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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月色温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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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深迈着一双长腿,在街上慢悠悠地溜达。
他像是没有目的地在随处游走,往右拐又往左靠,可踩在地面上的每一步却都自信又笃定。
秋末的夜晚很凉,寒意重。
他身上却只穿了件黑色的薄卫衣和一条长黑牛仔裤。
他将连帽卫衣拉起来,脸上带着黑色口罩,要不是还要那双曝露在空气中的妲己狐媚眼,他几乎都要变成藏匿于夜色之间无恶不作的反面人物了。
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一处小巷里传起,带着绝望,一声比一声叫得心惊。
那晚的黑夜里,像是有死神降临。
暮深揉了揉手腕,将头撇向一旁,看着巷口。
他似乎又没睡好,眉宇间都是恹恹的神色。确定巷口没人经过后,他才收回视线,转向那群东歪西倒的人,语气不太耐烦地说道:“ 错了吗?”
他言简意意赅,直奔主题。
以往暮深打架前习惯先挑衅对方几句,说几句气死对方的话,再用拳头教他们做人。
可今天,他并不想在这里逗留太久,尤其是做着这种事的时候。
这里太容易碰见熟人了。
萧仪伊,方可禅,沈慕双,甚至是林超似乎都格外喜欢到这里来逛。
…… 还有倪滧。
他不想让她的眼睛染上不好看的颜色。
暮深居高临下地那群人眼前,一双原本引人春心荡漾的眸子在夜色中透出冷厉和戾气,莫名有些骇人,就连周遭空气都低了几分。
暮深弯下身子,一手插在卫衣的兜子里,一手将倒在自己脚边的少年轻轻提了起来。
明明都是身强体壮的一群男孩,可暮深拽着人衣领把人拎起来的时候却像是拿了袋垃圾在手里,轻轻松松的,姿态随意又嚣张。
他摆正少年因无力抬起而垂向一边的脸,眼里的气焰和冷霜更盛了。
“ 啊!!! ”
被摔出去的少年伤得不轻,也怕得不行,就连那声惨叫都喊得嘶哑。
暮深将两只手都插进了兜里,抬起脚不紧不慢地从巷子里晃了出去,听语气像是随口一说:“ 你们选了个好地方啊,要不是这儿可能会碰到她…… ”
暮深轻轻踢了一下脚下躺着的一名男生,那个男生似乎被打得怕了,被这么轻轻一踢却全身发颤。
暮深不耐烦地 ‘啧’ 了声,蹲下身看着那个男生红肿的脸,烟嗓低沉,笑得宛如自地狱来的魔鬼,又魅人又危险:“ 死人为大,所以……别说我妈。 ”
……
暮深倚在马路旁的栏杆上,卫衣帽盖了大半张脸,剩下一半全被口罩遮了个严严实实,唯有那双精致勾人的淡色瞳孔露了出来。
今日月色温柔,玻璃街上店家的光投向街道,把路和人都映得暖洋洋一片,驱赶了秋日深夜的寒气。
暮深的眸子望着不远处的一间店。
那间店的玻璃墙擦得尤其干净,店里装潢却最简便,在一长排各有千秋各自绽放的其他店家中显得尤其普通,甚至还有些暗淡的意味。
暮深的眼里映着那家店透出来的光,漆黑的眼珠子像是盛着一颗硕大的星。
他看着店里高凳子上的陶瓷娃娃,长久地陷入沉默,刚打完架的戾气都褪得一干二净。
要是换做平时,暮深要这么看着一样事物长久不说话,下一秒准得睡着,要不然就是觉得烦。
可奇怪的是,他看着那间店,又或是那间店里的小人儿,竟不会那么觉得。
口罩下,他的唇一弯。
他所有的耐性,似乎都花在她身上了。
听萧仪伊说,倪滧只在周末或者假日才看店,其他时候这件店都是打工仔们顾的。
倪滧父母经常在国外到处跑,三四个月回来一次都属稀奇,似乎忘了林夕城里还有个领养回来的女儿。
既然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又为什么要把倪滧带回家呢?
