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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H46. 春树暮云⑥ ...


  •   那是……
      ——酷拉皮卡视线中捕捉到的眼睛。

      对方眼中的那片漆黑,没有一些光芒,似乎会将人吸入,把人摧毁。他一动不动,但是,唯有充斥于眼眸中的黑暗在双眼深处,静静地卷起一圈圈旋涡。

      终于见到了。
      这是现实非幻想的场景。

      打扮成教徒模样的库洛洛站在那里,他穿着背负十字架的大衣,额头上的纹身在暗处发着奇异的光,当酷拉皮卡一登上二楼,他就现出身形。

      这个男人大概一直在暗地里观察他们吧。
      对方站在一滩生生的血浆和油脂中间,血浆是黑色的,附近变成一片血泊,到处都是尸体,连头颅里面也全浸染了血的颜色。

      血不断地从横切面涌出来。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汩汩、汩汩、汩汩……
      如果是幻觉,那会是极度夸张的演出。

      酷拉皮卡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个长长的噩梦,只是封印数年的记忆忽然反弹,才会带着强烈的杀意吧。

      “你输了。”黑发男人用冷静的声音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好像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从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代表你要接受死亡,看你的表情是还没明白吗?”

      不知名的血迹一路延伸至走廊尽头,最终在正面的墙根处戛然而止,被径直吸入墙体之中。

      酷拉皮卡做出判断后,用余光注意周围的环境。话虽如此,他还是没有太大动作:“你指什么?”

      库洛洛的表情似笑非笑:“……几百年前,来自黑暗大陆的恶魔附着在魔兽的生物卵上,当然,从单位含量来看,它被人类发现的可能性比化石还小。只是根据流传的传闻来看,和逆时钟有着相似功能的彩色卵是最有可能达成条件的胚胎。”

      听着对方低语,酷拉皮卡再次扭头看向右手边的通道,而后又将视线移回,如此重复了两三次。他仔细观察着库洛洛的一举一动,估算着对方何时会采取行动。

      “胚胎不断发育,逐渐呈现出人类从未见过的形态,而恰巧被那个少女孵化出来,放出了古代的恶魔。啊…也不能说是少女,纠正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生物吧。”

      对方的台词颇具挑衅意味。

      “她压根不懂怎么利用恶魔,所以导致事实与设想背道而驰。恶魔的胚胎是许愿机,是争夺世界的道具,就像它延伸出的这个地方——”他带着隐隐的毛骨悚然笑意。

      三天前,库洛洛捡到了类似的东西……那是在泳池层级发生的事情,发着光的彩色卵掉落在面前,仿佛恶魔的赠礼。

      众所周知,所有脊椎动物从胚胎形成时开始,就会循着进化的顺序不断发育。例如人的胚胎起初会有鱼类那样的鳃裂,随后又会发育出两栖类、爬行类的形态,最后才会长成哺乳类的样子。

      然而恶魔的孵化却找不到类似鳃裂的特征,红黑色的胚胎各处伸出了像是四肢的东西。整个胚胎近乎球形,上面长出了许多大小形状各异的四肢,有的像是人的手臂,有的如同鸟的羽翼,还有的像飞鱼的鳍,所有的四肢都在自顾自地扭动着,表面还长出了无数的眼睛。

      如果左右晃动身体,它的视线也会随之而动。除了数量,每个胚胎上的眼睛形态也大有不同,有的是裸露在外的眼球,有的又如同人眼般长着眼睑和睫毛。

      半天后,胚胎就破壳而出,像软体动物一样软塌塌地扭动着,全身还长了好几处嘴,位置和眼睛毫不相干,嘴里全是刺针一般的尖牙利齿,密密麻麻的。

      “真有趣,只有三天就有现在的大小,我认为它是食肉生物,就把它放到尸体上试探,转眼间尸体被咬掉了头。”

      男人兴致勃勃的分析口吻让酷拉皮卡感到不适。

      “第一天,人的尸体全都不见了,第二天起,体型更大的生物也接连消失,其中包括猎人协会注明的「钝人」之类,简直是天生的怪物。”

      只要见到人,尤其是年轻的女性,它就会覆盖在对方的脸部。如果人类想要逃走,也只能在和那个怪物擦身而过的瞬间失去前肢和部分身体,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恐怕还没来得及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然残缺不全,咚的一声倒在原地。

