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学徒之魔女》炽天之翼

30、Part30

　　第三天的黎明，当第一道曙光落下树梢的时候，一位身披枯草色斗篷的牧羊女拿着高过她身高的长杖，带着她的狗，和几位赶早的农夫一起走进城门，守城的士兵收了她两个铜币的税，那时候，谁也不知道，她会为成达维尔带来什么，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卡洛儿。恩莱科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儿时的伙伴，暗茶色的头发和眼睛，和小时候几乎没有改变，柔弱宁静的宛如田野上的一颗小草。
　　所有要参加会议的人一大清早等待在新建的露天剧场门口，那些生命女神教的长老都换上了崭新的白色长袍，上面绣着希里妮丝的印记，而战神教会的人则是全部武装，更像去奔赴战场。
　　期待的人们不断的聚齐在四周，有些人甚至从很远的乡下或者别的郡城赶来，这个时候，一个牧羊女虽然奇怪，也不被很多人所在意。
　　牧羊女孩一直走到警戒线的最边缘，守卫的士兵自然的拦住了她，并禁令通行，处于今天的盛会，士兵们尽量用自己最温和的口吻说道。
　　恩莱科正准备走出去帮忙，卡洛儿已经很听话的推开了几步，安抚着自己脚边的小狗，那是一只浑身黑色的牧羊犬，长长的黑毛仿佛一团黑色火焰，一副充满戒心的模样的看着冒犯自己主人的人。
　　“我是卡洛儿，希里妮丝的地上使者，以晨光中盛开的百合之名，祝福你们，以及来自遥远国度的血脉。”牧羊女轻轻的说道，环视了一下台阶上的人群，目光落在了贝尔蒂娜身上，这位小姐今天穿了一身红色，她的精神看起来好极了，两天的时间足以让她恢复往日的神采，重新变得自信迷人。
　　贝尔蒂娜立即呆住了，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问候语，虽然它是如此美丽动人，却如此陌生奇怪，她甚至感觉不出对方在和自己说话。
　　“以迎接黎明的白色之光辉祝福你，希里妮丝的使者。”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人群自动的让开一条路，用虔诚的目光仰望着一身白色的女孩走过，在她的身后，是一白一墨绿的两位骑士。
　　“欢迎来到此处，吾心信仰即真理，吾笔记载即文明，以从十二个方向吹来的永不停息风欢迎你，卡洛儿。”
　　“白色的百合开在真理的路上，犹如风从命运之门而来，好久不见，姐姐。”
　　“真理的路通往彼岸的永恒，自由的风不受拘束，就如同百合注定盛开于大地。”艾西亚脸上浮现出高兴的表情，似乎是在赞赏的略点点头。
　　“那么，卡洛儿，你代表希里妮丝来参加这次的会议的吗？”
　　“我为什么要和玛雷奥大人的权杖发生冲突呢？”卡洛儿两手抱著长棍，有些奇怪的说道，“正如我和姐姐说的，我是来见贝尔蒂娜小姐而已。”
　　“哦，希里妮丝打算让她也行使自己的权杖吗？”艾西亚瞄了一眼台阶上完全失去反应能力的小女孩，红色，是克丽丝的最爱呢。
　　“不，只是我个人的缘故，我想见见这位被人传诵的圣女大人。”卡洛儿急忙挥手，露出羞涩的笑，“对于那位小姐的事迹，我是非常佩服的，因为我的话，是绝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
　　恩莱科自认为自己不是敏锐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在克丽丝和法兰妮两位公主手下坚持下来，但是这一刻，他感到无比讽刺，特别是对方的眼神还是如此的真诚纯净，不带一丝杂质，卡洛儿，你确定你不是来刺激我们的吗？
　　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很多人，几位年长的生命女神信徒当场晕了过去。
　　“那个，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卡洛儿望了望现场，懊恼的说道，“还是，其实我不应该来？”
