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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梦境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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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乍现,凌素从睡梦中惊醒,察觉身侧空无一人,想着仇南风应已起了。她此刻有些发愣,神若木鸡,皆因昨晚那个离奇的梦。
她,梦到了仇南风。
……
冬季大雪飘飞,怪石嶙峋的高山,少年被一群杀手逼至悬崖,只见他身上的锦服早已破烂不堪,映着片片干涸的血渍。前有杀手,后无退路。
“你们,一路从都城追杀我至北境,不眠不休,日日夜夜已达十数天。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少年疲惫的眸中倒映出一片凄凉和绝望。
那群杀手谨慎得很,并未回答,而是步步逼近。少年见此,脚后跟慢慢往后缩,回头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心下万分恐惧,却又不得不坚强。
“父亲曾经说过……”他呢喃了一句,忍不住又朝悬崖看了一眼道,“一旦落于险境,置诸死地方能后生。”
与其落于贼人的手中,倒不如纵身一跃,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呵……”少年忽然嗤笑一声,垂眸,视线下落,手指用力擦过唇边的血痕,而后猛地抬眸看去。他慢慢伸出双臂,唇角勾着肆意而狂放的笑容,身体往后仰去。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若我能活着,定回来找他讨回血债。”
少年的身体慢慢后倾,单脚猛地用力踩踏,借力而落,整个人朝悬崖快速跌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又像是被狂风卷起的蒲公英粉末,飘零而落,未有终点。
凌素并不知道他是如何从悬崖活下来的,梦里的画面一转,已是从冬季到了夏季。
少年蜷缩在墙角落,警惕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他一身脏兮兮的衣裳已面目全非,脸上也沾着一片灰土,着敝履的双脚满是伤痕。唯有那双透彻如水的双眸,如寒冰般洞悉一切,观察着四周。
咕噜咕噜……肚子传来一阵饥饿的叫声。
少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慢慢站了起来,往小巷里面走去。刚走进去一段路,他就碰上了一群乞丐,警觉之下,连忙转头离开。那乞丐仗着人多势众,将他包围了起来。
“就是他,上次出手教训了我们兄弟,还抢了我的食物。”一个小乞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那是别人给我的吃食,分明是你要抢我的,自己技不如人。”少年眸中全然倔强。
“大哥,别听他胡说,就是他出手打人,就是他抢了我吃的……”
“给老子打。”为首的乞丐头子显然也是个护短的,并不管谁对谁错,逮着那少年就要一顿开打。少年身手敏捷,看得出武艺超群,可一双拳头难敌围殴,再加上他多日未曾进食,体力不支,很快便被他们打倒,四个人勉强将他制服,架了起来。
一群人正想着怎么对付他呢……
“大哥,我们养得那条大黑不正愁没食物吃吗?不如……”
“好,就这么办,把人给我抬回去。”
这群乞丐哄然大笑,分出几人将那少年绑着架了起来,一路有说有笑抬了回去。他们来到一处小宅院,宅院内陈设简陋,正堂前的院内有一个大笼子,笼子里关着一条大狼狗。
一群人回来,那大狼狗嗷嗷嗷直叫。
“哈哈哈哈,把他给老子关进去。”
一群人兴致勃勃看着笼子,手下更是端来一张有些残破的太师椅让老大坐下,以便好好观赏。
此时,少年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奋力挣扎却是没用,依旧是被他们一把推进了笼子。他挣扎着,笼子却被他们用铁链子锁上。
“放开我。”少年瞪着双眸,没有恐惧,尽是坚强。
“有本事你自己逃出来啊……”
少年深吸一口气,转动和双眸,慢慢看向笼子里的大狼狗,全身涨起肃杀和冷漠。即便是双手被束缚着,他也能迅速评断当前的危险,找到最合适的应对之法。
他不怕绝望,因为从悬崖跌落之时,他已然经历过人世间的绝望。他从悬崖底下,双手抓过毒蛇,打过野猪……这么活着走出来了,他还怕什么?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条困兽,不是和眼前的大狼狗作斗争,而是和命运作斗争——因为他一定要活着,活着,才能亲手报仇。
刹那间,他猛然朝那大狼狗扑去,一口狠狠地咬在它的耳朵,满嘴的狗毛和鲜血。紧接着,他侧头朝着它的面门撞击,狠狠地将它夹在笼子内,奋力撞击了好几下。那大狼狗也很快反击,一口狠狠地要在他的肩膀上,瞬间一片血淋淋。
少年将受伤的肩膀用力往拴着铁链的笼子上撞击,那大狼狗吃痛便松了口,然后他迅速往后退去,右脚蓄力朝大狼狗踢踹了好几下。
大狼狗被踢倒在地,又爬了起来,朝少年扑去,如此反复……最终,少年将大狼狗打死在笼子里,撞击也是一身的伤,晕了过去。
后来,他被这群乞丐当成狗那般关在笼子里,人人喊他“小黑”,给他吃的是狗食,每天恶语相向。他始终面无表情,从不说话,给什么也都吃什么,被骂也从不回嘴,平静得不像一个正常人。
直到后来,兴许是地盘之争,有另一伙人杀了过来,他被这伙人给放了出来。刚一出来,他便从地上拿起长刀,面色平淡,唇边噙笑,连贯地一刀一个砍在那些人身上,大开杀戒,血色蔓延。
越杀越狂。
此刻,他的癫狂、他的疯魔、他的痛苦、他的报复,全都至于极端。
最后出现在凌素梦中的画面,便是少年满是血痕的容颜,那双倔强冰冷的双眸映着嗜血的色泽,黑白分明的瞳仁被一片血色掩盖。
——唯有世人皆负我,我自疯魔杀意,杀尽天下负我者!
