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宿傩杀掉之后》四十夜行鹤

26、现世2

　　贺茂奈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来到涩谷开始，她胸中就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后，这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膨大，膨大到要爆/炸的地步，而后，真的爆/炸了。

　　一开始只是手机信号被切断了，在这时，还可以解释说十字路口这里的人太多了，所以信号不好，之前也有过这种事，所以贺茂奈奈没有放在心上，但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催促着不破月和她快点离开。

　　但是预感来的太晚了，来不及了。

　　是她看不见的东西，把人吸走了。

　　别人在嚎叫，惊呼，像是有看不见的旋风，像是吸尘器吸灰尘一样把所有人都吸走了，所有人都腾飞起来，只有她站在原地不受影响，因此她伸手要去抓身边的不破月，很幸运地，抓住了，只是贺茂奈奈也差点被带起来，所幸那股吸力很快消失了，贺茂奈奈不必和朋友一起被吸到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地方。

　　劫后余生的不破月跪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贺茂奈奈撩起袖子，看着手臂上因为她抓的太用力而留下的很深的指痕甚至一点指甲掐下的伤口，没有在意，她抬头去看，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十字路口，一下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贺茂奈奈和不破月两个人。

　　在这一刻，贺茂奈奈一直坚信的事实被击垮了。

　　这世上是真的有鬼——噢，也许不是鬼，但肯定是什么常人难以理解的东西，总之，是她触碰不到的，但和普通人有点区别，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完全被隔绝在这一切之外的。

　　不破月说天变暗了，贺茂奈奈抬头去看，没看到什么暗的天，月亮还是正当悬在空中，是将要圆但还稍微欠缺了一点的月亮，很凉薄地洒下月光，照耀着她，但是不破月说她看不见月亮，于是贺茂奈奈就知道，月亮是只照耀着她的。

　　但现在并不是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因为即便月亮在，月光在，月亮和月光也都是虚无的，没办法保护她，这里太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吸尘器会开始重新运作，因此她们需要逃跑。

　　她们本来想从路上返回，但是暗的天好像罩子一样罩住她们，罩子的边缘全是人，他们在喊一个人的名字，好像叫‘五条悟’，说只要五条悟来他们就能走，贺茂奈奈隐约听过他，也许也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也许是天赋异禀的异能者，但并没有见过，所以没放在心上，也没和别人一起喊。

　　其实她依稀觉得她是可以离开这里的，但是不破月不可以，她看了瑟瑟发抖的好友一眼，说实在的，她实在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不会为了救一个人把自己的命搭上，但是，她总觉得不对。

　　人总会好奇的，特别当发现自己的确特殊之后，总要好奇自己为什么好奇的，尽管她很厌恶神鬼之说，像是上辈子欠了什么被欠了什么一样，避之不及，但是，当她不相信的东西出现在她面前，她即便要逃，也要搞清楚为什么要逃。

　　于是她留了下来，没有走出不破月口中黑漆漆的罩子，而是往里面走，想去寻找什么本该寻找的东西，当然，不破月会跟着她的，因为在不破月眼里，好像贺茂奈奈真是什么隐藏在世间的，贺茂家的除妖师一样。

　　但其实她只是看不到。

　　就像即便所有人在惊叫，惊叫刚刚还在路边坐着的人被突然破开脑子，贺茂奈奈也只能看到他破开的脑子，而看不到杀他的人。

　　不破月说那是个形状古怪的怪物，会飞，但贺茂奈奈只能看到一团空气，不过就算看不到，她也知道要逃跑，拽着朋友在路上横冲直撞，完全只凭借直觉逃跑，不破月如果说她还看到别的怪物，那她就换条路跑，总归这些怪物对她们，或者说，对她贺茂奈奈没有兴趣，从没有追过来。

　　为了符合万圣节的气氛，贺茂奈奈难得打扮了一下，穿着颜色鲜艳的，红白间色的洋裙，黑色的圆头皮鞋不适合跑步，跑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就很快觉得脚疼，不过意外的不是很累，但不破月好像很累，所以在这里休息了一会儿，这里人不太多，贺茂奈奈总觉得这时候远离人群反而是好事，不过也需要有几个人交换情报。

