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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H62. 银河之夜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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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奥正在遭遇此生最大的滑铁卢。
罪魁祸首正是后面那位让人怎么看怎么窝火的“木川小姐”——黑发垂在前胸两侧，她总是目中无人地四处打量，通常在各种你来我往的辩论中，她都占据上风。登场时敲锣打鼓似的具有强烈的存在感，总以荒唐的口吻说出失礼又傲慢的话，她根本就是脱离常轨的怪人。
里奥不动声色地听着她和其他人的谈话，对那两人他也有印象，其中一人是天空竞技场的楼主西索，惹上他就相当于惹上疯子，而另一个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善茬，总之很难想象木川和他们会有交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里奥的错觉，他觉得这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生态圈，占据食物链顶点的人竟然是那个令人窝火的混蛋……可她再怎么强也就只是女人而已，想让她认输绝对易如反掌，当务之急是找出弱点。
他心中再次焦躁起来。
此时。
“你是笨蛋吗？”一道清亮的女声响彻耳畔。
里奥下意识张开嘴角下垂的嘴巴，他缩着脖子往后看，只见黑发少女正双臂环胸、叉开双脚傲然站立着：“没错，就是在说你，在那里磨磨蹭蹭地带什么路呢，明显另一个方向才有人声吧。”
面前的岔路口——正面高出地面的石基上坐落着两条路，左面一小块平地的前面有座白色的寺院，而右边的岔路则通向带有栏杆的外廊。
木川扬起下巴颐指气使道：“你的冒险意识实在太不像话了，果然跟着我会让你受益颇多，一定能如获重生，变成像样的正经人。”
这家伙！
里奥瞪着眼睛看着她，虽然也可能是目瞪口呆。她真的毫不掩饰自己是个自大狂的本性，任性得和天照大御神差不多，完全没有继续装模作样的意思，话说她之前对那群学生压根不是如今这幅嘴脸吧。
西索似乎以十分坏心的眼神瞄了理所当然陷入愤怒的里奥一眼，“哼哼哼”地笑了。
里奥心中不断涌现深深的后悔，他简直是特意跟着木川到这里任由她使唤的。不，让她救自己根本就是错误的。
他望向木川，少女的视线也转向里奥：“现在协会的会长不是在找那个东西吗，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反悔，改口要探索黑暗大陆，打破不可侵条约，不过来这里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
她知道那个传闻？
里奥盯着木川唯端正的面孔。
她真的了解现在的局势吗？这个行事荒唐的少女眼中究竟看到了什么？
“既然是协会的人，就别在这里到处绕了，我没怎么看报告书，但比杨德要找【不死之舟】这件事谁都知道吧，像你这种被他放弃的部下还搞什么神秘感，真没劲。”
里奥露出了困窘的表情，然后瞪着木川，他只有眼神相当精悍。
“看什么看，别爱我，没结果。”黑发少女没好气地说，“听好了，我对你的经历毫无兴趣，但我赶时间，特级豪华大笨蛋。”
“谁是特级豪华大笨蛋啊！怎么越叫越离谱了！”里奥嚷嚷起来。
“我肯叫你就该感恩戴德了，这可是神大发慈悲，特级豪华鸟蛋龟蛋鸭蛋压缩饼干，你只要回答「遵命」就行了。”
什么玩意儿，词语接龙吗！而且说得头头是道，她以为自己是谁啊！
被一连串新外号砸得头晕眼花的里奥火大地看着她，至于木川，她只歪着脸发出了一声拖长音调的语助词，然后也没得到允许，直接扯着他的后背衣服，把人往其中一条路上拎。
看来她自作主张的性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里奥刚要反抗，就被她识破了。木川在他快要叫出来的时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男人的鼻息吐在她的掌心里，但这显然不是什么温情时刻，因为她满脸不耐烦地催促：“关于【不死之舟】的都市传说基本都没什么特色，内容全都是说如果得到那个东西，就能实现愿望，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吧。”
他踉踉跄跄地被迫走着，不得已挣扎喊道：“既然你都知道，那怎么没有加入会长的团队——”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下一个。”
“还下一个…又不是知识问答……”里奥用手腕抹了抹额头，“反正是不老不死的宝物，而且让人全知全能，这种东西谁都想要吧。”
木川唯面不改色地松开他，她甚至还在他的衣服上擦拭手指，瞧不起人一样地发出古怪的声音：“诶——全知全能啊。”