      库洛洛利用它的这个特性杀掉了很多找上门的家伙,包括昨天下午几个号称是「歼蛛小队」的mafia——他们似乎和那个少女也有什么关系,不过已经全灭了。

      “我还测试过它的环境适应能力,无论是零下四十摄氏度还是零上五十摄氏度,活动情况都一如往常。空气中的成分和压力也毫无影响,就算压抽真空,也只能让它暂时无法动弹,一旦回到正常的气压环境,就能立刻醒过来。”

      说到这里,不远处突然传出了轰隆一声爆鸣。地板软绵绵地翻腾了一下。

      “攻击也是白费功夫,你们已经进到内部来了,它还在不断长大,吞食了这栋建筑,把洋馆变成自己的内骨骼。”

      库洛洛听见爆炸声后平静地说。

      “内外都已经被生物组织覆盖。你没发现吗,整间屋子里几乎没有家具。当然原本的家具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埋在坚硬的组织下。”

      整个房间都软绵绵地变形。不管用火还是化学物质,甚至是人类所有的攻击办法对它来说都不疼不痒,墙壁像脉搏般跳动。

      “死在这里也算是得偿所愿了,锁链手,和你的同胞一起长眠吧。”饲养恶魔的黑发男人如此作结。

      酷拉皮卡一直强忍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并不指望对方给出答复,只是凭借满腔的仇恨迈步向对方冲了过去,手中还拿着那把刺刀。

      库洛洛利落地躲开刀光,他冷眼注视着金发男生的攻击,走廊开始收缩起来。两人追逐着落到一楼的大厅,正当酷拉皮卡经过那副戏仿《呐喊》的画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抬头一看,是墙壁上的画作长了一张怪物的脸,抓着酷拉皮卡肩膀的手是从画里伸出来的,画中那张扭曲的嘴声嘶力竭地大笑着。

      它夺过他手里的刀,刺刀锋利异常,就连冷却服和西装也无法构成阻碍,并未经过太长时间,酷拉皮卡的皮肤已经被划下了数道血刃。

      库洛洛站在距离他三米的位置,目如寒冰,凝视着极尽凄惨的金发男生,宛如那是诡谲的崭新风景。

      在他看来,幻影旅团成立的初衷是为了调查同伴的死,是从莎拉莎死后就发誓要对抗生死、捍卫尊严的约定。去寻找逆时钟也好、彩色卵也罢,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找到答案,哪怕逆转时间也在所不惜,即使变成恶魔也会保护同伴生存下去,因此金发锁链手的复仇压根不值一提。

      “在你死前最后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吧……我们确实是夺取了窟卢塔的火红眼,这事对于旅团来说,只是很普通的一次活动。你们似乎还保存着再度引发灾难的火种,不是被称为「恶魔的师徒」吗,也算是世界的隐患吧。”

      闭嘴!!!

      鲜血顺着酷拉皮卡的脸颊缓缓流下,他挣扎着翻过身来,画作中的恶魔索性挥刀而下,他反射性地用手肘遮挡,却被顺势削去几片皮肉,紧接着血沫翻飞于半空。

      此时在酷拉皮卡脑中,设法复仇的念头已经远远强过逃命,在暴怒的驱使下,他只靠手肘向外支撑,刀刃对着肩头再度划下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将他尚未完全染血的正面浸满猩红。

      库洛洛冷眼旁观着他的垂死挣扎,没有任何说话的打算了,他对复仇者失去兴趣,转身朝门外走去。

      下一秒,库洛洛一个踉跄,他忽然失去力气,在原地顿住了。一根长长的锁链从库洛洛的背后穿透皮肉,直达他的心脏,锁链连接着金发男生的手指。

      这是…曾经中过一次的念能力。
      锁链手可以用念?他的能力没有消失吗?
      为什么?

      “看你的表情是还没明白吗?”酷拉皮卡重复着之前的对话:“从一开始我就没说过不能使用念,你刚刚不是说了吗,什么恶魔的师徒之类……”

      说不定是种族的加持呢。
      敌人敢背对他,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酷拉皮卡将锁链尽头审判的利刃抵住男人的心脏,赤色的双眼在暗中发着光,他吐出一口血:“你也去死吧,下.三.滥。”

      ——眨眼间扎破了对方的心脏。

      一瞬间,整个洋馆都仿佛在瑟瑟发抖,一阵阵木材之间摩擦的尖锐声响震耳欲聋,房屋不断扭曲变形,发出剧烈的惨叫。整栋房子似乎想拼命挣扎,却翻滚着撞了好几下,轰的一阵咆哮之后,又滚向了荒山。

