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林雪灵

5、第 5 章

　　记忆里，陈念娢对宋彦池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因为一句话教训了前排的男生。所以对于谢亦瑶说他不可能教训关系亲密的人，这一点她实在不敢认同。
　　当年，钱时琛可是成天跟在宋彦池身后，而她作为他同桌的那几个月，也没少挨他教训。

　　饭后，陈念娢打算去附近的商场买几件衣服。
　　她之前穿的衣服大多数都没带回来，叶笙歌虽然也给她准备了一些，不过她更喜欢自己逛街挑衣服的过程。

　　谢亦瑶要跟着一起去。
　　陈念娢提醒她：“你下午不用上班了？”
　　谢亦瑶纠结了几秒，而后摇头：“不去了，上班哪有陪你重要。我们都好几年没见了，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陈念娢愣了下。
　　她本身朋友就不多，谢亦瑶是这几年她在国内唯一还有联系的人，不过因为工作的关系，两个人的联系也越来越少。
　　原本以为这次回国，不会有人知道，没想到谢亦瑶不仅一眼就认出了她，还会主动约她吃饭。

　　“说到这个，你还没告诉我。”陈念娢很快回神，看着她道，“我那天在机场打扮得那么严实，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这有什么难的。”谢亦瑶得意地说，“你那天穿的衣服，和你去年发给我的照片里穿的那件一模一样。再加上那趟航班的始发地是伦敦，我就猜到是你了。”

　　“……”
　　陈念娢一时不知是该夸她记性好呢，还是该夸她观察仔细。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不能百分百肯定，所以我才给你打了个电话。”
　　无意中发现陈念娢在机场，谢亦瑶是意外的。她叹了口气，声音低了几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当初陈念娢突然退学，谢亦瑶很不理解，直到后来陈念娢联系了她，并且告诉她离开的理由，她的心里就只剩下了心疼。
　　那年她还没有成年，她的母亲到底有多狠心，才会把她一个人送到国外，并且不管不顾那么多年。

　　闻言，陈念娢又是一怔。
　　谢亦瑶在心疼她，她听出来了。

　　陈念娢心情有点复杂。
　　她只身待在国外七年，就连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都没有问过她一句“会不会回来”，可每次谢亦瑶跟她打电话，都会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起初，陈念娢是想回国的，她只是害怕回来后又会被送走。但到后来，她认识了叶笙歌，渐渐习惯了英国的生活，也慢慢明白了母亲送她离开的原因。
　　她一度排斥回国这件事情。

　　其实在很早以前，叶笙歌就问她要不要回来。
　　她拒绝了。

　　除了每过几个月手机上一条来自国内的转账讯息，提醒着她在国内还有血缘亲人，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孤儿，彻底地被所有人遗弃了。
　　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回来。

　　她病了。
　　得了很严重的病。

　　甚至于在那段时间里，她根本不敢去想宋彦池这个名字。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后来，叶笙歌替她治好了病，在他的照顾下，她念完了高中，考上了大学，还读了研。她的导师非常希望她能留下来，最好再考个博，继续给他当帮手。

　　陈念娢明白，导师是为了她好。
　　但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她婉拒了导师的好意。

　　她想，她离开那么久了，也应该回来看看。
　　哪怕在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人记得她，她也该亲自回来，对她熟悉的人和事说一句“再见”，而不是像当初一样狼狈地离开。

　　如今，听了谢亦瑶的话，知道还有人惦记自己，陈念娢自然是高兴的：“怎么会呢，我是中国人，又没打算移民，当然得回家了。”

　　谢亦瑶本来想再问一句“那你回来了还会再走吗”，话到嘴边，想到她说要开个工作室，就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起码她是打算留在京市发展的。

　　谢亦瑶这就放心了，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开玩笑道：“那行，要是我以后在宋氏混不下去了，就去投奔你。”
　　“行啊。”陈念娢笑着答应，“不过你确定，你下午不去上班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你放心吧。作为二十一世纪的社畜，别的可以没有，调休不会少。”谢亦瑶拿出手机，“你等我一下，我给我们总监发个消息。”
　　“好。”

