕,还以为咱是袭她的奸贼呢!”她软和的态度在自家人前消失了,逐渐变成另一种张扬,“且自称是神侯府的人,你小心些试探着真假。”
神侯府?
哈,三代三忠烈,一府一国安。
对臣子大概是莫大的赞誉了吧。
“行军时期,且行且慎行。”她嘱咐着,目光没投向飞将军,而是流转在药碗里。
飞将军笑笑。
他青年模样,却挂着个颓相秀才脸,一身渡雪色,若不是手抦方戟,瞧着哪像个军功加身的武才?
“省的省的,阿姊忒小看人。”他昂首壮意地朝行帐里去,甫一掀开布帘,伴随着里头祖宗的训斥声就灰溜溜地红脸出来了。
喊出声、听得见的,都是些“奸贼”“淫娈”似的女孩子家软趴趴的脏话,惹得飞将军好生恼怒又不知如何反应。
阿姊乐了。
“晓不得你还会羞人!”她眉锋一挑,哈哈大笑。
【四】
这祖宗竟真是神侯府的人,还是鼎鼎有名的泼辣明珠。
可谓是连皇家也宠一分的人物。
阿姊啧啧思量,眼咕噜一转,狡黠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眼波里荡漾的温润如水。她挽起袖子,盖上洗碗用的白斑布,把熬好的药端上,莲步三摇,晃悠着挑起帘布进了营帐。
“娘子啊,”她笑盈盈地唤道,“可还叫咱‘贼人’?”
女祖宗羞得大红脸:“莫要再说了……是小子误会了!”她表情尴尬里夹着感激。她又是抱拳行礼,又是口中谢罪,一会后才说道:“五关口守城生了一伙奸贼,平日专门倒卖儿童妇孺,小辈行侠心切,争着救人,没成想那奸邪在妇孺里藏了人,一时疏忽……被伤了。要不是尔下高义,小子还不知道有命没!莫要打趣了!”
这神侯府的千金……倒是真性情。
阿姊扶起女祖宗来,把她所诉的遭遇轻飘飘略过了:“喝药吗?来,喝药了。”
“……嗯?”那可怜见的祖宗惊诧,手脚蜷缩着,呆愣问道,“苦吗?……我不喜欢苦的。”
“苦也得喝。”
祖宗恼了。
吧唧嘴头扭一边,眼眸流转,回首笑,却是红白布,药碗逼喉。她有伤在身,如裹脚老妇难以动弹,如瓮中之鳖束手无策。
——最后不还是乖乖喝了。
她轻笑着。
月光从天窗外投射进来,迷茫了阿姊的眼。
这祖宗……好看的灼人啊。
【五】
阿姊总是匆匆忙忙,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她就是藏不住心事、也不打算隐藏的人,某天兴趣来了张口就问:“阿姊、阿姊!这军伍里也有女人做的事吗?尔整天忙忙碌碌的,到底在盘甚么些事?”
阿姊就像一个平常的女子,二十岁左右,这年纪应该已为人妇。她这样温柔……真的能在军队里过得好吗?
她忧虑着。
她那皱着的眉几乎可以夹住筷子,惹得阿姊瞟了一眼又一眼。
“你啊,莫不是在关心我?”阿姊放下药来,一指头点了点女祖宗的眉心,看着她一身白纱裹绕,掩嘴笑着,“自己伤还没好全,便把心思攥我头上了?”
“没!……只是嘴快多问问……”
“放心,行伍里的事,我清楚着呢。还会有人欺负我?也肯定只有那位不爱吃药、脾气极大的小祖宗了!”
“阿姊!”小祖宗斥唤道。
她蹙眉,气头上来了。
可不一会儿,看她阿姊为她擦身涂药、整理房间,时刻不停地跑进跑出,她又心软了。阿姊有心哄着她,话语几番来回,她又续嘻嘻,忘了前事。
她这样的人,是藏不住心事的。莫说是心事,待她好的人,她亦可心肺都掏出来,真真诚诚地教人瞧看瞧看。
【六】
阿姊人是极好的。
就像她阿娘一样。她阿娘是水乡人,极尽了水般的温柔小意,又不失水的包容和坚强。当年她爹执刀千里赴战,阿娘随行奔塞,一个从来没离开水乡的柔弱女子,硬生生适应了边境的生活,和阿爹一起守住了江山。从边塞回来时,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岁月一刀一刀刻下她的苍老,却不能带走她的温柔。
她摸了摸放在枕下的弯刀。
弯刀末梢系着红绳刀穗,挂着一寸宽的翡翠,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她静静地擦拭着弯刀。
“刀,只一侧有刃,不像剑一样伤人亦可伤己。”
“阿爹希望小妹知道,武力是用来保护而……不仅是去杀人的。”
她阿爹这么说着,叹息轻巧而苦涩地落在拿着钢刀的她身上,那时她还没有刀高,顶着丸髻,身着红火。
“神侯府的人,必须练武。”宽厚的手掌按在她头上,把不知名的东西珍而重之地传递给她。
她五岁学武,十年执刀。
【七】
她出生于阿娘回京的第三年。
她前头有三个哥哥。
刀穗上的玉雕,便是她三哥刻的。三哥之后,她再没见过比之更好的玉雕师。
她有三个哥哥。
她大哥痴闹耽玩,二哥喜静烦动,三哥视玉如命,她还有些堂表兄弟,各个风流过人,性情淑均,品味滋佳。
全死在战场上。
一个都没回来。
【八】
阿姊不善女红。
火光噼嗞,恍惚人眼。阿姊披着大袄,指尖突露银光,银光紧连着褐线,在她软滑的衣物上起舞。
阿姊举起手来,咬断细线:“我还以为没有比我更差劲的女子了,没想到你连缝针都不会,你这样嫁的出去吗?”