      从几年前木川的事情就能看出来,“养”恶魔在无形之中是要进行等价交换的,恶魔需要人类提供能量,而交易者受到创伤也会跟着减损恶魔的生命。

      酷拉皮卡收回锁链,隐约之中,他看见其他几个同伴还有大小姐全都被房子“吐”了出来。洋馆变为一团被烧毁的肉球,越滚越快,起初的一两秒还不见动静,可转瞬之间,就把他甩飞了。

      酷拉皮卡向着旁边那弯月牙形的湖泊跌落,像烟花般从山顶落入湖面,他好像听见了弗雷德和旋律的喊声。

      霎那间,眼前的画面变为湛蓝的天空。他卡进了别的层级,自某个海域的日出天空直直下落。

      酷拉皮卡在下坠,倒映在眼中的朝阳却在升起。

      为什么这种时候他的脑海里会浮现父母的脸呢?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走马灯吧。

      他想起家乡、父母、派罗,想起春天的杉树:故乡的岩石上布满苔藓,每次天亮的时候,天空的一角都被太阳撕开,落下像是瀑布般的亮光照耀着杉树。虽然雨水很多,但晴天的时候非常温暖,有一年春季还下了一天的雪……

      他的孩童时代大多如奇迹般,封闭于馥郁难知的纯净幸福里。过去的日子隔着烟霭与日出,偶尔悄悄露出凤毛鳞角,其中含有父母最初的面貌,父亲高瘦的身形笔直,母亲依着父亲缓缓前行,她肩上还围着红围巾。

      这幕景象鲜活得永远抹不掉,对他而言,灿烂美丽线条与色彩展现的整体形象,比面向熊熊燃烧的太阳还要夺目,他的幸福之杯已经满了。

      双亲性情温和,父亲喜欢美术与文学,母亲则倾向音乐,这两类偏好究竟对他的熏染开始得多早,已无法追究。与此并行的还有母亲讲的故事,它们充实了他想象的世界,也是通往梦的桥梁。

      圣经的故事、神明的传说、古代的历史与爱情……即使列举孩童时代丰盈多彩的世界,也比不上讲故事的母亲博学多才,她总是用明亮的蓝色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

      那些鲜活的角色和情节将他领入了童话的国度,在月光下跳舞的小麦苗、美人鱼的泡沫、幽灵居住的洞穴,神秘的地下宫殿,以及流泪时就会出现的玫瑰精灵。

      还有会拉着他散步的父亲,父亲的手臂搁在他的肩上,以沉静的声音,庄重地低吟那首优美无比的祈祷文:

      【“天上的太阳,地上的绿树,
      我们的身体诞生于广袤大地,
      我们的灵魂源自于天穹之上,
      ……
      请您永远赞美窟卢塔族人民,
      让我们以绯红色的火红眼为证。”】

      自那之后数年,在各种不同的情境与气氛中,他曾好几千遍地读过、背诵过,也默念过其中的一句,这句就是“请您永远赞美窟卢塔族人民”。

      这诗句好像正从身边的父亲口中涌出,父亲的手似乎仍在肩头,母亲的额头似乎就在眼前,他们温和的声音仍清晰地响在耳边。

      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那是在无数梦境与不眠之夜里也不能到达的地方,太阳即使重临,也不过是另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出,他再也不能踏着双亲的影子行走了。

      而现在,日出的阳光洒在平缓的海波上,反射出炫目的光,让人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甚至几乎要流出眼泪。

      水和阳光,还有海的气味。

      冷冰冰的感觉将整个身体包裹,耳朵嗡嗡作响,久违的上下不分的漂浮感,太阳的滚圆轮廓在水中挣扎的时候依然映照在眼底。遍布身体的水滴传来的冰冷感触不知消失在何处,直射后颈窝的日出阳光、春季融雪声、杉树的摇晃声,甚至连周围的风景,都全部急速远离。

      他睁着眼看着波澜起伏的海面。
      在这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看不出任何东西。

      水的流动无法平静,夜晚一般的蓝色也让人感到恐怖,和山不同,海洋的海水流动就和动物的血液循环一样。

      大海不仅美丽,还深不可测,令人害怕。
      可是木川眼里的海却闪闪发光。

      那是…某天忽然绽放的恋爱之花……

      是一见钟情?一见钟情是从外表开始的吗?
      因为是美少女所以就喜欢上了?
      完全搞不明白契机。
      一定有什么更加具有说服力的……
      两人合得来?
      喜欢她身边的氛围?
      刚认识的时候也察觉不到氛围吧?

