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系列之《蝶恋花》》米洛

5、第 5 章

　　八月酷暑时节，苗亚的父母从远方赶来探望他，还带着贡梨等许多礼品。
　　苗亚这才知道，纪天昊帮助他家里做果园的生意，还给他们家建造了一栋别墅，购买了运输水果的卡车，并还清了十几年来欠下的全部外债。
　　父母探亲回去后，苗亚不知道该怎么感谢纪天昊才好，就算过去再怎么疏离，到底也还是他的亲生父母。
　　纪天昊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对待苗亚不像以前那样粗暴，**也会顾及苗亚的感受，不再过分强求。
　　两人相处了一年多后，好像完全忘记了过去发生的不愉快，变得亲密起来。
　　从一般的家务琐事，到无法对别人诉说的苦恼，纪天昊都会告诉苗亚，也时常会买礼物送给苗亚，他对苗亚的珍惜和宠爱令人眼红。
　　由于纪老爷急着“退位”，好和夫人一起去环球旅行，所以八成的家族事务都落到纪天昊肩上，他的担子愈重，权力也愈大。
　　不少人盯上了苗亚，偷偷塞钱给他，希望他能吹一点枕边风，帮着劝说、引诱少爷做事。
　　苗亚婉言谢绝，他不会干涉纪家的内部事务，他只是少爷的“侍寝”，仅此而已。
　　时间一久，苗亚那“油盐不进”的态度得罪了不少妄图行贿的人，有的人甚至状告到纪天昊面前，说苗亚仗着少爷的疼爱，收了几百万元的礼物，还嫌弃太少！
　　苗亚刚好在书房门外，听到他的堂叔在纪天昊面前大声诽谤自己。
　　纪天昊十分耐心地把话听完了，然后还劝慰堂叔几句，让他别那么动怒，以免血压升高。
　　最后说，他相信苗亚是清白的，绝对不会收受贿赂。
　　“莲志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叔父。”纪天昊平静地说，“那时，我也是听信了谣言，误会了他……苗亚，他不是一个贪财的人，更不会嫌弃你的礼少，你不用再说什么了，我不想听，下一次，如果您还想送礼的话，请从正门拿进来吧。”
　　堂叔被说得哑口无言，也拿不出苗亚敛财的证据，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苗亚端着原本该递给堂叔喝的茶，手微微颤抖着，发出了声响，纪天昊听到声音走出来，看到他含泪的样子，很惊讶又担心。
　　“怎么？你哪里不舒服？”
　　“不是……刚才叔父他……”
　　“哦，你别理他！他以为只要送点钱，就能解决他公司的烂摊子吗？”纪天昊伸手，接过苗亚手里的乌木托盘，把他带进书房，“他以后再骚扰你，就告诉我，我会严厉处罚他的。”
　　“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要是说，我想要补偿你，你信吗？”纪天昊笑了，歉疚地看着他，“以前是我年少轻狂，冷落了你，对不起。”
　　莲志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只要调查一下就能水落石出。莲志对苗亚的欲望，他们的师傅十分清楚，而纪天昊那时只凭自己的感情，就认定苗亚是错的。
　　“少爷，您才二十一岁……”苗亚忍不住说道，因为纪天昊的语气听起来，好像自己已经好几十了。
　　“是，可是我已经执掌家业了，我们在一起也四年了。”
　　纪天昊的大学是跳级念的，大学三年的课程，他只用一年半就完成了，二十一岁已经在读大学四年级，本来以他优异的成绩继续深造是完全没有问题，可是纪老爷希望他早点继承家业，在重重压力之下，纪天昊放弃了深造的打算。
　　“真可惜。”
　　“什么？少爷？”
　　“要是第一年没浪费的话，我就能花更多时间陪你。”纪天昊落寞地说道，“外面的世界很美，我想带你去欧洲旅行。”
　　“少爷，纪家的景色已经足够美了，您不用特地为我做什么。”苗亚温婉地微笑着。在他心里，只要有纪天昊在的地方，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苗亚，你……喜欢我吗？”纪天昊突然地问道。
　　“啊？”苗亚心跳得厉害。
　　“算了，你不用回答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们侍童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如何爱我……”纪天昊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坐下来喝茶。
　　苗亚注视着纪天昊有些泛红的脸庞，却无法说出喜欢二字，是的，侍童必须无条件的遵从、服侍少爷，可同时也不能有非份之想。
　　因为再怎么亲密的关系，“侍寝”都不能代替正室，总有一天会被送走，所以他是怎样的心情，少爷不必知道。
　　只要少爷生活得幸福就好，这是千百年来“侍寝”最首要的教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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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似箭，又是一年春节，纪天昊他操持家族生意已有两年，无论大事小事，都做得十分出色。
