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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太子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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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后院的池塘上,漂着不明物什,从水榭处远看像是变了色的水草,可再仔细一瞧,辨得分明那是浮在水面的衣料。
阳光混着不明所以,意料之外地映入夏侯榆那浅棕色的眼眸。
什么人这么蠢,掉进那么浅的池塘居然起不来?
他一身月白长衫立于长榭,垂眸看了几眼,清润的眸子变幻神色,身形却并未动。见着那侍婢慌张地叫喊,然后跑开,许是去喊人来搭救了。
他未动,只是看着。
那侍婢跑开之后,静默片刻,潜在池中之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被水打湿的乌发条条如丝、根根分明地挂在脸颊,脸上的铅粉遇水即溶,以致脸颊上一片白一片黄。
像一只落了水的斑点狗。
“……”完蛋玩意!
自从嫁给夏侯雪,她每天都在落水!
文榕榕边摸着脸上的铅粉,搓了搓手,边从池中走出来,又瞧着四下无人,准备溜之大吉。
可是……她抖了抖浑身湿漉漉的衣裳,低头看了一眼,再想到如今这副尊容,怕是走在皇宫就是一道风景线,没走出几步便会被发现吧?
又万一,她刚跑出去就碰上那侍婢带着一群人过来?
该怎么办?
她正愁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的脚步声,她有些僵住了,不敢转身,便听身后之人道,“何人在此?”
说话之人正是夏侯榆,他的话语温和轻缓,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在水榭处,他本是不愿搭理这等事,以为是宫内侍婢们的斗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可自她从水中走出来,夏侯榆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那女子的身影,似曾相识,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一向温润的太子,虽是以礼待人,却也是与人保持距离的,特别是像眼前之事,定是属于女子间的勾心斗角。若是换作以往,他转个身便离开了。
这次,他却动了脚步,轻踮阑侧,负手飞身而下,来到池塘边,慢慢靠近。
他觉得此刻甚为怪异,似乎冥冥中有一道看不见的力量,在推动着他,推动着他向前。见眼前的女子没有回应,他加深了喉音:“你是何人?”
眼前女子,已是僵在了原地。
她哪敢动啊?
若她没有听错,身后之人的声音与记忆中太子殿下的声音有七八分相似,再加上话语中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此人定是太子殿下没跑!
一来她先前在雨亭中对太子殿下无礼,再者她隐瞒了自己的容貌,此刻绝非是被他发现的时机。天家办事向来凭心情,独断专制,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开心就降罪于她?降罪于她便罢了,祸及文府该当如何?
可她不动又是无礼之大罪啊!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反正太子殿下没见着她是谁,要不然直接把他打昏,然后逃跑?
文榕榕心想:嗯,好主意。
……个屁。
她正在心里盘算来盘算去,也没个结果的时候,夏侯榆已然步至她身后,只消一个动作,他就能瞧清楚这女子的容貌。
可他没有动,高傲如他,必是要等着别人转身叩拜的。
接着他开口了:“本宫再问一遍,转过头来。”
好个本宫啊!敢在宫里自称本宫的男子,可不就是太子殿下!
他就是在吓唬她……并且成功了。
文榕榕此人能屈能伸,更容易怂。
她连忙弯腰转身,动作一气呵成,掐着声音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千岁。只因民女不小心掉入池塘,样貌丑陋,不堪入目,请太子殿下见谅。”
希望能蒙混过关。
夏侯榆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身形,敢断定他以前见过她,于是轻轻嗯了一声,摆手道:“起身罢。”
然,文榕榕不敢起身,继续躬着身子:“多谢太子殿下,民女一身污秽,不敢污了殿下的眼,民女这就告退。”
话音落下,她一步步往后退。
“慢!”
夏侯榆微微眯眼,勾着嘴角一抹笑:“本宫有说你可以走吗?”
“……”文榕榕再度僵住,笑意略带阻滞:“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那人声音渐缓,却加深了力道,不容抗拒说:“抬起头来。”
“……”她不敢抬,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还是,你希望本宫来看?”夏侯榆发出一声鄙夷却又好奇的轻笑,几步至文榕榕的身前,轻抬食指,慢慢来到她的下巴。
“民女不敢。”文榕榕猛然退后几步。
敢挑逗本宫?呵女人……
夏侯榆眯眼,光明正大地打量起她,想着这般身段,该配上什么样的脸庞?可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不如亲自一探。
他再次靠近。
……你别再过来了!再过来,我真的要打晕你了!
