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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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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石第二次打架,带着小灰灰,瞒着于深,说是要给于深报仇。
小学后面有条小路通往小卖部,姜石蹲了两个星期,终于让他给等到为首的老大落单了。
擒贼先擒王,这是姜石看《喜羊羊与灰太狼》学到的道理。
姜石蹲点的时候,小灰灰就在他屁股后面啃脆桃。老远看到敌人过来,嘱咐小灰灰说:“你别出来,跟这躲着,听到没有?”
小灰灰听话点头。
姜石平时在SEP打架,身份在那儿,大家伙儿多少都让着,经此一役,姜石充分明白这帮人一点也不厉害,自己就是井底之蛙,得从羊村走出来,成为那只将灰太狼耍得团团转的喜羊羊。
因此姜石决定要一雪前耻,他莽得很,硬是给人打松一颗牙,当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鼻血哗哗流,嘴角也裂开个口子。
于深找到人的时候,已经休战,只看见姜石鼻青脸肿,牛气冲天地指着倒地的高年级学生发表获胜感言:以后再做坏事,还这么揍你!
而小灰灰就在旁边一脸崇拜地鼓掌。
他看着这一幕觉得,嗯,两个弟弟也不错。
夏天就这样轻松自在地过去,秋天到了。
初秋,是静海最闷热的时候,教室里不知是谁开了窗户,风带着残余的暑气和烦人的蚊虫溜进来。
像是断线的风筝,拉线的人或许无心,也或有意,但风已经在推进,将他们每个人都推到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回头的结局。
流言是从于深这里起的。
那天他们三个在姜石家里午睡,于深被渴醒。他跑去厨房,一头栽在冰箱里掏出一罐雪碧,掰开拉环喝猛灌了几口。喝爽了,打了个嗝,回头发现小灰灰就躺在姜石脚丫子那儿,闻着姜石的臭脚丫,睡在凉席上。
小灰灰翻了个身,脸上印出席子的纹路,嘴里的哈喇子流到姜石脚上。小小的身子成一团,怪可爱的,尤其小脸蛋,红扑扑的,像桃子。
说到桃子,后院的树上还有几颗晚熟的大桃,于深虽胖但身体灵活,一溜爬到树上,发现墙外荒凉的不远处有两个模糊的人影,牵着手,在林间走着,一个搂着对方的肩,用额头蹭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桃树上令人厌的毛辣子将于深击溃,教他亲手打开潘多拉的盒子,走入另一个世界。
我们不能怪打开潘多拉盒子的那个人对不对,因为盒子本身就是恶。
但那时候,所有人都在怪于深。
“你为什么要说。”
“你看见了什么,不要瞎说。”
“小孩睡觉睡痴了,看错了。”
“小孩的话不可信。”
“另外两个怎么没看到呢,就你瞎说。”
于深犹豫了,他开始怀疑是自己看错,像他第一次在高年级的人面前服软一样退缩了。
他慢慢疏远沈朔,有意无意地提醒姜石,却发现他俩愈走愈近。
秋天的落叶,始于温柔,静悄悄的,给人带来细腻的欢喜,同时也是热烈迅猛的,静海一夜入冬。
朝南巷的早晨,孩子们窝在床上不想起来。
朝南巷的午后,所有人都懒散散的,带着困意期盼着下班,放学。
于深结交了新朋友,为此姜石很不开心。具体表现为总是带着小灰灰有意无意出现在于深面前,带小灰灰去爬树掏鸟蛋,带小灰灰回家里吃饭,肉丸子都含泪分一个过去。
有天放学,姜石又来了。于深看着他身后的沈朔,问了一个诡异的问题:“我和小灰灰哪个重要?”
问出这句话时,他和沈朔四目相对。
他想起姜石去给小灰灰赔礼道歉的那天,他们三个笑得多么开心,他想起姜石给他报仇的那天,小灰灰拿着桃壳就朝对方脑门子上扔,嘴里还嚷嚷着“让你欺负哥哥,让你欺负哥哥”,他想起了很多。
也想起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也很多。
于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拒绝姜石是其中一件,没有办法不喜欢小灰灰是另外一件。还有一件是他没办法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将那件事埋在心底。
于深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在他后来漫长的童年乃至整个年少青春里,姜石都没有责怪过他。
在小灰灰没来之前,姜石就是于深的bug。
他身体里每一根神经都连着姜石,因为在很早之前于深爸爸就对他说“这是弟弟,你得照顾着”,所以万事牵扯,以石为先。
这个定律,在有了小灰灰之后,曾一度被打破,但于深是有底线的,他的底线是姜石,魔怔到乃至整个姜家,和SEP。
于深说:“我带你们看一个好玩的东西。”
这话有点谎言的成分,但他们都傲着一股傻气。
于是三个小孩在一个傍晚,一个大人以为孩子们会去SEP的傍晚去到了姜石家后院。
姜石和小灰灰心知肚明。他们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于深笑着问:“怎么,不敢吗?”
