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单挑全世界》蝉与狗

3、无知之幕（3）

　　等到卡罗尔走进那些同样由盐制成的柱子时，才看清那些柱子上华丽且夸张的浮雕。而在整齐排列成两排的盐柱尽头，是一个同样用盐雕刻而成的一座雕像。

　　雕像呈现出人类的形状，但是面部却是扁平的，代替五官的是分部在两颊出的六个孔洞。就像是卡罗尔曾经从麦秆上抓住的，肥硕的蝗虫腹部的那些气门。明明雕像并不存在眼睛，整个建筑之中也并没有发现活物，但是卡罗尔却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是从她发现这座雕像时就存在了。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处于盐制的建筑之中，卡罗尔觉得，就连呼吸都带着刺痛的意味，这令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不情愿被抹上粗盐的鱼。

　　强行让自己的视线从雕像的脸部移开，她开始观察这些雕刻着花纹的盐柱。

　　十二根盐柱分成两排整齐地排列着，每一根上雕刻的花纹浮夸而又华美。它们的底座都刻着依照她目前的知识来说是无法理解的文字。字体就像是缠绕在一起的蛇，张牙舞爪地扰乱观看者的思绪。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思维紊乱，心神不宁。

　　只有一根除外。

　　本应该装饰着花纹的部位却像是被锤子凿过一般，或许柱子也曾经有着华丽的纹饰，但是都脱落下来，这使柱子变得坑坑洼洼。只是卡罗尔却意外地读懂了这根与众不同的底座上的奇妙语言。

　　【镜女杀死了她的姐妹，却放走了满腹的月光。】

　　这本不是她应该理解的。

　　“好孩子，你从石柱上发现了什么？”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问道。

　　卡罗尔回头，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不必害怕，卡罗尔，我的好孩子，我就在你的眼前。”卡罗尔的眼前只有那尊盐制的奇怪雕像。只是，声音此刻并不像是从雕像之中发出的。它的源头像风，来自于这方世界的各处。

　　“您认识我。”卡罗尔对着雕像说。

　　“是的，我认识每一个曾经在我面前祷告的孩子。希望我没有记错你的名字，卡罗尔。”声音自虚无中传来，温和得就像是春天轻轻落在脸颊上的粉色花瓣。

　　卡罗尔抿了抿唇，轻声说：“抱歉，我却忘记了您，我忘记了一切。我可以重新认识您一次吗？”

　　“我是世界的最初，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或许你愿意称呼我为【父】”那声音轻快地说，“很多孩子曾经来此拜访我，并且留在我的身边。现在，他们正在你我脚下，在这座宫殿中享受着永恒。好孩子，你愿意留下来吗？”

　　“我很抱歉，先生。”卡罗尔说道，“在常世，也就是宫殿之外，一场手术正等待着我。”

　　“当然，我知道这件事。”声音说，“原来那已经是你的常世了吗？我以为你会想要离开那里。所有读懂石柱的孩子都会想要离开，虽然他们最后都选择了留下。”

　　卡罗尔想起了声音说的，宫殿里的盐粒都是曾经选择留下来的人。

　　“父亲，我并不知道那是否应该是我的世界，我已经忘记了过去。但是我的心告诉我应该回到常世。以及，我或许应该躲避那场手术，离开您口中的那个世界。”

　　“对于那些想要离开的孩子来说，莉特一位值得信赖的好朋友。当然，卡罗尔，你也能从她身上得到你想要的。不过，想要让她心中的天平倾斜，你需要筹码。”声音说道，“你选择离开的话，希望下次遇见你时，你还能记得我。”

　　“我会记得您的。”

　　“希望如此。”声音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每次提起希望，我都觉得有趣，卡罗尔，孩子们用希望向我祷告，我借此给予他们回应。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孩子们在我身边说话了。我希望他们回到我身边，却没有一物能给予我回应，是我已承受赐予了吗？”

　　“抱歉，我并不知道。”卡罗尔说。

　　“这并不是你的错，孩子，你已经奉上了一切。”声音安抚道，“你和月光一样，向我奉上了一切。我看得到，你身上属于月光的眼泪。”

　　“你该回去了，梦境并非长久，月光之下，也将另有主宰。”

　　声音突然变得遥远起来，卡罗尔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病房。

　　高高的窗户外仍然是灰蒙蒙的天空，这让她无法确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腿上的疼痛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做了一场梦。毕竟，莉特护士长说过，她总是在做噩梦。