　　不过因为工作忙碌，纪天昊许诺的带苗亚去国外旅行，一直无法兑现。苗亚并不介意，一如既往地守在纪天昊身边，无论纪天昊熬夜到多晚，都陪伴着他。
　　还未到二月，身体强健的纪老爷，因为长年嗜酒而引发脑血栓，继而卧床不起，还并发肺部感染，医生说病情危急，需要马上做手术，而且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
　　纪老爷生平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能够亲眼看到孙子出世，不然就算仙游，也难以瞑目。
　　纪天昊很孝顺，他无法拒绝父亲的要求，便让母亲挑选一名合适的女性，置办婚礼。
　　这是一场是替老爷冲喜的婚礼，新娘十九岁，是纪天昊的表妹丘蓉婷，两家相隔四代，血缘上就没有近亲的顾虑。
　　丘家在美国经营能源勘探、环保利用的生意，身家百亿美元，和本家少爷结合，也算是门当户对，而丘小姐从小的心愿，就是和纪天昊结婚。
　　丘蓉婷年纪虽小，但精明能干，什么都懂，不仅会说四国语言，还把他父亲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两家一定亲，丘蓉婷就立刻搬离纽约的豪宅，以少主未婚妻的身份住进了纪家。
　　婚礼举行的前三天，苗亚在管家的注视下，收拾行囊，离开了麒麟殿，暂居纪家的客房。
　　纪天昊不用给苗亚任何交待，“侍寝”就是如此，一旦少爷结婚，使命也就到此完结，做得好不好，该打赏什么，自有纪家的长辈们来安排。
　　苗亚见不到，也不能再见少爷，他做梦都没想到，那天半夜，纪天昊说要去一趟医院，让他先睡，就再也没有回来。
　　纪天昊一直守在医院贵宾室，寸步不离地照看着父亲，纪夫人则忙前忙后，张罗婚礼。
　　纳吉、过大礼、请期……这些礼节一样都不能少，纪家上下忙得不可开交，没人理会苗亚。
　　苗亚从小就被灌输“要拿得起，放得下”这个道理，他对突然失去的地位、宠爱，漠不关心，“侍寝”就是这么回事，就算再难以割舍，他还是得离开少爷身边。
　　这是命里注定的短暂情缘，不可能一世拥有，即便恩爱又如何？在纪家，就算“执子之手”，也不代表就能“与子偕老”。
　　苗亚不停说服自己，用师傅经常说的道理来安慰自己，他有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他还年轻，离开纪家后，完全可以从头开始，外面的世界如此之大，怎么会没有容身之处？
　　纪家一向厚待“侍寝”，他未来可以过着优裕阔绰的生活，他一个人，就能让整个苗家飞黄腾达！
　　可是……他要的不是这些。
　　苗亚恸哭，仿佛一辈子的眼泪，都在这几天里流完了，最后眼泪干涸，有的只是揪心彻骨的痛！
　　心脏痛得碎成了几瓣，身体却像麻木了，感觉不到饥饿、寒冷、疼痛，任由管家打骂他不争气，也不会反抗一下，最后管家也无可奈何，把他送进斋园，就不管他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少爷隆重的婚礼，为了“冲喜”，为让老爷早日康复，婚礼格外豪奢。
　　除了本家七百桌的宴席，邀请了三千多位客人，还包下一艘世界最为豪华的邮轮“女皇号”，让新婚夫妻沿着地中海的海岸线，沿途旅游、度蜜月。
　　纪天昊不在本家的日子，苗亚不吃不喝，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拼命翻阅家族典籍，他并不奢望纪天昊能回到他身边，他想要的是，能够继续留在纪家，哪怕只能远远望见少爷的背影，也好过永远都见不到他。
　　翻找了数百页之后，他终于找到一条，可以让他留下来的方法。
　　——那就是斩断一切世俗杂念，成为纪家供奉先祖的祭司。
　　“侍寝”成为祭司，历史上已有过六次先例，但一般都是少爷提出的，估计是少爷也不想放开那位深爱的“侍寝”吧。
　　一旦成为祭司，就终身不得亲近女色、男色，吃斋修行，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而且他只能住在祠堂里，未经许可，不能迈出大门一步。
　　祭司只有在祭祀先祖的活动中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主持典礼，并与少主见面。
　　但是只能见面，连握手都不可以，成为祭司就是要一尘不染，远离世俗污物。
　　这样孤寂清冷的生活要持续到下一位祭司接替为止，但在纪家，无人愿意成为祭司，因此很可能一辈子都待在祠堂里，好比终生幽禁。
　　有好几代祭司，也确实是在纪家犯下大错，自愿领罪受罚，才进的祠堂。
　　正月一过，苗亚在契约书上，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住进了祠堂。
　　在苗亚成为祭司的第三天，纪天昊回来了，但是他们的身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是当家少主，一个家族祭司，就像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即使见了，也如同未见，什么都不会因为这“一见”而发生改变，成为“祭司”便是终生。