　　但他们知道的都不是很多，所以问了也没用，贺茂奈奈没说她是特别的，只是在那里休息，看看月光，看看月亮，总觉得有点不祥。

　　不过，休息也没能休息太久，大概十几分钟吧，不知道可以跑到哪里去，她很快就能看到了那些她本来看不见的怪物，奇形怪状的，歪七扭八的，是从她们来的那个方向跑出来的，见到人就开始撕咬，于是又要开始逃跑，无休止的逃跑，这一次，贺茂奈奈和不破月跑散了，而自从她看到这些怪物后，这些怪物也好像看到了她，不再把她当作透明人，反倒扑过来攻击她。

　　在闪躲之中稍微有点狼狈但并不疲劳的贺茂奈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恐惧，有一点点，但说实话，不是特别多，也许是太狂妄，狂妄到觉得自己不会死，又或许是觉得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总之不太害怕。

　　胸膛里充斥着的是厌烦，厌烦这好像永远不会停下来的逃亡，厌烦这么好的夜晚被莫名其妙的事情打乱，厌烦这不知道打哪来的几只丑东西居然敢追着她不放来冒犯她——冒犯？

　　在她意识到自己的脑中闪过这个不合时宜的词语的这一刹那，面前的几只怪就已经物要扑上她，贺茂奈奈却还在思考往哪个地方翻滚能不被它们碰到也不弄脏衣服的时候——

　　“噗嗤——”

　　刀割一般，细碎的刀割，将那些纠缠了她太久的，还维持着扑人姿势的东西切成碎块。

　　哗啦啦的血喷溅出来，即便贺茂奈奈反应够快，还是被浇了大半块裙摆，赤色的血淋在她红白相间的裙面上，实在恶心，但是此刻她顾不上恶心，她抬头去看，看到站在高处天桥上的人此刻正双手插兜，眯着赤红色的眼睛睥睨她。

　　离的很远，其实看不见眼睛的颜色，在贺茂奈奈印象里，这个和她擦肩而过的人似乎也不是赤红色的眼睛，但在这一刻，她觉得他是。

　　而他从桥上跳下来，瞬移到她面前的这一刻，贺茂奈奈终于确定，他就是赤红色的眼睛，她看见他脸上的四只眼睛，意识到他和她之前在街上擦肩而过的那个人不是同一个人，也许是一个躯体，却是不同种类的怪物。

　　但不论如何，即便感觉这样询问而不是转身就跑也许有些危险，但她还是开了口：“你是谁？”

　　其实，对待救了自己的恩人，贺茂奈奈本该露出一点感激之情，但是温和的语调都不知为何不受控制地梗在了她的喉咙口，以至于让她能这样还算平和的问出问题就已经很仁慈。

　　脾气看上去很不好的男人挑了挑眉，好像觉得她的问题很无趣，语调很冒犯，却并没有像切怪物一样把她切成碎块，他只是眯起眼睛，四只眼睛一起看向她，用让人反感的眼神打量她，看她好像在看故人，但贺茂奈奈确定自己除了那次擦肩而过以外并没见过他，更何况，那次擦肩而过和她说话的人也不是他，所以她不明白。

　　不过直觉告诉她也许问了会得到她不想知道的答案，因此她只是皱了皱眉，因为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一点回应而皱起眉头，重复了她的问题：“你是谁？”

　　这是她第二次问，她不想再问第三次，如果他还是不回答，即便觉得他会因为自己的无礼而发怒，她还是会转身就走，但是沉默的，浅粉红色头发的，少年模样的男人这一次歪了歪头，扫了一眼地面上那一滩烂泥一样的碎肉，将视线掠过他故人长开一点的脸颊，看她轮回转世后也依旧漆黑到不透光的眼睛，复又看向她被碎肉的血染红的裙摆，突然很嘲讽地勾起唇角。

　　“真可悲啊，贺茂奈奈。”他这样喟叹着，这样轻松地叫出她的名字，纡尊降贵似的评价她，嘲笑她，“只是垃圾随手一捏的改造物而已，你居然就狼狈到要在地上爬了，好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