文榕榕再次退后,纠结于到底要不要打昏他,最终没敢动手,眼看着他的手指即要勾住她的下巴。
完蛋玩意……死就死吧……
她正思考如何安置尸身、寻哪块风水宝地厚葬之时,身体猛然被一股力量往后带,后背稳稳地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下子将寒意驱走。
“相公。”
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她识得是夏侯雪身上的,不用回头便知道是他了。
接着,夏侯雪的披风就罩在文榕榕湿透的身上,她感受到了温暖,急忙缩进他的怀中,拢紧披风,把自己给罩得严严实实。
“你真是个小笨蛋。”
怀中的人躲在披风中,似是嘤嘤了几声,是在撒娇。
虽是假意的撒娇,可文榕榕的脸顿时烫得很,耳根像是烧了起来。湿透的身子紧紧贴着夏侯雪,她盯着脚下,眸光细碎,越发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听了个清楚。
她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怕,可怕到令她心底一阵发慌,却不知在慌什么。
另一边,看着眼前突如其然的一幕,夏侯榆的心里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他几乎无法确定五皇叔是何时出现的,如风般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再者,眼前的女子是他五婶?
他虽然对外界的是是非非无甚兴趣,可多多少少听了逍遥侯和文榕榕的亲事。这个文榕榕就是太子妃的妹妹,文府的五姑娘,是个丑八怪。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相貌丑陋,她才不愿意抬起头来?
是他误会了,误会此女子是为了得到他的青睐,而欲擒故纵?
为何,他会有一丝失落的感觉呢。
“五皇叔,五皇婶。”夏侯榆颔首,拂过衣袖道:“适才,本宫见着有人落水,故而从水榭来此查看,竟不知落水之人是五皇婶。”
“是民妇一时大意,才落了水,多谢太子殿下的美意。”文榕榕掐着鼻子道。
千万不能被他听出那时在雨亭的声音。
“太子皇侄,”夏侯雪也朝他颔首,学着朝堂上的姿态,煞是突兀:“本王这就带着媳妇儿回府了,她受凉会冻病,那可不好啦。告退。”
未等太子殿下点头,夏侯雪忙搂着文榕榕离开了。
夏侯榆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披风上,凛凛有光、细密审慎,仿佛那道目光能将披风烧灼,投进其中,直直穿向里头的女子。
分明在哪里见过?
……五皇叔的妻子么?
他微微勾唇,眸中似有万般日光化不开,站了一会便返回到了水榭中。
出宫这一路。
文榕榕被夏侯雪搂在怀中,只能仍凭着他的脚步而行,和煦的日光照在头上,风吹过树叶作响,偶有行人让路拜礼,行得及是匆忙。
文榕榕只能瞧着踩过的路面,猜测大概行到了哪里。两人的体温已然混为一体,她想着,五爷的出现,确是令她心头一暖。
突然,五爷的脚步停了,他不动也不说话,她又不敢抬头看,这下可好,心跳的声音更加分明入耳了。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企图通过手心的力量稳住心跳,却是功败垂成。
“五爷,”有人唤了一声,夏侯雪转过身来,看到的正是追上来的孟韵寒,她死死地盯着那披风下的人,忽地又一笑。
“五爷,你当真不记得寒儿了吗?”
夏侯雪皱眉:“你找错人了,本王要赶紧回府,否则媳妇儿会着凉的。”
寒风好似长了翅膀,疯了般裹着孟韵寒吹,衣裙被掀飞猛地落下,她笑了笑,觉得这风倒不冷。
不及心冷千千万万度。
堂堂燕京第一才女,所爱之人却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碰不得触不及。无关于身份,她要的不多,只是五爷还记得自己。
只是希望,不管五爷现在做着什么,她只想帮助五爷而已。
当初她愿意嫁给户部邵斐,只不过是为了帮助五爷,她的心意始终没有变化,只有她才能帮助五爷,成为他人生道路上最初以及最终的伴侣、战友。
可他却是一句:你找错人了……
“五爷,你真的不认识她了吗?她可是……”文榕榕并不想听墙角,她是被迫的,可既然听到了,便无法不放在心上。
夏侯雪一撇嘴唇:“她是什么?”
文榕榕语塞:“……燕京第一才女。”与你定过亲的爱人。
他问:“是裁纸的吗?”
“……”算了,人傻又间歇性失忆,能怎么救呢?
夏侯雪:“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你是不是在心里鄙视本王?”
“……自是没有。”五爷,你何必问出口呢?
“你分明就有。”
“……”懒得吵。
不知不觉,两人已行至宫门口。
宫门外的马车旁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等候着的文汐,她听到脚步声后转身,惊了一下,连忙迎上前问:“五爷,娘娘,发生什么了?”
一听到文汐的声音,文榕榕连忙拽着披风从夏侯雪的怀中逃出,扑到文汐那,稍稍扯开披风的一角,露出了自己的一张大花脸。
“哎呀,”文汐惊叫了一声,被她捏了一下,反应道,“王妃娘娘,您您怎么又落水了?”
文榕榕连连点头:“快带我回府更衣。”
马车旁,夏侯雪站在那,抿唇笑道:“快带她上马车。你瞧身上的披风都湿了,马车内有干净的披风,先赶紧换上。”
“你俩傻站在那做什么呢?”
“你俩是要在风中化成雕像吗?还不赶紧得?”
“……”文榕榕和文汐僵住了。
如果上马车换披风,那这张花猫脸可不就被五爷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