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老猫的三万六》寒潭鸦

5、伍老猫的三万六（四）

　　一周后的大清早，向队长回到源鹤缉毒队。

　　先把缴获的毒品清点称重、提取检样完毕，再把抓捕归案的毒贩逐人讯问、指认、体检、家属告知全部搞完，统统扔进看守所。
　　总算办案告一段落时，他已经连续奋战了三天三夜。

　　超过72个小时未合眼，走出看守所大门，眼皮发肿脚步虚浮，整个人都在飘。

　　再抬眼看东方，不是晨光熹微而是光阴真像箭，扎得人睁不开眼。

　　但驱车奔回警员宿舍的一路上，他又有些忐忑。

　　主要担心自己离家太久，好不容易才哄回家的猫儿发脾气跑了该怎么办？

　　其实缉毒警的工作性质伍老猫很清楚，所以除了自己主动早晚问好，提醒他三餐之外，猫儿倒很少发信息过来，唯一只有一次，是三天前，猫儿发来短信征询自己：

　　【我可以给你家添置点东西么？】
　　自己回他：【可以，但别拆房子，也别浪费。】

　　然后便没了下文。

　　但当自己那辆价格便宜皮实耐=操=的汽油版长城哈弗驶回车位时，旁边却停着一辆小区里从没见过的车。

　　向队长边往电梯间走边无意瞥了一眼车牌号，立即愣住，驻足观察片刻，果然是缠红布的新车，就心情挺复杂的蹙了蹙眉头。

　　再归心似箭踏进房门，幸好，屋里还是廊灯开着电视开着，猫儿又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怀抱抱枕露出一双白腿和白肚皮，嘴角有一溜口水渍。

　　哪怕身心再疲惫，当看见蜷曲酣睡的宝贝时，自己心底也是甜滋滋的。

　　向队长站在旁边望了一会儿，转身进浴室冲洗干净满身脏污，再进卧室合上窗帘换好睡裤铺好窝，才回客厅抱猫儿。

　　大抵是太累了，动作就有些笨。

　　伍老猫被他扒衣服公主抱的晃醒，刚想惊喜的喵喵叫，整个人却被压懵在床上。

　　“宝贝……我有点困……”

　　被抱进卧室一齐跌进大床，向队长昏沉沉地扑过来，声音很轻，两胳膊一蜷抱紧自己埋下脸，冰凉的嘴唇搔挠热气，闷在心口上。

　　伍老猫心疼得不行赶紧去掖被角，把两人一裹，却听见他梦呓一般：

　　“……旁边……旁边那辆520XW……？”

　　手臂一僵，伍老猫当时是一时冲动这会儿又怕用力过猛，“嗯”了一声慌忙解释：

　　“我看见你书桌上那本警务合作车型简介，里面折了页的……”

　　向队长也“嗯”了一声，好半晌才仿佛脑子不太行的问：

　　“马桶……为什么会喷热水？”

　　“我……我……”

　　“还有淋浴器、洗漱台也换了……”

　　“……”

　　“不是说好不拆家吗？”

　　“我没有。”伍少爷紧张的小声叫起来：“我就改装了一下卫生间和浴室，换了厨房电器，还买了个大点的冰箱……”

　　“……嗯。”

　　五行山一样压得自己闷喘那个，又开始埋脸不吭声，伍老猫有些拿不准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便轻声唤他，向队长却突然诈尸：

　　“车牌号…真俗气……”

　　“啥？”

　　伍老猫眼睛瞪圆，又生气又好笑，刚想把向队长揪起来好好问问他什么叫俗气？怎么了就俗气时，向队长却紧了紧胳膊，抱着人乱七八糟的说梦话：

　　“宝贝……多土多丢脸呀还挂车上……我想听……听你亲口说……猫儿我太困了，你亲亲我……”

　　才说完向队长便鼻音重声音轻的闭紧眼睛，胸膛起伏节律，呼吸均匀，

　　伍老猫有些无语的推推他：“我说了你也听不见啊。”

　　再小心的往下挪，钻进他怀里，被向队长当成抱枕一样缠住，自己只得轻轻地调整成不那么别扭的姿势，凑近过去，盯着向队长疲倦的五官，睡着时眉毛也要严肃的皱拢，鼻峰硬挺，薄唇微张，脸上凉凉的，还能看到他半截牙齿。

　　自己便仰颈，边印唇边说：

　　“我爱你向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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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睡五小时，醒来时身旁又是空的。