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这就叫激将法。
朝南巷很小,真的又小又破,但这里的天很美。
在朝南巷的每个蓝天里,每个晚霞下,都有姜石奔跑的身影。
但从那天开始,天幕破开了,落下了一些姜石看不清的流星。
沈朔被姜石揍的那天,于深很想问他:“弟弟,恨我吗?”
如果沈朔说恨,那这样就足够了。
但于深没有,他有时看见他的两个弟弟放肆大笑,一起排练,睡同一间屋子,面对面吃饭,瞬间让他错觉是回到很多年前的夏天,他们三个是在一起的。
可是他们还是会吵架,姜石还是会突然生气,突然不受控制,突然情愫紊乱,会突然在梦中呓语。
关于那天,于深已经记不太清,好像在下雨,后半夜开始的,淅淅沥沥,似乎是雨夹雪。
静海的冬天最多的就是雨夹雪,似是而非,似雪非雪,雨不像雨。
姜石说他最讨厌这样的天气。
冷得像这个世界被抛弃了一样,末日来临。
熬过那天的人都知道,早晨天晴了。
而姜石没有熬过那年冬天,他的心脏被困在那个雨夹雪的深夜,一动不动,毫无挣扎。
雨雪成碎片,和降落的流星一起扎在他热腾的心上。伤口很疼,是无比清醒,像囚牢,他深陷其中。
沈朔问于深:“哥,你后悔吗?”
于深坚定地摇头说:“不后悔。”
“撒谎。”沈朔微仰着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于深。
于深愣了一秒,反应过来的那个瞬间,觉得小灰灰终成了嗜血破晓的狼。但几秒过后他心里倏地一跳,觉得小灰灰即使表情严肃,但语气也是温温柔柔的,就像是下楼梯一脚踩空后庆幸没摔倒,刹那间被震慑住幸运自己劫后余生,但却始终无法得知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压迫感有,覆灭感有,蛊人也蛊心,却又是轻飘飘的,并未落到实处。
因此于深分不清是敌是友。
似乎是看出对方的疑虑,沈朔回答:“沈朔会一直是沈朔。”
那到底是小灰灰,还是狼呢?
***
姜石和lumos在二楼排《大鱼》,进展很不顺利,lumos说是出去透透气,眼下只有姜石一个人在。
夜里凉意深重,姜石一只脚踩着窗台沿,背抵着冰凉的墙壁,看着对面宿舍楼的人影在晃动。
李淇正从一楼的拐角上来,一脚腾空而起,而他斜对角的严非逸已经背对着他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对方。
按照李淇规划好的路线和这两个人的默契,李淇将会准确无误地跳到严非逸背上。
可坏就坏在,这一幕被姜石瞧见了。节目组的大喇叭被他征用,刚放到嘴边准备吓人,喇叭被人拿走关上按钮。
远处李淇安全地起跳,完美地降落,严非逸背着他一口气上了五楼。
“有的玩笑可以不开。”沈朔说。
姜石没有反驳,他觉得对方说的对,可又无法赞同对方,只好选择逃避。
“姜石。”沈朔冲姜石的背影喊。
原以为被关上的喇叭,谁都没有再碰的按钮,现在打开着。整栋楼都能听见声音。
一楼的伸出脑袋从走廊上往上看,却什么也看不到,声音也没有再传来。
“哥,我是为了让你拿冠军才回来的。”
这句话带着毋庸置疑和强烈的压迫感,热烈孤独,如风声呼啸而过。
重逢后的每天,姜石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真的可以没有理由说来就来吗?
姜石思考了十几年这个问题,几度曾怀疑小灰灰是一个工具人,用来破坏别人幸福美满家庭的工具玩偶。
小灰灰是玩偶。
于深当他是玩偶,每天捏着脸蛋,捏高兴了奖励颗桃吃。沈城当他是玩偶,玩偶每天练舞回到家都身心俱疲,可要是不过关还得继续练,一直练不好就一直继续,他每天都能看见玩偶手臂上有新的淤青,但他假装没看见。玩偶还有一个有跟没有没差的妈妈,白天看不到人,晚上更加见不到。
玩偶更加不可能无缘无故喜欢一个人。
所以姜石讨厌喜欢追着自己跑的小灰灰。
他问:“为什么?”
那一刻,就像桃树上长出的两种桃子,软桃脆桃,有人偏爱,有人皆喜,没有缘由。
也像是刀锋的对立面,在无止境的冰冷中横生地钝,是暖,是姜石为小灰灰独留的一块清寂之地,在他已经无法愈合的心上。
“我已在泥沼,而你必须身向万水千山,拥有光明和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