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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简欢是女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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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饿,但我喜欢你。”
打岔没有成功。
没有发出叹息的声音,被表白的对象在感慨,感慨自己一瞬间做出的随波逐流的决定。
“嗯,我可以喜欢学长。”
正沉迷于玩弄养殖的猎物,凶悍野狗却在这一瞬被嘴里的柔软兔子毛噎住了。
“……什么?”
简欢抬眼,说:“我可以喜欢你。”
她不适应一个人前去嘈杂忙乱的食堂,厌恶站在没有秩序的取餐队伍中,抵触与部分轻慢的食堂工作人员对话,但她可以因为边伯贤的要求进入食堂。
可以。
不想,但可以。
客观的条件到位,主观意志可以被扭曲。
所以,如果边伯贤逼他、求她、磨她,简欢是可以喜欢他的,在不久后,自我感动的一刻终将会到来,她会找一个所谓“日久生情”的理由,以付出恋爱情感的小小代价结束这一场无止尽的追逐与折磨。
这将是一次又一次陷入由边伯贤招致的麻烦中又被边伯贤所救的荒唐人生,结局通向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她。
事先评估风险,简欢判断长远的折磨不如一时了断。
麻烦已经避无可避。
家世如何,生活费如何,他人的评价如何,而自己的爱情观又如何,都不重要,因为她可以随意定义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简欢现在想更安全地活着。
她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轻声细语地说:“学长,我学乖了,可以吗?”
这样施舍的语气不符合简欢的人设,她是只灰色的小兔子,冷漠下是羞涩敏感。
边伯贤因为诧异沉默了两秒,笑着问:“在妥协吗?欢欢?”
“是啊,”简欢回答,“学长。”
因为被喜欢而崩毁的人生,只有她自己用妥协来拯救。
“不是啊,”边伯贤以同样的语气驳斥这种模棱两可的真心话,他一贯没什么耐心,歪着头笑,露出一颗森白的虎牙,“交往不是可不可以,是想不想要。”
“无所谓,我没有精神洁癖,”简欢茫然地望着他,瞳孔里映出他咬住后槽牙而紧绷下颌的模样,她却慢吞吞地问,“如果不答应学长,我会受更多伤不是吗?物理意义上的受伤,如果不小心死了怎么办?”
她顶着那道伤疤,理直气壮:“被学长喜欢会受伤,事实证明躲没用,不如当学长女朋友好,会被忌惮。”
“我的舍友,我同班的同学,一整个学院——”简欢说了许多,发现自己的概括能力还是太差,“是X大,合计研究生、博士生,两万三千名学生,不在乎学长的人占大部分。”
“但,在乎学长的一小部分人,讨厌被学长喜欢的我。”
“这一小部分的人对我来说,算很多。”
“很疼,这个伤,”简欢突兀地不笑了,她反复摩挲着眉骨处的伤疤,眼睛没有焦距,“和你交往了,会让这个疼痛有些价值。”
“学长长得很好看,家庭也很好,被很多人喜欢,所以给我带来的麻烦更大,被你喜欢,很麻烦,学长。”
“我可以喜欢学长,”简欢抬起眼皮,定定地盯着对面,“我很普通,人生也很无聊,能和学长谈一段这样的恋爱,对我更好些。”
“别人会尊重我吧,”她扬起嘴角,发自真心地感慨,“如果我是边伯贤的女朋友。”
“他们欺负我的时候,会更小心。”
自暴自弃还是破罐子破摔呢,压抑在善良外表下的灰色情绪倾泻而出,满地都是污泥,简欢的双膝陷进其中,神情却无动于衷。
普通人的不幸是已到双膝的淤泥。
普通人的幸运是只到双膝的淤泥。
因此,常年在情绪灰色边缘游走,人生没有极致的黑与白,作为普通人的简欢似乎格外擅长妥协这一种模糊的行为。
“哈。”
边伯贤低头笑了一声。
“你是在玩火。”
开玩笑的烂梗台词,如果是由此时的边伯贤咬住后槽牙地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那其中的低沉气音,分明有威胁的意味。
他缓慢地向前倾上半身,眼皮下垂,盖住一半眼瞳,眼神上扬,像蓄势待发的猎狗。
“叮——”
食堂里的餐具不合时宜地热闹碰撞着,然而无论是塑料勺还是木筷,都刮不干净这情侣座渗出的令人窒息的粘腻气氛。
“那你应该赌我嬴,学长。”
简欢没有退路。
————
“是她啦,第二排那个……”
“卧槽真的在!”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指指点点,简欢从位置起来,回头。她所在的电子教室后门有一群不认识的人挤着闹着,目光都黏在她身上。
这等场景从昨天就开始,今天她已经习惯,无论是她,还是她的舍友们。
“真的很普通欸,我不是说她丑,但边伯贤的女朋友就长这样吗,不喜欢院花,喜欢这种?”
