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码头白鸟

3、白菜罐头.2

　　乔白采轻笑一声，\"夸张死了。\"她低着眼睛，一种不动声色的引诱。
　　男人大脑发昏，立刻顺杆摸爬，\"你不信我？\"
　　凑近了，蛇似的缠上她的手。
　　乔白采叫他摸了一把，才使个巧劲儿把手抽出来。她从鼻子里哼一声，也是娇的，垂着眼睛，脸蛋微红，不胜娇羞的意味。
　　\"你觉得怎么样\"男人也觉得自己实在唐突，脸红了，不敢再去摸她的手。
　　安静蔓延着。
　　乔白采突然唰的站起来，掀起眼皮，露出清凌凌的眼珠，一弯，是个微弱的笑，\"抱歉，想起一点事情，先走了。\"
　　男人反应不及，跟着站起来，刚\"啊\"了一声，乔白采已经走到包厢门口。她顿一下，搜肠刮肚地用了最后一点好心情，才温和地回头笑了一下，\"真是抱歉，实在是很要紧的事。\"不等回答，她拉门走出去。哒哒哒哒，转眼就听不见。
　　但其实乔白采没走，起码没出饭店。三拐两拐的，她进了厕所。饭店还算高档，厕所也没什么气味，米白色瓷砖，洗手池前嵌了个花纹繁复的雕花镜。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从镜子中审视自己。
　　大卷发，黑色，脸蛋普通，梳妆打扮后可见一点俏丽。总而言之，毫无特色。但她现在目光沉沉，把那一点秀丽也压下去。
　　门又开。
　　一群中年大妈走进来，个个雍容，肥肉从金戒指里溢出来，笑笑嚷嚷的:
　　\"那个旅游社……\"
　　\"哎呀什么……\"
　　\"包啊……\"
　　带进一阵香风。
　　乔白采踩着高跟鞋与她们擦肩而过。
　　出去打车，说:\"师傅，到良江大桥那里去。\"车程要一小时。
　　外头阴沉，逐渐飘起小雨来。玻璃逐渐雾蒙蒙地起了一成水汽，茫茫地，看不清了。闷热的棺材似的，她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
　　做梦。
　　\"乔康山!\"一声尖锐的，饱含愤怒的哭叫，\"你要走!\"王彩丽声嘶力竭，愤怒地粗喘，像一只暴怒的母牛。
　　\"你敢！\"调子更上一层楼，震得人耳膜发痛。
　　她母亲在这边热火朝天，涕泗横流，尽情发挥，锅碗花盆全部扔到地上。
　　他父亲一声不吭，冷眼相对。仿佛是花钱请来的尖刻情景剧评判家。
　　他说:\"别只砸东西，要么砸死我，砸不死我，爬我也要走。\"
　　她母亲的哀鸣突顿，像一只被掐住颈子的鸟似的，艰难地把痛苦吞咽下去。
　　\"你……\"，她颤颤地哭，\"你已经毁了我的家，你还想毁我一辈子\"
　　她父亲冷笑一声，残酷从眼角和嘴角流动出来，顷刻把她母亲的眼泪冻住了。他又哼笑一声，像轻而易举地制服一位泼妇的成功男人那样，冰冷的眼角扫过她母亲，拉开门走了。
　　乔白采把视线从自己房间门缝隙中挤出去，双腿战战。
　　她想说，爸爸不要走。
　　客厅却只有她妈妈颓唐的背影。地上堆满碎片，土壤，惨死的君子兰、万年青、吊兰和金鱼。龙眼金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死不瞑目。
　　乔白采只看一眼就吓得蜷起来，躲在门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姑娘姑娘\"
　　乔白采被梦魇着，潮湿黏腻的，冰冷的网，她眼睛重的睁不开。忽然一个冷颤，她醒了。
　　司机师傅说:\"到啦!姑娘，外头下雨呢。你要不等会儿再下车\"
　　她眼前混沌，过一会儿才看清。出租车后视镜挂着个平安福，红底金样的绣纹，在她眼前晃荡。
　　\"姑娘没事儿吧\"
　　她反应过来，\"啊哦哦……没事。谢谢您了。\"
　　结了账。她拉门要下去。
　　师傅犹豫起来，\"这还下着雨呢。待会儿吧姑娘，不着急。\"
　　\"没事，我有伞。\"她勉强微笑一下，神色疲惫。
　　\"姑娘……\"，师傅欲言又止，\"世界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啊。\"
　　乔白采这次倒是真的笑出来了，\"真的没事。我心情不好就爱在这儿逛逛，不会轻生的。\"乔白采虽不美艳，但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十足动人。她笑一笑，一副阳光模样，师傅终于愿意放她下车。
　　斜风细雨，绵绵密密的，她脑子清醒了一点。
　　没有伞，但是并不打紧。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下午2:04。微信消息两条，来自今天的相亲男人;电话三个，备注是王女士。
　　她按了按眉头，把电话拨回去。
　　\"都——都——都——\"
　　通了。
　　那边母亲的声音急得要死，\"囡囡!囡囡!——你怎样在哪里\"
　　她说:\"还好。出来走走。\"
　　\"怎么不接电话吓死我了!\"
　　\"睡着了。静音，没有听到。不要担心。\"她打起精神安慰。
　　\"你怎么今天提前跑掉突然跑掉，人家吓了一跳，还以为咱们家出了什么事呢。\"王女士的语气意外地温和，带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不喜欢也可以，妈妈不会逼你的。不要给自己压力。\"
　　乔白采眯着眼睛，良江大桥远处灯光闪烁，被灰暗天色蒙了一层，又被雾气罩了一层，绰绰约约地看不清。她从嘴里吐出一口长长的白雾，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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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良江大桥是俺瞎编的。
没有对文中大妈不敬的意思。一切都是艺术手法，艺术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