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岁末往事-初见（上） ...
-
18年前，1987年冬，春节，吴洄7岁，潘子，27岁。
厚厚的积雪落在吴家祖宅的屋檐、门前。高高的院墙外，整排整排的梅花树凌寒盛开。
前来拜年祝贺送礼的人潮，虽不如往年多，也足以挤得大门处难以通行，府中家仆各个忙得不可开交。
后院却传来一个男子怒骂的声音。
“谁让妳戴着它到处跑的！？“青年时期的吴二白，对着年幼的女儿，语声严厉，表情沉肃，眉目间尽是锋利锐气。
“我…奶奶说，送我的…”小吴洄被爸爸严肃的样子吓坏了，小脸涨得通红，嗫嗫嚅嚅地道。
从小她就最害怕惹这个高深莫测的老爸生气，她一向表现得很好。
今日，却是闯祸了，老爸发火的当下，她却还未完全弄明白怎么回事情。
小吴洄在脑海稍微回想了一下经过：
春节总是最冷的日子，吴洄有很多条围巾。
但今日，她就是特别想戴奶奶年前送给她的那条围巾，上面的花纹很是细致，她本就特别喜欢，今日是喜庆的日子，她也想打扮一番。
这种年节时分她总是只能待在后院一个人，虽然爷爷奶奶会让月叔安排，给她自己开一小桌的饭菜，但她自己一个人总还是挺无聊的。
今天不知抽什么风，就好奇跑到前院去看，好多不认识的大人，她一个不留神，撞了一个小客人，她连忙道歉。
仔细一看，是霍家的小孙女秀秀，去年过年曾一起玩过的。
两人认出彼此，开心地佯作大人模样，互道新年快乐。
小秀秀眼尖，注意到小吴洄的新围巾，那特殊的用绣线穿过毛线，在上面绣花的工法很少见，小秀秀便道：“妳的围巾…”
“原来妳这丫头在这！让我好找！来来来，快跟我进去。“季月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拎过小吴洄，跟秀秀稍稍点头打了个招呼，便把小吴洄拎到后院。
在那里，吴二白面色铁青地站在那。
然后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
小吴洄仔细想过一遍，感觉可能老爸气的是，她不好好待着被客人撞见了吧？
自己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想着想着就觉得分外委屈。
“不是告诉过你，家里来客人时，给我在后院好生待着？妳这是在搞什么？还有那围巾，不是告诉過妳别在外人面前围！？“吴二白连珠炮似地指责。
他会如此也是情有可原。今日府中来往的人太多太复杂，老三带了几个手下回来之外，大哥大嫂自然是也带着小邪一同过来了。
此外，解家、霍家，九门中但凡还有些头脸的分支，通通派了人来。
而吴洄的围巾，是吴老夫人亲手织的，特殊手法几个九门中的人都是知道的，要是被注意到，引来打探，就怕惹出后续更多麻烦。
他跟顾昔早说好，要让吴洄远离九门事务。
可不该节外生枝。
-
“我知道，你就是不想我被人看见！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把我当你的女儿！“
小吴洄突然涨红了脸回嘴，她不长的人生中，向老爸顶嘴的次数，应该目前还是一只手数得出来的程度。
“妳！妳个不识好歹的丫头！”吴二白一怒，抬起手就要挥向小吴洄。
一瞬间，他眼中流过各种情绪，愤怒、疼惜、自责、无奈，最后，一只手还是缓缓放了下来。
“我告诉妳，给我乖乖搁这儿待着。我晚点再过来跟妳說清楚！”吴二白淡淡交代完，便转身到前院忙去了。
吴洄觉得老爸远远离开的背影如水墨画般，淡丽却氤氲不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眼里的眼泪使然。
老爸的背影消失不见后，她终于哇哇哭了出来。
泪水中夹杂了无助、孤单、委屈，甚至还有些，年幼孩子对自身存在的疑惑动摇。
但想起前院有客人，她又不敢哭得太大声。
小心地把围巾放回屋中，她举目看看桌上热腾腾的饭菜，看看空荡荡的房间，爬上高高的板凳，一个人晃着脚丫子，自己跟自己对话、自己帮自己夹菜、自己跟自己吃个团团圆圆的大餐。
她望着高墙外，灼灼盛放的红梅，望着后门口，突然，她想，离家出走。
-
屁颠屁颠地顺着小路乱走，在身形矮小的小吴洄眼中，视野所及，只有高高的墙，荒凉的路。
后来两边的墙，变成了那种破败颜色的斑驳墙面，另一侧又多了好多枯树，她也不太确定自己走到哪儿了。
小吴洄在心中推估，看起来有些像是大人说过，遍地空屋，有些阴气，生人没事不要靠近的那一带。
迎面，一只叼着腊肉的大型犬，流着口水，嘴里呼呼吐着白气，朝小吴洄走近。
看见大型犬，从小在吴家长大的吴洄异常有亲切感。
小吴洄不知道的是，他们家的狗，和外边的狗全然不可相提并论。