　　“不，他们原本就准备了一场会议来彻底解决生命女神和战神教会的冲突，不知道为什么会推迟到今天，不过我想，你或许可以和我一样，旁观就可以了。”艾西亚很不负责任的说到，挽起卡洛儿的手，“至于你想见的圣女小姐，还是等到会议结束吧。”
　　“同为父名下的十二主神，为什么两个教会会发生冲突？”卡洛儿低声问道，在转身的时候看到耸立在露天剧场前面的月桂树拱门，有些疑惑的停下了脚步，“这个剧场是胜利女神的庇护之所吗？”
　　“不是，我想，他们也许误会了希里妮丝的爱好。”艾西亚浅笑着，“不过，你不应该问我这个问题，我是魔法师，而不是神学家，我追寻的是最高自由，而不是神的存在。”
　　恩莱科很想上前和卡洛儿打招呼，不过他也知道现在绝对不是好时机，四周的气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变了，变的奇妙凝重。
　　原本按照次序，主持这次会议的应该是米琳达，不过骑士小姐无论对魔法还是神学都不是很理解，费纳希雅小姐更是坚决表示，她不会参与这次调停，于是主持者便默认为是最后一位巡察使，恩莱科。
　　首先又郡守哈休侯爵汇报近来不断上升的冲突事件和由此带来的危害，然后宣布本在双方自愿自主的基础上，由恩莱科大人担任本次的调停人。
　　“恩莱科大人，我想知道，所信仰的是哪位神灵？”战神教会的主祭司拉卢卡第一个站了出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明白自己处于劣势。
　　掌握着□□、连郡守大人都受其制约的小芸，是这位巡察使大人的绝对的拥护者；而贝尔蒂娜，成达维尔无论是女神信徒还是战神信徒，大多数教民都将看作是仁慈的圣女——不过从那位费纳希雅小姐来了后，人数下降了不少，这个小女孩和巡察使大人的关系人尽皆知，拉卢卡不指望自己能和她相比。
　　还有更重要的时候，来了一位生命女神的降神者，虽然她既没有展现奇迹，也没有一点生命女神的气质，不过费纳希雅小姐的认定，显然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再看一左一右坐在费纳希雅小姐旁边的两位骑士，拉卢卡已经有点绝望了，不过他能做到主祭司自然不是什么普通角色，知道在局势不利的时候，先发制人往往能够令自己摆脱困境。
　　如果恩莱科回答他是女神信徒或者是战神信徒，肯定有人会质疑他裁决的公证性。
　　如果恩莱科回答他是智慧神或者其他神的信徒，那么即便这次裁定对自己不利，也能够将问题说成是，智慧之神信徒联合女神信徒迫害军神信徒。
　　这样一来，事情便闹大了，最多将事情闹到皇帝陛下那里，然后联合其他战神神殿的成员，联名向皇帝陛下施压。
　　如果恩莱科说他没有信仰的话，那更好。
　　“我不是任何神灵的信仰者。“恩莱科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这个时候，的确不好回答，不过他接下来的话让在场的人更加难以置信。
　　“我是一名魔法师，我信仰的只有真理，魔法是一种力量，善者用它为善，恶者用它为恶，魔法师是魔法的代表，而魔法是人类智慧的最高体现，当我拥有它的时候，我便得到了最高自由，我的信念便是我的尊严，我的思想和我的行为是完全自由的，因为我已踏上那真理之路。
　　但是——”
　　所有人都能感到自己的心脏猛烈的一跳，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向前倾，而单独坐在包厢里明显不属于那一群人的旁观团，则依旧在那里喝咖啡的喝咖啡，切水果的切水果，看人的看人，和狗玩耍的继续和狗玩耍。
　　“如果说我一定要信仰什么神的话，那么，我信仰的便是父，创造了众神的创始之神。”
　　大家再度惊愕，很多人甚至把目光投到了包厢处，那里，美丽的费纳希雅小姐正微笑着俯览着众人，宛如从天上投下的目光。
　　不过恩莱科并没有理会众人的变化，继续说道，“各位，对于女神信徒和战神信徒之间的冲突，我其实并不感兴趣，如同卡洛儿冕下刚才说的，生命女神和战神之间是绝对不会发生冲突的，而两者的信徒之间发生冲突，我认为是他们误解了神的教义。