　　伍老猫挺茫然的支棱起上半身，把窗帘掀开一缝，阳光刺眼，大中午的脑壳晕乎乎，便揉着眼睛下床找鞋。

　　“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他站在推拉门外问向队长。

　　“你该吃早饭了。”厨房里热气腾腾，向队长正盯着燃气灶上一锅翻滚的浓汤。

　　今天他是棉睡裤加=裸=身yummy围裙的造型，上衣失踪光着膀子挺着xiong，肩背健硕，绳结绑在腰上，曲臂颠勺时老鼠肌一跳一跳的，比早饭好吃。

　　“你躲开点你=性=感=到我了。”

　　伍老猫言行不一致的捂着鼻子凑近，往前圈他的腰。

　　“我也健身，我怎么就练不出来……”

　　向队长转脸顶他脑门，严肃的批评他：“天天外卖炸鸡烧烤可乐啤酒，还不按点吃饭，小肚子得有多软？”

　　“你怎么知道我都收拾干净的！？”伍老猫惊呼，再一沉脸：“你偷看我手机？！”

　　“是门房大爷告诉我的。”

　　向队长笑着敲了敲猫儿的脑壳，

　　“以前从不往我家送的外卖小哥现在天天找他问房号，那大爷能不奇怪么？何况我的车也好几天没停在小区。”

　　“……哦”

　　伍老猫脑壳疼，没想到警员宿舍连看门的大爷也警惕性超高。

　　“那你怎么跟人大爷解释的呀？”

　　向队长笑起来，转身正面要抱抱，手上沾了油便用in=直=的胳膊去夹猫儿。

　　“我跟他说我对象在家，就是太懒，一个人懒得做饭。”

　　伍老猫眯了眯眼睛往前贴，把人攮到新安装的大理石台面上，仰脸问他：

　　“那懒猫你还要不要？”

　　“要呀。”

　　向队长同样觑眼，抬手圈紧猫儿的背，身后有鲜汤味浓重四周氤氲起咸香的白雾，勾馋口腹，两人昏昏的睡了一觉这会儿肚底都饿的不行，便凑在一起尝嘴：

　　“懒猫也要，馋猫也要，瞌睡猫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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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腻腻歪歪当间还能整出来三菜一汤两份蛋炒饭，虽然大部分都是冰箱里的半成品，但也热乎乎色香味俱全。

　　向队长认真布置好餐桌，再把猫儿放到自己旁边，先给他盛了一小碗饭。

　　出人意料的，伍老猫虽然是精贵小少爷，却不怎么挑食，小葱能吃香菜能吃连折耳根和苦瓜都能吃，不爱吃也不会浪费。

　　向队长觉得实在太稀奇了，找陈振辉一打听，才知道小时候的伍小猫因为太可爱太乖巧，又经常孤零零一个人，就被欺负过，被坏蛋保姆关过黑屋，饿得头昏眼花差点把洗衣液当水喝，还送了医院。

　　当时听得自己气愤不已，满满的就是心疼。

　　也难怪猫儿韧劲那么足，天生金贵少爷命却半点都找不见身上有小少爷的病。

　　而且他对人太实在，是掏心掏肺的实在。

　　伍老猫初到缉毒队当辅警时，甚至因为西城所和缉毒队的共用食堂餐标太低，一天就俩荤菜，周末停餐还不做早餐和宵夜，就擅自找西城所长商量了一下，把食堂包给当时瑞城餐饮旗下的源州酒店。

　　西城所长自己都吃恨了抠门的市局统一餐标，何况弟兄们值大夜凌晨出警回来，宵夜餐补还不够买块面包，人人怨声载道，眼下有冤大头主动帮他们改善伙食，他可不得睁只眼闭只眼么……

　　要不是后来有幸被市委纪检组的赶着饭点来指导了一回工作，发现餐盘里居然能扒拉出汤汁饱满的干贝明虾蟹肉粒，正好撞在警队整治‘奢靡之风’的枪.口上，西城所长和缉毒队长一起被请进督察黑屋狠狠骂了一顿，估计伍少爷特色高档食堂餐得一直吃到今天。

　　所以抬眼环视了一圈，悄无声息的观察自己宿舍里装潢更合理、看着更智能化的物件，

　　向队长一个字都没多说，只专心帮猫儿布菜。

　　反倒是伍老猫，明明知道自己对人好容易上头，可就是太喜欢向队长了他实在没忍住，直到这会儿，心底惴惴地觉得自己又过火了，生怕招向队长烦，就一直挺忐忑的小口扒饭。

　　“那车不贵，凯迪拉克4S店老板是我哥们就给我拿了厂价，里面的装饰啊雷达啊都是送的……”