他俩在前面拉拉扯扯，里奥都能看见后方的两人时不时投来好奇的视线，木川说话显然不怎么推诿做作，不过他觉得自己能跟这个说话毫无脉络的人讲到现在也够厉害了。
从岔路口沿着石阶再朝里面走，有一块小平地，那里或坐或站着几个正在对谈的男人，他们守在一个石板门旁边，脚边是绵延的藤蔓。
木川等人一露面，那群人便朝这边隐隐约约地打量一番，眼神中带着评估和警惕，看他们打扮也是执照猎人之类的。里奥很不适应这种奇怪的视线，当随着距离接近，他发现这群家伙凝视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全都落在了旁边的木川身上。
看她——这好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在木川唯那里经常发生，在外界，路过的男人总是盯着她的脸，甚至连她十二三岁的时候也看，近三年来，看她的人逐渐增多，这应该不是自欺欺人，同样也不是好事。
那不是什么美不美的问题，是另一回事，比如说，这些眼神浑浊的人先是从她的小腿看起，然后慢慢往上。
连里奥都发觉了，然而木川仿佛一无所察，毫无反应地抬头看着上方的石板，石壁厚度接近半米，然后她平淡地从男人中间穿了过去。
“喂，女人。”有人叫住她。
木川唯侧过脸看着发声者，她的目光含带着恶意，先是上下将他打量几下，随后眼神轻佻地落在他身上：“什么？”
轻浮的感觉瞬间上来了。
她是真厉害啊。
“遗迹内女人禁入，你最好在外面等着。”那人告诉她。
“为什么？”木川挑着眉问。
“石门是神庙的一部分，在神殿供奉着神圣的不死之舟，可以说是「摩伽罗」层级的支柱中心。女人会来月经，会让石门的神力遭到损害，所以规则通知里有禁止所有女人进入宫殿。”另一人说。
“哇哦。”木川唯感叹道，“脆弱且不堪一击的神力。”
她的说话口吻虽然没有阴阳怪气，但让人听着怪怪的。几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可能是顾及着她的外貌，刻意露出了「我来教教你」的缓和态度：“没关系，你要是无聊可以过来等着，我们教你怎么在骨化层用热成像看星星。”
黑发少女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用指关节抵着嘴唇，肩膀不断抖动，憋笑的声音断断续续，她忍不住把头偏向另一边，宛如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男人们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木川唯笑够了摆摆手：“是吗，这么厉害。”语气里还夹杂着笑意，她用一种说不上来是和蔼还是嘲讽的声音问，“那么不能进去的人是在其他地方吗？”
“嗯，应该是在大殿门口那边等待吧，反正会长是这么说的。”有人回答。
“我知道了。”少女以理所当然的姿态点头，仿佛她是接收了情报的上位领导者，转头就顺着藤蔓向石门后面走去。
“喂！等一下，不是说了女人禁止进入吗！你怎么回事？”其中一个穿着休闲服的男人试图抓住她的胳膊。
木川轻松躲开他的手，微妙地带着笑容看他：“因为，月经会影响神力对吧，所以这里的神打不过女人，那还怕它干什么？”
“啊？不是这么理解的吧！”那人叫道。
“能打败神的女人们太厉害了，所以快来跪拜我。”木川唯一本正经地说。
几人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疯子，而她丝毫不在意他们的目光，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少女抬起头看着十几米外的黑暗。石砌的平整而光滑的门板，却又有一点弹性，好像披了一层甲壳，像一个平面二维空间，无限地朝四方延伸。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石面，头也不回道：“特级豪华鸟蛋胡萝卜笨蛋，跟上我。”
被冷不丁这么一叫，里奥眼睛和嘴巴都歪了：“你完全记不住别人的本名啊！为什么那种无聊的绰号就可以一直记住？”
“因为你不就是笨蛋吗，算了，怎么样都好。”木川呢喃着诸如「胡萝卜就是胡萝卜」等等莫名其妙的话，她突然摸了一把石门，然后缩回手，“我知道了，走吧。”
她指着里奥，再一次指使道：“走了。”随后就真的转身走了。
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语，都只能说是奇特诡异。无法预测，也无法理解。
里奥茫然地顿了一下，接着跟上她的脚步：“去哪，你要干什么？”
他们一前一后地从男人堆里钻出来，里奥发现刚才的西索二人正抱臂靠着石壁看热闹，他移开目光，继续盯着木川的脸，又继续追问：“你知道什么了？”
黑发少女一会看着地面的藤蔓，一会盯着旁边的石板，在思考措辞：“情况就是进不去，入口不在那里。”
“为什么？因为女人不能进去？”里奥追问。
木川瞥他一下，跳过这个白痴话题，她站在闪光的石板地面旁，臂肘支在长廊两边的栏杆上，那双红色的眼睛形成这里的全部景色，是除了白以外的唯一色彩。
“空气里水分子的浓度很低，这里非常干燥，说明距离地下河非常远，而「摩伽罗」层级内有所谓可以吸收生命能量的【萤火】，也就是藤蔓植物组织生成的绿色结晶体。”她慢条斯理地分析，“我刚才发现石板的温度很低，不符合结晶体转化有的恒定温度。”