　　在我看来，众神的信仰根本没有互相冲突的地方，所以，我认为双方之所以发生冲突，一方面是从来没有一部完整的叙述各神灵教义的典籍，来为我们揭示谁的行为是受到神庇护的，谁曲解了教义；另一方面，我同样认为在冲突中，有人假借神灵的名义意图获取巨大的利益，这是最严重的亵渎神灵的罪行。”
　　恩莱科说到这里往四下扫视了一眼，果然看到几个人眼中闪烁着畏惧的目光。看来用这顶大帽子压人，确实起到了意想中的效果，莫斯特的计策不错，当然，主要是姐姐为自己开的开端太好了。
　　“我所想做的，对于将来可能发生的任何冲突，都具有绝对公允的裁决力。将众神的信徒召集起来，制订一部完整包容所有神之教义的教典，这部教典不但要能够解释众神的所有教义，同时还要对众神信徒的行为准则制订明确的规范，同时对于信徒的等级，以及确定其等级的标准做出明确的定义。
　　我知道这将是一项庞大的工程，但是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神的信徒之间有可能出现的冲突，这是绝对有必要的。”
　　说到这里，恩莱科脑子里面闪过莫斯特的提议——用虚荣心来激励这些自认为神的忠实信徒。
　　“虽然这项工程是无比艰巨的，有可能要用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很多人半生的时间，来完成这项庞大的工程。但是这项工程绝对是伟大、必将名留史册，参与这项伟大工程的人，必将为后人万世称道。”
　　一双双眼睛里闪烁起狂热的目光，恩莱科知道计策已经应验，他已经将缰绳套在了大多数信徒的头上，今后，只要他需要，便可以牵着这些人往他指定的方向前进。
　　事实上，在座的大多数人，包括哈休郡守以及拉卢卡主祭司在内，都没有看出恩莱科真正的意图，他们甚至认为恩莱科的这个主意是真正公允，真正能够做到不偏不倚的。
　　只有米琳达能够猜测出恩莱科计画的真正涵义，她是作为一个高明的军事家看待这一切的，在她眼中，恩莱科就像是即将出征的统帅，在他所率领的军团面前高亢激昂的发表演讲，以激励士气。
　　而这番话同样是将军们经常喜欢说的，但是，真正能够让后人记住的，又有几个人？反正那些听到这番话的家伙，肯定没有指望让任何一个人记住。
　　“请问，费纳希雅小姐是否认同恩莱科大人的论断？”也有那么一两个还没有被彻底冲昏头的人，企图借此来调节自己内心深处所受到的冲击。
　　“我是一名魔法师。”艾西亚站起来，轻轻的说道，华美的声音清晰的飘荡着寂静的剧场里，“对我来说，父象征着真理，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和规律，而诸神不过是真理之路上的先行者，即使我是鲁西亚神杖所认定的主人。
　　我信仰的，只有真理。”
　　如果说恩莱科说的，能让人信服六分，更多的不过是利益和荣誉方面的考虑，那么，艾西亚的话无疑在天平的那端加上了最后的决胜砝码。
　　趁着大家被震撼的当口，恩莱科很顺利的通过了后续的议案，由两个教会各自派出一位代表进行商议，同时，还他们还拥有一位副手和两位助手，随同信徒二十人。每助手没有发言权，但是他们可以和其他信徒交谈，听取他们的建议，并且将建议提交给谈判代表，充当谈判代表的智囊。
　　“巡察使大人，我想，在教义的修订中，大概没有什么人比那位卡洛儿冕下更有资格了吧。”贝尔蒂娜突然站出来说道，神色高傲，可是谁能看出她眼里的疲惫。
　　“贝尔蒂娜小姐，虽然我为希里妮丝的神使，拥有她所赋予的强大神力，不过，对我来说，这一切，是为了更好的帮助这个世界，我徘徊在荒野中，追寻着白色百合的真谛，要论生命女神教义的话，我也许连您也比不上。”卡洛儿平静的回答，没有一丝隐瞒的迹象，人们可以看见无形的光在她背后升起，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她是一位来守望寂寞的牧羊女，那么此时，更多的人认证了她作为生命女神神使的身份。
　　“恩莱科先生说要编写一部神之典籍，可是，没有被实践过的理论从来不是真理，就好像没有被广泛验证的法术并不能称为魔法一样。贝尔蒂娜小姐，如果您是想找一位与战神信徒辩驳的人的话，那么，让您失望了，抱歉。”