　　“为什么要这样？”纪天昊站在祠堂大门前，面色灰白地问，苗亚完全不和他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了无法挽回的决定！
　　“我……”苗亚咬住嘴唇，有话想说，却不能说，只能低头沉默不语。
　　“你就那么讨厌我？一看到我结婚，就立刻想摆脱我？！”纪天昊一拳砸到铆钉大门上，黄铜门环发出喀喀的响声。
　　“我没有，少主，您对我的宠爱，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纪家的香火不能没有延续，您既然已经结婚，就应该一心一意的对待妻子。”
　　“你让我看得见你，听得到你，却碰不得你，更不能爱你！”纪天昊咬牙地说，不顾下人在场，抓住苗亚的肩膀，“你对我只有主仆之义，没有一点感情吗？！”
　　“少主……”苗亚说不出话来，泪流满面。有感情又能怎样，他们的相守注定是昙花一现。
　　“苗亚！你真够狠心！”
　　纪天昊放手了，却更难掩愤怒地转过身，大步地离开了祠堂。
　　苗亚摇摇欲坠地扶着门框，泪水泉涌般滚落，最终因伤心过度，而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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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这桩婚姻是否真的顺遂了天意，纪老爷的手术很成功，恢复得很快，而嫁入豪门才半年的丘蓉婷怀孕了，纪家全府喜上加喜，这天天都有人上门贺喜。
　　近十个月后，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婴呱呱坠地，纪老爷和夫人笑容满面，邀请了所有分家主人出席，光是“吉祥如意”、“喜降麟儿”等焰火，就燃放了近万发。
　　苗亚身为祭司，为婴儿举办祈福的典礼，由于纪天昊没有给孩子取名，所以苗亚只能以“小少爷”称呼孩子。
　　“小少爷，愿所有的幸福，所有的快乐，所有的爱都围绕在您身边，愿上苍保护着您，福禄腾达，永远安康。”
　　怀抱着纪天昊胖乎乎的儿子，苗亚既欣喜，又哀伤，如果他是女性，也能为纪天昊诞下如此可爱的孩子吧。
　　求福的典礼只用了半日，纪天昊自从迈进祠堂大门，就没正眼看过苗亚。可是在抱走小少爷，即将离开祠堂之前，纪天昊意味深长地盯着苗亚，说了一句：“你瘦了好多。”
　　苗亚的眼角湿了，仅仅是一句话，就让他觉得独自住在祠堂，渡过一个又一个荒凉的夜晚是值得的。
　　他会继续留在这里，供奉纪家的祖先，祝福纪天昊和他的妻子，以及他们才出生七天的孩子，幸福快乐。
　　如今，小少爷已经满百日了，听说比起俊雅的少主，他的五官更似纪老爷，天庭饱满，目光闪闪，将来一定是位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的少爷！
　　每一个日夜，苗亚都思念着纪天昊，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他从不后悔成为纪天昊的“侍寝”，今生若无缘白首，那么来生再聚，他痴痴地等着，爱着，他的心，只为少主一人付出。
　　“……朦胧淡月云来去。”
　　“桃李依依春暗度，”
　　“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
　　“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写完诗词，泪水无声滴落，晕开了墨迹，苗亚最终不能自己，伏案啜泣。
　　园子里的欢笑声渐渐远去，夜深了，月色更加飘渺朦胧，满院的银白，似可望见过去相依的身影，可却如镜花水月，遥不可及。
　　在宣纸的一角，苗亚以小楷写下“延续”二字，而后起身离开，回去了后院。
　　借着黯淡的月光，纪天昊走进祠堂的右厢房，站定在书桌前，凝视着苗亚的字画。
　　似看一千遍也不够，他的手指勾勒着苗亚的一笔一划，最后，停留在那一点晕开的墨迹上。
　　“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动情之深，相思之苦，就算天地浩大，也无处寄托，无从消解。纪天昊明白苗亚的痛苦，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身为当家，他身不由己。
　　看着苗亚小楷写的“延续”，纪天昊的心被揉碎了，疼痛不堪，在惊动下人之前，他拿走了苗亚写的诗词。
　　“纪炎旭”就是他儿子的名字，代表他一生无法倾诉的——对苗亚的爱情。
　　短暂六年的相处，恰似蝶恋花，一旦花朵凋谢，四散飘零，便剩下满腔的惆怅与凄凉。
　　可即便如此，纪天昊也无怨无悔，他改变不了纪家的家规，更改变不了现状，但不管苗亚是当祭司，还是别的什么，他都知道，这一辈子他心里惦记的，就只有苗亚一人。
　　不能相守又怎样？爱本来就是……一种两两相望的执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