　　-

　　谢亦瑶名校毕业，本身能力也不错，短短两年就在宋氏混到了一个部门经理的职位。她请的假，很快就被批了下来。
　　谢亦瑶笑嘻嘻地把手机屏幕转向陈念娢：“看，我们总监人超好，还让我也多买几件衣服。”

　　陈念娢瞥了一眼，她倒是诚实，直接跟总监说要陪好朋友逛街买衣服。

　　两个人离开餐厅，谢亦瑶直接开车带陈念娢去了宋氏旗下的商场。
　　陈念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亦瑶晃了晃手上的金卡，朝她挤眉：“员工价，全场九折，有便宜不赚白不赚。”

　　“……”
　　陈念娢没想到宋彦池这么大方。
　　宋氏少说也有几千名员工，拿每人每年省一千块来算，一年下来也得少赚几千万的利润。虽然几千万对宋氏来说可能只是九牛一毛，但却是很多家庭一辈子都赚不到的。

　　“我们进去吧。”见陈念娢没有反对，谢亦瑶挽着她的胳膊，“女装区在三楼，你喜欢什么款式的，我给你参谋呀。”

　　两个人边聊边朝里走。
　　谢亦瑶中午水喝多了，上楼看见洗手间，就先去解决生理问题。

　　陈念娢走到离她最近的一家女装店门口，刚想进去，迎面过来一个售货员，满脸笑意地致歉：“不好意思这位女士，我们店目前正被两位重要的客人包场了，如果您不介意，请您先去其他店里逛一逛，过一会儿再来可以吗？”

　　包场这事儿陈念娢不是没见过，尤其是有钱人逛街，就爱搞这一套。
　　她朝店里看了一眼，果然瞥见角落里隐约有一对男女的背影，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售货员。

　　陈念娢了然，收回目光，朝售货员点了点头：“好的。”

　　她转身又找了一家店。
　　这时候，谢亦瑶也过来了，好奇地回头瞅了几眼：“姐妹，我看你刚才站在那家店门口，怎么不进去？”
　　陈念娢走在挂满衣服的陈列架前，随手挑了一件白色的小西装：“店员说那家店被人包场了，让我过会儿再去。”

　　谢亦瑶噢了声，秒懂：“也就今天是工作日，逛街的人不多，这要是放在周末，铁定有人闹。”
　　“闹什么？”陈念娢好笑，“有钱人逛街包场不是挺正常？说不定在里面的，还是哪个明星呢。”

　　“得了吧，现在的有钱人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能横行霸道了。”谢亦瑶显然不太赞同她的话，“更别说明星了，就为了她一个人的隐私不让别人买东西，挺败坏路人缘的。”

　　听了她的话，陈念娢只是笑笑。
　　她不接话，谢亦瑶以为她生气了，连忙解释：“我不是要反驳你，就是突然想到有个人逛街也特别喜欢包场，就非常反感这种行为。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没生气。”陈念娢转过身，无奈地说，“我本来也不是特别喜欢那家店的风格，逛不逛都无所谓。而且人家店员的态度那么好，我还不至于为难人家。”
　　不等她再说什么，陈念娢转了话题，举起刚才拿下的那件白西装，“不是说要给我参谋吗？我穿这件怎么样？”

　　知道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谢亦瑶也没多说，专心地给她当参谋：“我觉得挺适合你，就是过于正式了，等你工作室成立了再穿，下面再配条同色的阔腿裤。”
　　陈念娢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又挑了几件，都是休闲类的，平时出门也能穿。
　　正准备拿着去试衣间，店门口忽然又走进来一行人。余光瞥见，是一男一女，似乎正是在先前那家店里包场的客人。

　　没等她看清两人，身旁的谢亦瑶突然低呼了声：“宋、宋总……孙总监。”
　　“……”

　　陈念娢脚步一滞。
　　第一反应就是想问哪个宋总，哪个孙总监。
　　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两个名字，但又觉得不会那么巧。她才刚回来两天，到了四个地方，就能遇到三次宋彦池？不是吧？