木川所作的一连串来龙去脉的说明，虽然不免有些夸大渲染，不过大致上都切中要点，而且没有多余。她在说明的时候，里奥没有开口，等她一说完，他便敛着眉眼盯着她。
“很佩服我？”木川歪着脑袋问。
黑发黑眼的青年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随后闭上嘴。他微微耸肩，阴冷锋利的五官也像被侵蚀般沾上黑夜的色彩。
里奥顿了顿才开口：“你根本就是看过协会内部的机密报告书吧。”
“啊，暴露了吗。”她好像很懊恼地说。
然而这种懊恼都是故意的，里奥察觉到这一点，他再次望向她，少女却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她收回撑着栏杆的手，掸掸手上的灰，然后抬起下巴对不远处的另外两人示意：“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嗯…是怎么样呢。”西索也笑眯眯地回应。
是在看乐子吧。而且想让她冲在前面当炮灰，省去麻烦。
木川唯收回视线，天空中白日已尽，黑夜已经开始降临了，至少要在入夜前找到宫殿的正门。虫鸣的声音近在咫尺，在石板底部的摩擦声都听得清，声音听起来仿佛它们从里面穿行过去似的。
她重新扯着里奥的衣领，把他推搡到另一条路上，边走边低声问：“我有事要问你，既然你曾经是比杨德的属下，那你认识一个叫希拉的女人吗。”
他的眉毛微微一动，他被勾起兴趣了：“她怎么了？”
“你知道黑暗大陆的事情对吧，我跟你交换情报，你想知道的其他事情，包括离开这里的办法都行。”木川唯说。
里奥盘起胳膊，分神瞥了一眼远处的另外两人，确认这个距离他们应该听不见：“只是关于黑暗大陆的？”
“嗯，我也有些相关的问题。”
“可以啊。”男人突然笑起来，像阴着坏的恶人，他总算有种翻身的感觉，“你快求我，说「尊敬的里奥先生」。”
他话都没说完，木川就一拳击中了他的小腹，男人嗷的一声捂住肚子，艰难发出声音：“你——你怎么——”
“快选，要么回答我的问题，要不然就被打，二选一。”她面无表情地威胁。
不带这样的吧。
里奥闭上嘴，重新用看仇人的眼神看她，咬牙切齿：“你这个不讲理的女人……你到底要问什么，黑暗大陆就是禁区而已，魔兽也被认为原本产自那里，据说如果人类擅自踏入，换来的就是无尽的灾难和惩罚，要进入就需要与守门人召唤出的「领路人」进行交涉。”
“嗯，这个大家都知道。猎人协会是「内侧世界守护者」对吧，然后当时的V5在两百多年前也定下了不可侵条约。”她边扯着男人的衣领，边往前走，“不允许进入外侧世界，也就是黑暗大陆的入口附近一直有人负责看管，当时负责这方面的人是比杨德吗？”
“……差不多。”他模棱两可地说。
她看了他一眼，继续问：“之前有人试图闯进过黑暗大陆吗？大概七八年前，就是那个时间点。”
“七八年前？好像有吧，反正报告说被阻止了。”
“阻止方式是什么？”
“无非是那些常见的手段。”
“然后是黑暗大陆附近普通住民的居住地，那里你们会派卧底或间谍去吗？”
“会。”
“我知道了，如果说我在没有经过允许的情况下，被卧底发现接近了外侧世界，我会被灭口吗？”
“当时确实会。”
她是什么意思？里奥努力推理：既然对方拒绝详细说明，他也无法追问，但从她的话来类推……首先，可以看出她在调查迄今大约八年前左右的某件事，还是和黑暗大陆相关的，换言之，有人在那个时间段因为踏进外侧世界而被灭口——先如此假设。
“就算是不小心闯进黑暗大陆入口，也会被追责吗？”木川犹豫了一下问。
“反正规定是无论谁都不允许。”里奥顺着回答。
“好的，谢谢你的参与，我问完了。”木川松开手。
里奥打量她的表情，发现少女狠狠皱着眉头，表情很难看。她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即转头作威胁状：“保密协议你是知道的，情报贩子最基础的素养，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就当一辈子胡萝卜。”
谁是情报贩子啊！而且什么叫当一辈子胡萝卜，你到是说明白！里奥无语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感觉领口都要被她扯坏了。
在夕阳的照耀下，白色的建筑群几乎是金色的，其他色彩变得暗淡朦胧，五颜六色被捣得粉碎。木川唯终于平静下来，她叹了一口气，露出略显疲惫的神色。
敌人大概不止幻影旅团……只是有这个可能性而已。
【“我喜欢你。”
那个时候，对方露出温柔的笑容。】
原本应该痛苦到让人窒息，既沉且深让人溺毙，可这句话确实让她感到了一瞬间的幸福。
在那一瞬间，她分明感受到手腕被人牵起的感触，这又是一份“被接受了”的感觉。让他“活下去”，这正是重逢的意义，并非只有自己因朋友而活了过来，她也必须让大家活下去。
不能反抗神明，这谁都很清楚。
愿望什么的，简直是笨蛋。
但世界上唯一的她，和世界上仅存一人的他，听上去就像笨蛋的打蜘蛛约定，尽管只是说着玩的未来，就算只是「放心不下」的程度，她还是觉得自己有责任掺合他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