“边伯贤不是有什么奇怪癖好吧。”
普通人不应该走上公众平台,公众的视线挑剔又无情。
即使是曾为情敌的舍友——方千千都开始帮助简欢。
“这群人是不是闲,”曾沁和方千千在简欢一左一右像两大护法,帮她避开人群的拥挤,边抱怨着,“家住大海边吗,管这么宽。”
“有病吧老过来挤,”方千千提高音量,“有没有道德心啊!”
曾沁凑近简欢,低声道:“别担心了。”
她又说:“我们保护你。”
一直垂着头像是罪犯被两人挟持上刑台的简欢抬起眼,眼珠里没有生气。她其实可以走的很快,如果不是这两个人挽住她的胳膊,强制性地让她与她们同步,等待她们“正义”地驱逐前来看热闹的同学。
“谢谢,”简欢连笑都没有笑,泛白的嘴唇抿了抿,她就说出口了,“我自己可以。”
“如你们所见,”这个气色不好的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吐了一口气,“来看我的同学不多,我自己可以。”
“是,是吗?真的不用我们?”
“不用,谢谢。”
在此时,旁边走过因为好奇投来目光的同学,这二人立即大声道:“用到我们就说,我们都在!”
方千千将手搭在简欢身上,眼神却忐忑地落在路人的脸上。
反应怎么样呢?
都在看她!她看起来应该很讲义气吧?
好,有装到。
“你!”
因为出国签证手续请假两天,恰好错过爆炸性新闻,又没有得到亲爱的表哥通知,一头雾水的晏惟现在被可燃气体充饱了。
她侧躺在床上,靠着床头,匪夷所思地瞪着床下正在拖地的乖巧女生,憋出一句:“简欢你过来!”
“怎么了?”简欢好脾气地仰起头,询问,“嗯?”
“你要当边伯贤的女朋友?疯了吗?那家伙是疯狗,真的是疯狗!”说过简欢和边伯贤还蛮配的晏惟现在很无语,焦躁感把她点着了,像个炮仗一样劈里啪啦炸了一床,“你他妈不要命?”
她弹了起来,不堪重负的床板嘎吱嘎吱响,但她不管,扶着床栏,探出半个身子,燃烧着怒火的面孔无限逼近简欢。
晏惟垂下的的头发打到了简欢,而简欢却在炸开的火星里站定,手肘压住拖把顶支起了自己,仰起脸,微笑着回答:“我们都是人,又不是跨物种的恋爱,不用担心。”
她伸出手指拂开晏惟的头发,又无奈地说:“小心掉下来。”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笑容显得很清白。
晏惟噎了好一会,像被灭火器浇了一头,她不自觉地放低声音:“你,怎么了?你说话怎么这样。”
“啊?”简欢很茫然地眨着眼睛,“我怎么了吗?”
晏惟眉头紧皱:“你现在说话很像边伯贤你知道吗。”
“是吗?”简欢若有所思。
半晌,她笑着说:“听说人是会模仿喜欢的人的行为。”
晏惟状似恶心:“闭嘴!”
她捏着床栏,指节泛着青白,胸膛也在起伏。
越来越像。
简欢和那个人,越来越像,笑着笑着,成了一滩灰色的泥水。她分明对平庸的皮囊无感,却不可避免地被灰色的填充物吸引,又恐惧,又迷恋。
晏惟看见了,简欢是陈娇娇。
同样的灰色填充物,同样的虚伪、空洞又缺乏同理心,挖开灰色还是灰色,掺入白色也是灰,掺入黑色也是灰。
“你,不能喜欢边伯贤。”
简欢诧异地蹙眉,她看出晏惟的情绪很不稳定,因为自己和边伯贤在一起的这件事一定让晏惟想起了过去,有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发生,而这件事要在她身上重演。
“我答应边伯贤,你应该开心,”她歪头,“之前你还助攻了。”
“你他妈不是不愿意吗?那时候我又不知道!啧!我,我又不知道!”晏惟现在的脸堪称狼狈,“非得扯这个?!”
简欢看着晏惟赌气似的一拍桌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她,然后翻滚过身去背对她。声响很大,哐哐哐,晏惟使用了与小孩子大叫撒气同理的发泄方式。
简欢不太会哄人,原地站了一会,继续手里的打扫工作。
边伯贤。晏惟。
无论是表哥还是表妹,都是令她头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