祖宗接过裙装,不在意地说道:“神侯府的娇娇可不会嫁人。”
“哦?”阿姊嬉闹着环住祖宗的肩,“我也无人嫁,要不娶了你可好?”
祖宗一僵,红了耳廓。
夜色里,她看阿姊的目光其实比水还柔软些。
【九】
她的伤好得快极了,不多时日便拆了白纱,留下疤痕的只有背部的一道红白线,是那藏在被拐妇孺里的小人划破的。
“这正义之士做的有意思吗?”阿姊扶着她的腰,细细涂抹着金疮药。祖宗不再僵硬着身子,已经习惯了阿姊的亲近。
帐篷里点缀着火舌的吐星,明暗交替地映在她身上,当是美人天姿,拜玉沉鱼,揽茝纕蕙。阿姊看痴了。
“没甚意思,”她歪头靠在阿姊肩上,看不出前几日的将阿姊误认为贼人的胡闹样子,语气洒脱,“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那目光灼灼,坦坦荡荡,阿姊一眼便望到了心意。
可见是真心的。
世间竟有这样的可人儿……
【十】
似是不经意的,阿姊聊起了她的家乡。
“春天的时候,会开一种白花,没什么香味,倒是可以吃。日头没亮就会被阿耶赶着起床,背着篓子,满山找这种野花。夏天的话,女子不可以去河边洗头,春秋冬都可以的事不知为何夏天不行,真是奇怪。不到秋天就会下雪,白花花的……你没见过吗?水乡?这样啊,听说那里气候很好,四季如春……至于冬天,冬天时要抓一种鼠子,以免它们把冬粮吃完。”
说起故乡事,她脸上却丝毫没有怀念之意,冷冷的眸子盯着祖宗,最后却只看到了祖宗心底的茫然。她不被察觉地幽幽叹气。
祖宗被盯得茫然极了:“那阿姊的故乡在哪啊?”
“你猜啊。”
无论怎么聊,阿姊都不说她的家乡到底在哪里。
“好好猜猜吧,至少动动脑子!”阿姊弹弹祖宗的额头,紧接着又靠近,按下祖宗的肩,吹吹被她弹到的地方,“你啊,怎么连躲都不知道?”
她眼神无奈的很。
“你啊你,什么都不懂。”
“为什么来这里呢?”
【十一】
“探子来报,金军息了灶火,从这往西行,估摸着要停在这。”飞将军指着峡关,正要说些什么时,外头传来陌生的喊叫。
“阿姊!阿姊!”帐外由远及近地传来那祖宗细碎的声音。她身披马褂,手里执着弯刀,□□良驹一匹,俏灵灵地在行营里穿梭着,火红的衣裳像蝴蝶翩翩,好似美人行驹画逍遥入世来。
飞将军推推阿姊:“妹子唤你呢。”
“诸位继续,莫要管小子。”她抱拳谢罪道。
账内,臭汗蒸腾的大老粗们发出不恶意的嗤笑。
阿姊不由脸色一僵,托袖抚鬓,借手掩住神情。这似乎只是不经意的动作,她垂下手臂后仍是一副八方不动的淡然模样,看不出生气的意味。
她反手摸了摸身侧的三尺轻剑。
阿姊套着与小兵无异的深色行伍服,软甲在内,镜钢护外。她微微一拱手,跳下角榻,张扬却不失尺寸。她瞪了那些将领们一眼,捞起披风,就英姿飒爽地去了。
“阿姊那火爆脾气,怎对那救下的小妮子这般好?”不知是谁说道。被飞将军乜了一眼,神色一怵,帐内人便全都专心探讨进军谋划之事了。
“哎呀,阿姊,小妹可算找着尔了——上马来!”
“怎的了?”是阿姊温柔的回应。
“阿姊坐稳了!”
应答声随着窗外马背上相依的身影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练笔作品,已经写完
开头比较无聊
但是我凭本事写的废话,为什么要删掉?ヽ(ー_ー)ノ
看完请务必给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