　　她记得那个声音说，莉特或许可以帮助自己离开这里，也暗示过自己应该离开。只是她需要和莉特交易些什么。

　　或许自己失败了，就会像那个声音说的那样，成为那座洁白宫殿里的一颗盐粒，被下一个拜访者踩在脚下。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卡罗尔觉得自己坐不住了。她应该想想办法离开这里，不论外界如何，先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轻敲三下，病房的门被推开，是莉特。

　　莉特看见卡罗尔醒着，显得有些惊讶。

　　“我以为你现在还在休息。”她笑着说道，并且掏出小推车上的绷带和药粉，“你受伤了，药就先不吃了，我先来给你处理伤口。”

　　卡罗尔看着莉特给她换药，趁这个机会问道：“莉特小姐，你知道我是患了什么病吗？”

　　莉特包扎的手一顿，轻声说道：“你是被人送到这里来的，卡罗尔，正如麦道夫先生所说，你和大家不一样。”

　　“不要担心，手术之后，你就会和大家一样了……之后，麦道夫先生会宣布你痊愈的。”

　　卡罗尔焦急地问：“莉特小姐，怎样才能够和大家一样？我如果现在和正常人一样，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

　　莉特轻轻地放下手上的纱布说道：“当然。卡罗尔，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你能确定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常世的大门向你敞开。”

　　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卡罗尔不由地看向窗外，那里灰蒙蒙的，没有月光，也没有日光。

　　“黄昏呢？莉特小姐，黄昏和黎明应该如何归类？”她理所当然地想到了其他的可能性，向莉特问道。

　　“卡罗尔，我只是掌握答案的人。”莉特将她如同流淌的黄金般的金发别置脑后，轻声说，“规则并不在我的手上。”

　　“或许你应该将目光放在其他的地方，祝你好运，孩子。你的手术将在三天之后进行。”莉特收拾好剩余的纱布，摸摸卡罗尔的头，推着她的小推车离开了病房。

　　卡罗尔坐在病床上，伤口在用过药之后已经不再源源不断地产生痛处。

　　莉特说她并不是掌握着规则的人，白天与黑夜的提示在别人的身上。那么，这个医院又有哪些人呢？

　　莉特，卡丽莎，麦道夫。

　　掌握规则是什么意思？白天与黑夜的判定还有规则吗？

　　日出为白昼，日落为黑夜。

　　卡罗尔沉沉吐出一口气，准备出门去和另外两个人聊一聊。

　　病房的门从内部推开，发出巨大的声音。在护士站的卡丽莎发现了这里的动静，立刻转过头。她红色的头发就像是一团活火，照亮整个青灰和暗黄构成的走廊。

　　“卡罗尔，你应该休息啦。”卡丽莎快活地说，她总是如此高兴。

　　“诶？是这样吗？抱歉卡丽莎姐姐，外面天色无法确认，我没注意到，是因为马上要到夜晚了吗？”卡罗尔用同样轻快地语气问。

　　卡丽莎用笔画了一下她手上的本子，说道：“并不是哦，是麦道夫医生给病人定下了休息的时间，与白天没有关系呢。”

　　“那大家是怎样确定白天与黑夜的呢？”卡罗尔问道。

　　“黑夜？卡罗尔，黑夜有什么好的呢？夜晚对我们来说是危险的。”卡丽莎敲了敲本子“你不用担心，麦道夫医生的时间表可以保证你活动的时间永远不会碰上黑夜。”

　　“你应该休息了，之后好好休息，才可以接受手术。”卡丽莎将她带回了病房。

　　房门上的玻璃窗透出明亮的光，将那高高的窗户外的天空，衬得暗淡起来。

　　卡丽莎护士口中，夜晚是危险的。

　　那么夜晚对于护士来说也是应该避开，或许，卡丽莎下班的时候就是黑夜。

　　也不对，在麦道夫的时间表里，只是提出了休息时间内包含黑夜，而并非只在夜里休息。

　　那么，真正掌握时间的，是那位医生吗？

　　感受到来自病房上玻璃外的视线，卡罗尔立马将被子拉过头顶，伪装成已经入睡的模样。

　　总觉得有什么被忽略了。

　　就在卡罗尔思考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

　　同时，病床上的铃铛也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