那一瞬间,凌素一身寒意,对梦里的少年有些疼惜和可怜,可又对他那杀疯了的模样有些害怕。梦里人讲的都是北漠语言,但那少年能听懂,所以她也能听懂。
至于那个少年……他有着一双和仇南风一模一样的眼睛,倔强冰冷的眼神,同样饱满的唇珠,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可她又为什么会梦见他呢?只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的事?这是否能解释,他那么怕狗,是这个原因吗?
凌素越想越乱,晃了晃脑袋,偏这时仇南风推开了门,阳光碎影于身,出现在她面前。眼前人与梦里少年的身影合二为一。
真实得,令她害怕。
“真是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凌素大将军,是只懒猪?”
听见这个声音,凌素瞬间清醒,觉得自己刚才真的是多虑了,不过是个梦境,兴许是最近和这奸相接触的太多了,这才发了离奇的梦。
更何况,就算奸相是梦中的少年又如何?与她无关,她更无闲心多管。
“你要不要顺便发个告缗令,让天下人都知道?”凌素扫了他一眼,利落地起床,又想到昨夜他不轨的举动,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
“好呀。”仇南风边笑着说,边将手中茶托放至临时添置的桌上,茶托上放着两碗热腾腾的南瓜粥。他坐下,瞥了一眼南瓜粥,略带嫌弃道,“每天都喝这些清粥。”
凌素轻笑一声,简单洗漱后便坐下,端了一碗粥,呼着热气喝了起来。身侧人一动不动,手托腮看着她,目光炯炯。
“你又想干嘛?”凌素瞥向他,实在无法忽视他那股炙热而带着哀怨的眼神,真是要人命,连好好喝粥都做不到。
奸相微笑着,先是朝自己折了的手臂看了一眼,而后又看看面前的粥一脸哀怨和无能为力。
“你要我喂你喝粥?”凌素回以微笑。
仇南风点头,“我手断了,拜谁所赐?”
“做梦。”凌素哼了一声,又道,“你还有只健全的手呢。”
“可这不是我惯用的手。”仇南风无赖又奸邪般地笑着,又用余光扫了下她的断腿,道,“你腿脚不便,总有我帮忙的时候呢?别这么拒绝人呢?”
断了手还这么气焰嚣张,凌素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无赖的人。
屈服于当下的凌素只好端过碗,万分不情愿地舀了一勺,未看一眼,凭着感觉往他嘴边送去。勺子撞到了奸相的牙齿,滚烫的热粥被舌头卷进去。
烫得奸相直呼气,难以下咽。
“你谋杀啊?”仇南风含糊地说了一句。
“爱吃不吃。”凌素机械般,继续舀了一勺往他嘴边送去。
仇南风一把握住她的手,和她暗中尽量着,吹凉了一些后再送进口中。凌素又舀了一勺,想要快速喂给他喝,最好是烫得他嗷嗷叫,但每次都被他拦了下来,继续暗中较劲。
这一来一回,过分幼稚,两人总算是把粥喝完了。
“你洗碗。”仇南风坐到床沿,理直气壮道,“我这样子没法洗碗。”
凌素也学着他耍无赖的模样,理直气壮道,“我这一路端着碗,一瘸一拐怎么过去?你去洗。”
“你去洗。”
“你去洗。”
……
最后,仇南风搀扶着凌素来到水池边,由凌素洗干净碗,再由他搀扶着回去。两人相互扶持,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只不过,置身于乡间百无聊赖的一天该如何度过呢?
两人对视一眼,各有各的打量,各有各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