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红途玫瑰

4、四

　　(四)
　　她的生活又归于平淡。她开始实习兼职，开始学习写作，开始让自己忙碌着每一天。她学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也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当心态随着年龄增长而趋于成熟时，她也会随之反思过往。经常会察觉到以往行为处事的不妥之处。譬如，她跟宋镜堂的相处。如果她不那么冲动，考虑的周全一些，或许会好一点。
　　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化着。她身边的一切，最初直到现在还留在身边的，寥寥无几。就连文飏，毕业后回了家，也跟她分开了。
　　只有对宋镜堂的执念，无论被时间冲得多淡，都始终烙在心里，消磨不去。
　　她选择了读研。只是放弃了南京。
　　文飏问她的时候，她说：“我想去北京看看故宫的雪。”
　　在北京毕业的那年，她拿了第一笔小说出版得来的稿费。她把这份稿费分成了两份，一份留给父母，一份留给自己。
　　她拿着自己的那份，跑到文飏的老家，请她吃了顿山珍海味，任由她“狠狠”宰了自己一笔。然后拿着剩下的，去之前计划想去却没去成的地方挨个转了转。
　　旅行的最后一站，她定在了南京。南京的梧桐那么美，总该去看看的。

　　她想过，会不会在南京遇见宋镜堂。只是没想到，会遇见的那么猝不及防。
　　她站在路灯下看着对面的宋镜堂跟他女朋友接吻的时候，扎根了那么多年的执念，好像松动了。每动一下，就从她心里扯出一块血肉。
　　她觉得这个时候，转身就走是最好的选择。可双脚不受控制地定在原地，怎么也挪不了。
　　再后来想走的时候，已经走不了了。
　　宋镜堂发现了她。在他女朋友去后面的便利店的时候。
　　他好像没想到过会在这样的时间地点遇见姚殊。愣了好一会儿，才像当年一样，对她笑着挥了挥手。
　　这时候再掉头就走，就显得欲盖弥彰了。
　　她静了两秒，抬步过了马路。
　　“好久不见了。”姚殊率先开口。
　　“是好久不见了。”宋镜堂说：“什么时候来南京的？”
　　“几天。来旅游。”姚殊说。
　　“哦，我听说你读研了，现在应该毕业了吧。”宋镜堂问。
　　姚殊笑了笑。心说，原来你还关注过我吗。
　　“嗯。刚毕业。”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姚殊想了想，说：“回家。或者，留在北京。”
　　宋镜堂点点头，过了一会儿，说：“其实南京挺不错的。”
　　“我来南京干什么。”
　　宋镜堂被她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没有再提。
　　他们沉默着比肩而立。中间隔着几年的光阴和当初分别时的隔阂，一时间，都无法像大学时那样谈笑风生。
　　对面大楼的大屏上，放着某品牌啤酒的广告。巧的是，那位代言人，是姚殊奉之为信仰的人。
　　也许是信仰的出现让她心里得了些安慰。她暂时放下了对宋镜堂的疏离，弯弯嘴角，主动挑起话头：“这个广告不错。”
　　宋镜堂抬头看看大屏的广告，说：“他呀，好像是个最近火起来的偶像吧。听说人不怎么样。”
　　姚殊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她站在原地，犹坠万丈深渊。对面是她的信仰，身边是她的执念。在宋镜堂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仿佛有什么轰然崩塌了。
　　“你听谁说的。”
　　多年不见，宋镜堂并未如当初那般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对，说：“我女朋友。说她侮辱女性，偶像失格，林林总总的，总之就是人品不太好。”
　　“不是。”
　　“什么？”姚殊反驳的太快，宋镜堂没听懂。
　　姚殊转身看着他，一字一字道：“不是的。都是假的。”她的眼神不像以往面对他时那样平静。那时候，她总想着要把感情藏好，从来不会在他面前透露冷静以外的其他情绪。
　　但是现在她不想那么做了。
　　“无论你信不信，那些都是假的。”姚殊说，“你可以依然保持这个看法，但请不要在我面前，诋毁我的信仰。”
　　宋镜堂没有料到，他们看起来颇为友好的重逢，会因为这一个话题遭遇危机。
　　他看到姚殊的眼神，坚定，悲伤，失望，难过。他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到情绪。莫名心里有些堵。甚至为之改了口。
　　“嗯，也许是弄错了。”
　　姚殊转过身，不再去看他。
　　算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早就料到的局面，干什么还要多费口舌呢。
　　她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转身背对着宋镜堂，像以往每次告别那样对他说：“宋镜堂，我走了。”
　　只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式地叫了他的名字。只是这一次，没有了那句再见。

　　故事到此，便该结束了。
　　他们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面。
　　后来宋镜堂鬼使神差地去多方了解那位艺人。诚然如姚殊所说，那是位当得起赞誉的人。他想为当初的贬低之语道歉，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直到他的外甥女买回来一本书，在书里看到了他的名字，兴冲冲地拿给他看。
　　书里不仅有宋镜堂，还有熟悉又陌生的姚殊。
　　没有人会认为，书中的名字是真实的。所以姚殊大胆地把宋镜堂的名字写进去了。
　　书里用一个篇章，记录了宋镜堂和姚殊。以作者的视角。
　　宋镜堂看完，忽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看起来各方面游刃有余的小姑娘。她把他们的点点滴滴，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将当年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用文字一层层剖析开来。当她将这份感情剖析完毕的时候，生了根的“宋镜堂”便随之消失了。
　　宋镜堂翻开扉页，那是一句手写的话，是他熟悉的字迹。
　　“我走了，这次不想说再见了。”
　　他想到结尾写的“那次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他挥手说再见。因为我觉得，我们不会再见了。”心里忽然难过的厉害。
　　原来她当时，那么难过吗？
　　傻姑娘啊，为什么不说呢？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也许……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
　　他想起来了。
　　当初他们每次分开的时候，姚殊都会笑着跟他说一句再见。当时他还笑她一本正经。后来慢慢习惯了，就再也没有留意过。以至于，她悄无声息地跟他说永别，他还以为会有下一次重逢。
　　再见再见，说了再见也不一定会再见。但不说再见，就一定是不想见了。
　　原来那一次，她一个人，就把他们的诀别做完了。
　　原来那句“我走了”，是后会无期的意思。
　　原来……到头来失去了错过了，追悔莫及的人，竟然是自己。

　　“舅舅，你怎么哭了？”
　　他摇摇头，说:“想起了，舅舅弄丢的宝贝。”
　　“丢在哪儿了？我们去找回来。”
　　“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