　　“买了就买了。”向队长却说，又随口问他：“车本是你自己的名字吧？”

　　“诶？呃……”伍老猫心虚地垂头瞪眼，小小声道：“……我哥们说……有你身份证复印件就行。”

　　“咳咳！咳！”向队长被浓汤呛到，肉眼可见的一脸懵逼。

　　伍老猫吓了一跳赶紧解释：

　　“向队长我也没多想，我就看见你还专门折了页，网页搜索栏里也有查车价优惠什么的，就猜肯定是你喜欢的，然后我一问我哥们，你说巧不巧他们店里正好做活动不是，还正好有现车，都不用等……”

　　一瞬间人生没动力了，向队长是万没想到才把猫儿追到手不过一个多月，他就顺手帮自己完成5年换车计划。

　　真是一枚爱露肚皮掏心窝的暖心傻猫儿……

　　于是向伟放下碗筷，看着伍老猫一脸郑重的问他：

　　“猫儿，咱俩认识多久了？”

　　“……六，六年。”伍老猫疑惑，按照自己追着陈振辉到缉毒队当辅警的工作年限给他报数。

　　“那正式谈恋爱呢？”

　　“50……不，第51天。”

　　向队长竖起眉毛捏他的脸：“才51天，你着什么急就给我买车？”

　　伍老猫马上挎脸，委委屈屈的：“可我想让你高兴啊，除了花钱买买买我也不会别的……”

　　“猫儿，谢谢你。”

　　向队长脸一肃，眼睛弯起来很郑重的对他笑，笑容诚恳。

　　被他煞有介事的性=感=模样晃得眼晕，伍老猫马上就心底一暖，喜逐颜开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别客气别客气，真的只要你高兴就行，又没花多少……”

　　“我是说，谢谢你在家里等我。”

　　向队长截了他的话头，有些羞赧的低头盛汤，盛给伍老猫：

　　“其实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挺担心你已经走了，猫儿，咱俩虽然只认识六年，但我喜欢你已经是第七个年头，我这人你大概也是了解的，你买这些东西有没有我都无所谓，那辆车我是非常喜欢，但我已经不打算买……”

　　“你说什么？七年！？”

　　伍老猫惊愕得眨眼睛，摆开汤碗低头抬眼，直愣愣的看着向队长：

　　“为什么是七年？七年前那会……我不还在国外么？”

　　“你肯定不记得了……”

　　向队长难得老脸红透，继续埋头给伍老猫碗里挑蔬菜，

　　“七年前，我从部队转业以后先去了市局政治处，陈振辉他们新警报到，当天是我带他办理的登记和入职手续。”

　　“哦~~你是说我和阿海细酒一起送辉爷去市局那天……”

　　伍老猫了然地一捶拳。

　　这事他太有印象了，他是专门偷跑回国来帮辉爷庆祝加入警队的，但他真不记得当时来领人的是市局哪位领导……

　　一想到这里便笑容古怪的嘿嘿嘿几声，

　　敢情当时自己还是个朝气蓬勃的面嫩学生仔，就被桌对面的警队领导悄摸不吭声的惦记上了，而且还在多年后，这位领导竟然还果身穿围裙，煲靓汤秀男色的来勾引自己。

　　于是伍老猫得意的一挑眉，轻声臊他：

　　“伟~~原来你都暗恋我了这么长时间啊？”

　　想不到向伟队长大义凛然的猴屁股脸一扬，直言道：

　　“是，我暗恋你，所以一直以来猫儿你的事情我就特别上心。”

　　伍老猫一愣，静默片刻便慌手乱脚地端起饭碗，头垂得非常低恨不得把脸埋进去，只留给向队长一个红透的耳廓和后脖。

　　向队长坦诚得这么不要脸，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心里仿若撞进一头疯鹿，伍老猫一颗心砰咚咚跳个不停。

　　眼珠飘来飘去的低头夹菜吃，胸口鼓噪，嘴里炸开一股浓甜，四肢酥痒脑袋晕乎乎，甚至突然很想唱歌，就迪士尼情歌《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之类的……

　　怎么就那么巧自己喜欢的刚好也深爱自己，还偷偷滴深爱了许多年……

　　什么暗~恋~什么上~心~~的，一直在说土味情话向队长还能不能好了？！

　　就这自己还不应该往死里宠他向队长么，哪怕这会儿他说想要自己手里的瑞城集团股权，没准自己都能答应。

　　伍老猫镇定的捧着碗，四肢有暖流脑内是岩浆，眼前总有七年！暗恋！喜欢！几个字冒出来，还都是向队长那种老气横秋很严肃的音调，搞得自己糊里糊涂的吃菜笑一口，吃饭也要笑一口。