　　“贝尔蒂娜小姐是智慧之神的信徒。”一位生命女神教的长老说道，然后更多的生命女神信徒表示附议。
　　“没关系，对神来说，他们是一体的，不论是智慧之神还是生命女神，或者战神，他们都是这个世界法则的一部分。”卡洛儿说道，手中的长杖怒放出了比珍珠还要洁白的百合花，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照在她的身上，光线在她的四周织出一件洁白的长袍，上面满是希里妮丝的荣耀。
　　“贝尔蒂娜小姐，我来这儿，只是想见见您，请您不要误会我的意图，我依然只是一个追逐在荒野中的牧羊女。”
　　贝尔蒂娜目送着两位小姐离去，听见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战神教会的人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生命女神教的几位长老则直接站在了原地祈祷。
　　周围热闹万分，而她独自一人站在中间，无人可述，就好像做了一场遥远真实的梦，风中还漂浮着蔷薇的芬芳，她却已经迷失。
　　没有太多的人理会有人中途离去，大家关心的重点是马上开始的正式会议，生命女神教的带领者也从来不是贝尔蒂娜，几位长老负责一切事务。
　　因为恩莱科并非神职人员，主持谈判的是智慧之神的祭司，派罗。他是跟着费纳希雅小姐来的，这个虔诚的信徒因为资质问题，只好凭着金钱成为教廷成员的，以前只是负责教廷的杂务采买事宜，对于这次被梅龙大主祭亲自钦点为祭司，并追随费纳希雅小姐来到成达维尔，他觉得根本已经是神迹，却不想，还能担任如此重要的职责。
　　恩莱科于是大加鼓励了一番，满意的看着那位新出炉的祭司屁颠屁颠的小跑着去上任了。
　　说实话，派罗做的真的不错，在接下来整整六个小时的裁决会议上，他充分显示了自己才能和所谓来自生活的智慧，那把本用来维持现场秩序的大木榔头更是会场上一道绝好的风景——震耳的敲击声，不但能够将纷乱的吵闹声压服下去，除此之外，对于那些有意捣乱的人，那沉重的敲击的声音，无疑对他们是最大的震撼。
　　战神信徒是这第一次会议的胜利者，拉卢卡主祭司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确定了三遍后终于掩面痛哭，那是欢愉的泪水，是激动的泪水，也是虔诚的泪水。
　　作为失败者的生命女神信徒们，倒也没有对那些战神教会的人存在什么过激的情绪，当然怒目而视是免不了的，不过临结束的时候，有人提出要扩大能够参与裁决的代表人数。。
　　恩莱科求之不得，立刻答应下来，把下次裁决会议的双方代表各自扩充到六人，每一位代表最多能够拥有四位助理，同时双方可以组建最多达到一百人的代表团；主要代表和助理代表组成上议院，负责总体教义的修正，其他代表团成员组成下议院，负责各教派教义的补充，同时作为上议院的智囊团间接介入裁决会议。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时候，两个教会的不少人都选择在会议之后离开成达维尔，作为巡礼者游走世界。生命女神教会的人很好理解，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不过战神教会的一位上位祭司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让恩莱科错愕不少，他无法理解这些信徒们的思维。
　　当务之急有两项事情等着他去办，一是去看看可以说失魂落魄走出会场的贝尔蒂娜，防止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二是去见卡洛儿，问问她这么多年是如何过来的，怎么会成为生命女神的降神者。
　　衡量再三，一路走一路想，一直下不了决心，直到撞进一个白色的怀抱里，抬头一看，高高的窗棱上爬满了蔷薇，恩，已经不用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