　　但事实证明。
　　在这个世界上，往往有些事情，你越觉得不可能，它偏偏会发生。

　　宋彦池一眼就看到了店里的谢亦瑶，以及在她身后侧着半个身体的女人，他停下来：“这么巧？”

　　这话换成别人问，谢亦瑶可能笑嘻嘻地打打马虎眼就过去了。
　　但现在问这个问题的人是她的老板，以及在这个特殊的工作时间内，就让她不得不多考虑几分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了。

　　见宋彦池探究的目光似乎在陈念娢身上打转，谢亦瑶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彻底将陈念娢藏在身后，挡住了他的视线：“那个，我今天有点事儿，要陪朋友买衣服，刚才我已经跟我们总监请过假了的。”

　　毕竟高中当了三年的同学，又是一个大学的校友，惊讶过后，谢亦瑶在宋彦池面前倒也没那么拘谨。

　　宋彦池淡淡地“嗯”了声。
　　对于她旷工逛街的行为，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没继续说话，却也没有转身离开。
　　不知怎的，从昨天飞机落地开始到现在，他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的。他想了很久都找不到原因，甚至因为这个事情，在今天的早会上突然骂了孙柠慧。

　　宋彦池平时很少发脾气，更别提对象是孙柠慧。
　　可他今天就是没控制住。

　　会后，他反思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了，却又拉不下面子跟孙柠慧道歉。孙柠慧大概也是看出了他的这份愧疚，于是主动要求他陪她买几件衣服作为补偿。
　　宋彦池答应了。

　　一开始，两个人逛得挺好的。
　　宋彦池还能耐心地帮孙柠慧评价几句。

　　时间久了，他就觉得有点烦。
　　宋彦池几乎没有陪女人逛街的经验，他自己的衣服都是定制的，不明白女人买个衣服怎么那么麻烦，明明挑的时候很喜欢，试完也很合适，但最后就是不买。

　　直到十分钟前，有人想要进他们正在逛的那家店，被店员拦了下来，他无意中瞥见了门口的女人，而后就更加心不在焉。

　　隔得太远，宋彦池根本没有看清女人的长相。但通过她身上的衣服能确定，刚才那个女人就是谢亦瑶的这位朋友。
　　再一次遇见，他依然没看清女人的模样。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会觉得有些遗憾。

　　谢亦瑶见宋彦池没有离开的意思，莫名有些紧张：“宋总，您还有什么事吗？”
　　她不确定陈念娢现在想不想和他见面，但陈念娢不出声，她就只能想办法暂时不让宋彦池认出她来。

　　宋彦池还没说话，孙柠慧摇着纤腰，上前一步挽住他的胳膊：“彦池哥，不是说要陪人家买衣服么，这家店的衣服我不喜欢，我们换一家店好不好？”

　　孙柠慧跟谢亦瑶不熟，但也知道她和宋彦池是同学。可她不喜欢两个人明明没话说，却还要面对面站着，让她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种奇怪的联系。
　　她今天穿了小香家最新款的定制连衣裙，领口很低，两个人贴在一起，姿势别提有多亲密了。

　　感受到贴上来柔软的身体，宋彦池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把胳膊从她手里抽离。

　　手心一空，孙柠慧愣住。
　　正要说话，一旁的店员走过来。

　　她看到陈念娢抱着衣服站了很久没动，以为她找不到试衣间，上前提醒：“女士，试衣间在那边，请跟我来。”
　　“……”

　　陈念娢没注意到来人，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个激灵，手一抖，有几件衣服掉在了地上。
　　反应过来后，她连忙弯腰去捡：“不好意思，把你们的衣服弄脏了。”

　　店员也弯腰跟她一起捡：“没关系的女士，这个衣服就给我好了，您把您的尺码告诉我，我给您拿新的试。”

　　陈念娢再次歉意地朝她点了下头，报了一个尺码。
　　全程，她都侧着身体，没有去看一旁的人。

　　却没想到，她一开口，不远处的男人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僵。
　　宋彦池猛地抬眸，朝陈念娢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