　　窖藏在心底多年的感情终于得以宣泄，至暗迎来天光，向队长反而身心松懈，沉稳并克制的继续道：

　　“第一次见你，我就很喜欢你，就觉得你是世间所有美好的具象，猫儿，我对你见色起意，但很快我就放弃了，原因你应该也能猜着。”

　　银瓶乍破铮地一声，兴奋不已的伍老猫骤然一凉，脱口到：

　　“因为我们伍家？”

　　向队长笑容平淡，点点头说：

　　“猫儿，我配不上你，可能在你们眼里，我这种人就特别不上进，也不想挣多少钱创造多大的价值，就按部就班的做好本职工作就行。
　　猫儿，除了部队，我最喜欢警队侦查这个行当，规则直截了当凡事都有原则，有目标和坚守，
　　所以在警队，我也不怕穷，打小我就穷惯了。
　　但是猫儿，你不一样，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背景和出身，你们家里给你的我一辈子都给不了，而且我也没觉得比别人多拥有那些，人心底就会有多开心有多富足……
　　猫儿，我感谢你不是因为你给我多花钱，我不想要你的钱，我只想要你的人和时间。”

　　“可……可你也给我钱呀。”
　　伍老猫很担心他老强调两人之间的差距和价值观，再次急声道：
　　“向队长你做你喜欢的工作就行，我不会逼你，更不会看不起你。”

　　“行吧，猫儿，那你老实告诉我，我没在这两天你还买了些啥？总共花了多少？我看见衣柜里还多了几套衣服，好像还有块表，是不是给我买的？”

　　伍老猫脑壳一低仿佛做错了事情，老半天都不吭气，。

　　他不是不敢回答，他是真答不上来。

　　向队长出差这一周，他就出门闲逛了两回商场，两回都是让华悦大厦的行政经理直接从自己个人户头里划账，他哪里知道总价得多少……

　　当时就记得：
　　‘哇塞！这套休闲服可以，这套西装我们向队长穿着一定帅出天际，嗯……但还得给他定一双皮质好的手工牛津鞋！
　　哇靠！这名表做工一般般，但表盘颜色向队可能会喜欢，也只有戴在我们向队长手腕上才算有范，
　　哇哦！限量版包包，样式平常但皮料少见，为了我们向队长不要犹豫必须买它！’

　　所以伍老猫急得脑门冒汗，声音怯怯的：

　　“我是买了点……就给你买了件西装什么的……都不贵，我拿大厦的会员积分折了不少现，还有好多都是赠品，然后……然后店家还送了你块手表！对……对！买西装送手表！”

　　向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猫儿拿自己当大傻蛋。

　　“伟~我错了……”伍老猫低头认怂。

　　向队长却伸手过去捧起他的脸，轻声道：

　　“猫儿，你只是想让我高兴而已你有什么错，只是我不想骗你，这些东西我收了我心里膈应，我一个月工资也才6820块，这些都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但要是我不收，你一定会不开心。”

　　“即便你不收，我也没……没那么不开心。”伍老猫贴过去捧手蹭脸颊，妥协道：“那我下次先问问你再买？”

　　向队长只是轻笑，半晌才说：“我也想让你高兴，猫儿，我不是要逼你一定要改变你的价值观或生活方式，只是我必须告诉你，最让我高兴的事情是你人在我身边，是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是你一直在家里等我。”

　　“嗯……”伍老猫点头蹭手，忽然又问：“你刚说那车你真喜欢，但又不打算买了……是因为什么？”

　　“我得养你啊傻猫儿。”

　　向队长笑着说：

　　“我这人很无趣，很死板很老观念，当时你点头答应和我处对象时，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我得考虑买房了，我在源鹤就这么一点栖身之所，总不能委屈你也跟我住在这儿，我想买套大点的房子，还想给你买钢琴，然后生活开支也不能省，我自己一人倒是吃穿简单，但我不能让你跟着我也捉襟见肘……”

　　面对自己作出承诺时，向队长语调轻缓，眼神却很认真，伍老猫也脸色沉重起来，小心翼翼的问：

　　“伟，你说要养我……不是开玩笑？”

　　向伟有些不悦的觑眼竖眉，声音发颤：

　　“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还是觉得我不够资格？还是说，我不过就是你伍少爷的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