      ——“酷拉皮卡!!!”

      可是在他模糊的视野内,看见那个跳入海中的身影。半空中的红色身影就像日出时分的红色杉树,她的表情有些阴郁,又有些尖锐。

      木川唯伸出手。

      这一刻,书里的句子和现实合二为一。在虚无之海的彼岸,太阳那样赤红地升起。

      是母亲的故事里,流泪时就会出现的玫瑰精灵。是只要哭喊就会来到身边的、童话里的角色。

      头顶的光影被遮挡,她经过他的身边。猛然间,春季的杉树和下雪的潮湿感触又回来了。

      ………

      木川唯几乎是被奇犽和杰连拉带拽地扯上岸的,她一遇海水就自动往下沉,当她二话不说往悬崖下蹦极的时候,悬崖边的杰和奇犽也立即跟着一起跳下去了。

      杰拉着酷拉皮卡,奇犽扯着木川,救援小分队从本来只需要救一个人,演变为救了两个差点溺水的家伙。

      “你别添乱啊,又不会游泳跟着往下跳干什么!”奇犽把木川推上沙滩。

      杰把酷拉皮卡放平在沙滩上,她不顾狼狈,扑在晕倒的他旁边,小心翼翼地伸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随后要给他做人工呼吸。

      原本就在附近的其他人纷纷往这边走,大家聚集过来,木川唯差点都要忘了人工呼吸的正确步骤,勉强冷静下来对杰说:“你们做心肺按压,我来送氧气。”

      “好。”杰愣了一下就答应道。

      木川唯的衣服被海水黏在身上,刚洗的澡恐怕又白费了。她没有迟疑地弯腰托住酷拉皮卡的下颚,低头开始渡气,大约五六次之后,他因为窒息而紧皱的眉毛微微松动,眼睫也抖了一下,接着猛地咳嗽起来。

      他刚睁开眼,就看见上方的木川。从他的视角望去,少女的脸横亘在视线内,眉眼看起来透露着焦急和担忧,而他脑袋下方正枕着她的大腿。

      是在做梦吗?

      他下意识伸手碰了一下她脸侧的伤口:“……看上去好疼。”

      黑发少女瞬间顿住,她骤然扭头看向别的地方,原本垫在他脑后的大腿也迅速移走。

      木川假装无事发生:“没什么,这也不是因为你才受伤的,是昨天晚上的烧伤……有这个操心的功夫,你还不如多注意自己的伤,而且我也不是在担心你,只不过你如果就这么死了,会很麻——”

      还没等她说完,酷拉皮卡就猛然撑着地面坐起来,用力抓住了她的双肩,被海水浸泡的皮肤窜过一阵钝痛。

      她与酷拉皮卡四目相对。

      木川总是挂在脸上的冷淡表情消失了,她的双眼流露出面临紧急关头般的惊讶眼神,然后下一秒,对方抱住了她的肩膀。

      风从夏季的炎热中挤出一条缝,吹动起来,海水的气味自两人之间穿过,在溺水的身体上复苏。这个拥抱究竟持续了几秒钟,还是几分钟,又或是一个世纪。

      而这顺势而为的举动,被打断得也很突兀。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要想杀酷拉皮卡,就先杀了我吧!作为共犯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面对的……”」

      木川最初还没听明白这是什么,大概过了两秒,她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望向站在礁石边的西索——那位魔术师脸上还挂着看好戏的笑,他笑眯眯地勾着金色眼睛,左手晃了晃手机和她示意。

      居、居然是录音啊!不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第一次感受到百口莫辩的滋味。

      手机里的声音还在一遍遍回荡,木川发现众人探究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甚至乔的脸上也浮现了那种奇怪的笑意,金似乎很尴尬地挠挠头,而凯特都把脑袋别过去了。

      于是她呆滞地发出一个音,在这群人的目光中沉默地蹲了下去,把脑袋埋在膝盖间,然后慢慢抱住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社死,就是这么简单。

  •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的木川(凑上去):你就是想要我亲你
    现在的木川(惨叫):啊啊啊啊啊!!!
    烂摊子大三角正式出现(笑
    *成语【春树暮云】的官方释义:因见春天树、日暮云而触景生情,更加怀念远方的友人。后表示仰慕、怀念远方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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