“ 怕老了没人送终吧,倪滧的妈妈有不孕症。”
“ 他们要的是懂事乖巧的孩子,那种不吵不闹不怨不哭,让人省心的孩子。那种就算他们并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也会在他们晚年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
“ 听方可禅说,倪滧7岁那年被领养回来的时候,她的养父母第一句话就是 ‘听说你是所有小朋友中最乖的小孩,你以后要听话要懂事,不准哭,也不许闹,否则我们就再把你丢掉。 ’ ”
这是萧仪伊当时告诉他的。
他望着坐在圆高凳子上的陶瓷娃娃,沉默地伸出修长又节骨分明的手指,对着视线里倪滧的身影,虚虚地用食指指头摸了下她的头。
眼里的烦躁和不耐尽散,多情的桃花眼里盛着星星还有那晚的月色。
他的指关节还留有刚刚打架时而带上的血痕。
原来懂事乖巧,都是因为没人疼而来的啊。
怎么办,更心疼了,却也格外他,让人想得寸进尺地欺负。
他将手收回来,静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忽然笑了。
她的出现,似乎就是为了他的心动而来。
轻而易举,莫名其妙。
默写时轻轻飘动的丝发和她白皙小巧的耳朵;夕阳下打响指给小朋友解契约时弯弯勾起的嘴角;把心愿纸给他,让他把写不下的心愿写在上头的样子…… 还有因他的话而笑,盛着世间银河,弯而亮的眸子。
就连生气,都那么可爱。
脾气那么小,过几秒就自己消气了,连哄她都不用。
暮深的目光里,小小一只的陶瓷娃娃伸了个懒腰,一只手伸向书包敞着的口袋里掏了几下,却似乎什么都没掏出来。
陶瓷娃娃轻轻叹气,拉开抽屉,从里头掏出一大袋的糖果和巧克力,一股脑地往那个口袋里塞。
暮深背脊僵了僵,片刻后又低垂下眼帘。
一双勾人的眼掩下情绪,表情也让人看不清。
一般人要是看到倪滧动作只会认为她在给自己补充带在身上的粮食。
可暮然心中却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倪滧自己吃甜食的次数其实不多,大部分时候这些甜滋滋的东西都进到了暮深嘴里。
有时是他向倪滧要的,有时候是倪滧自己塞给他的。
这让他有种错觉,她身上甜度超标的东西,似乎都是给他带的。
暮深舌尖扫过上鄂,从口袋里掏出还连着耳机的手机,线头另一端还在口袋里,他却是懒得整理。
他拿着手机打字,不过几秒,另一端倪滧的手机就震了几下。
倪滧担心自己的手机会打扰到身边的人,所以常年都开着静音。
平时就将手机放在身边,屏幕一亮又或是震一下倪滧都能察觉,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会没接到任何其他人发来的消息。
倪滧拿起手机点开锁屏。
微信上的红点格外碍眼,倪滧点进去才看见那位骄傲又肆意的少年发来的消息。
【深 】:你怎么总带那么多甜的东西在身上?
陶瓷娃娃双手捧着手机,眉头微微皱起。
暮深平时没少联系她,只是通常都是叫她做完功课把答案发给他抄,仅此而已。
这么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话,倪滧还是第一次从暮深那里收到。
难不成他又要作妖?
暮深看着玻璃墙里的倪滧放下了手机,自己手机的提示音却迟迟没有响起。
他再三确认自己的短信是送达了,信号也好得很,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是被已读不回了。
十秒后,手机屏幕亮了亮,送信人却不是倪滧。
暮深看了眼那条短信,眉宇间显出几分烦躁。
他 ‘啧 ’ 了声,将手机收回兜里,最后看了倪滧一眼就迈着步子离开了。
他才刚走出几步路,玻璃墙里的陶瓷娃娃却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慢吞吞地摸起手机开始打字。
她本来不想回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但想到方可禅曾经跟自己说的暮深的家事,突然又有些心软。
算了,就当哄一下人吧。
可倪滧不知,就是这一次心软过后,她的心在未来就一直没能再赎回去。
她输字输得很慢,好不容易输完一行又觉得不好,来回删改,信息发出去前还会自己再检查一遍。
一遍过下来耽误了不少时间。
总之,倪滧发出去的那刻,暮深已经走出了一段不短的距离了。
他似乎有些赶时间,脸上的不耐和烦躁不散,就连步伐都走得比平常快许多。
‘叮-- ’
手机提示音响起,暮深的脚步也跟着一顿。
只消片刻他又继续往前走,手却极其自然地伸进兜里摸挲着手机的一小角,似乎想看又似乎不想看,思绪揪成一团。
五秒后他站定在原地,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拇指揉了揉眉心,迅速地将缠在手机上的耳机一拔,点开了微信。
看着发信人的名字,暮深有些庆幸。
倪滧发来的信息只有简单的五个字。
暮深却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
良久后,他眼里藏着笑,手指轻轻一点,把那五个字设成了专属收藏。
将手机收回口袋里继续往前走时,暮深的脚步不再急。他把星光都踩在了脚下,走得懒懒洋洋。
【等你打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