吴家的狗，通人性，知情的人总这么说。
某些层面上或许是如此的，吴家的狗，自小受的严格训练，就如同在一窝幼崽中选出一头獒一般，能够筛选留下的狗，绝非凡狗。
小吴洄更不会想到的是，即使她在吴家，很少真正与那些爷爷的狗儿们接触，但是住在吴府，自然会沾染上一些气息。
那是人类闻不出的气味。
一般的狗互相撞见都会互吠了，更何况吴家的狗。
它们的气息都带着浓烈的斗气，这时便让眼前这只大型犬，发自内心感到被威胁。
它看着眼前这软萌萌的小女孩，却像看着一只威胁他地盘的挑战者。
大狗丢掉嘴里的腊肉，一双眼目露凶光，朝小吴洄极尽凶狠地吠了几声。
原本想要上前套近乎的小吴洄，被那吠叫的大声量吓到，终于察觉到对方的敌意，转身撒着短腿就跑。
大狗却不急着追，因为从小吴洄撒腿跑的前方，不知从哪里又聚集过来了三五只野狗，一下子把小吴洄要逃跑的路线全面包围截堵了。
原来它的吠叫，更多是在呼朋引伴。
完了！完了完了！
吴洄想起家中那几只狗在争抢猎物，最后将猎物撕咬分解的惨烈样，开始在脑海里想像，自己待会敢情也要跟猎物一样被分食了。
不知道自己被狗吃了，老爸会不会难过？
小吴洄心中竟没有很多害怕。
那些狗越围越近。
终于为首的一只朝吴洄飞扑了过来。
小吴洄紧紧闭上眼睛，认命地等待自己的肉被咬下一大块的疼痛感。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
嗯？
没有被咬？
小吴洄张开眼睛，就只见到刚刚那只狗躺在地上呜咽。
旁边地上，还有一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石子。
“小丫头，这种时候应该要大声喊救命的啊。”一个略带轻快的男人声音传来。
小吴洄转过去，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手里对空抛掷把玩几颗小石子，一边嘴角带笑朝着自己说话。
-
潘子是追着那只叼着腊肉、不知好赖的野狗过来的。
今年过年，三爷让他跟几个伙计一起过来。
主要是，年前有一笔大单，有好几样大的好的货，要运来杭州。
年节期间人流众多，也查得没那么严，他们几个就一辆车从长沙一路开过来。
前几日，他们都在忙那些货的安置。
今日除夕，三爷感念他们几个都是自小就离家，在外四处飘零的，便就顺道带他们一起回了吴家老宅，感受感受团聚的年味儿。
寒冬里一群人聚着挤着，热热闹闹确实挺不错的。
院中还摆了好几方麻将桌，他们也凑趣上去玩上一玩，潘子不小心就赢了好几场。
嘴上笑得得意，但他也明白，这在人家府上呢，他又是三爷下面的人，见好就收就行。
他赢了几把小的就推辞着把赢的钱都还回去了。
其他小伙计一脸的舍不得。
后来吴府便张罗，说让远道而来的贵客，一起用午膳。
不过他们几个，自然不敢跟三爷，还有三爷他们家那些，有头有脸的贵客们，一并围坐着吃饭。
陪着三爷应承客套寒暄，走过一轮后，几个伙计各自去找事情干了。
三爷怕他们饿肚子，给他们顺了几条，吴家特制腊肉让他们先垫垫。说晚点再带他们上馆子，庆祝那一大单子顺利交货。
几人也是笑笑说好，晚点再去喝个过瘾。
吴家老宅附近也没啥好晃的，几个小伙计说无聊，想开车到闹区晃晃。
潘子没什么兴趣，就说他留下吧，以免三爷突然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几个小伙计便兴冲冲，开开心心开车走了。
-
潘子在偏避角门边，随性席地而坐，拿起身边那盘腊肉，吃了几块，发现味道真的不错。
吃了几口，觉得没有酒可真可惜。
举目一望，满眼鲜艳红梅，在这冷清的后墙外，看起来格外显眼，却又有些寂寞。
风吹下几片花瓣，落在潘子身上。
潘子好笑，他这种粗人，身上就是沾染了几片花瓣，都是那么格格不入，随即伸手将其拍落。
正值此间，不知从哪冲来的野狗，可能是饿极，速度也真够快，叼了肉就跑。
年节期间，潘子状态还是比往常放松些，反应就慢上了那么半拍。
他原是不用与野狗一番计较，不过他此时错愕于，以自己的反应速度，竟没来得及当场逮住那狗。
不知怎的就升起了一点不服输。看那狗撒腿跑得快，他心想好啊老子就不信老子追你不上。
那狗倒真的跑得挺快，潘子也是追了好一阵子，才拉近距离。
只是到了城郊，却追丢了。
后来是听到一阵很大声的犬吠，潘子才循声找了过去。
然后便看见一群野狗，四面八方包围了一个粉团般的小女娃。
随意拾起路边几颗小石子，潘子估了估风向、距离、方位，伸手一抛掷。
一颗石子狠狠击中，那像恶虎扑羊般，朝小女孩暴起攻击的野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