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灵师》燕序昭

2、火烧云华宫

　　在韩明昱的期待中，棠溪剑华丽丽地落到地上，碰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怎么不行？

　　韩明昱不死心，一连试了十次，无一以失败告终。她失望地叹了口气，擦干净剑刃上的脏灰，还是与修仙无缘。

　　韩明昱一转身，才看见落意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

　　她摸了下一突的太阳穴，无奈道：“大哥，这会你应该在操练守卫军或者巡视瑶山，而不是来我这弼兽园偷看我耍剑。”

　　“近来圣君不在，我偷偷懒又无妨，”落意盯着她手中剑，“你这剑从哪得的，我看大有名头。”

　　“一个高人送的。”韩明昱应付道。

　　落意取过来端详，指着剑上唯一的宝石说：“这是娜塔莉血红玉，来自海外维京，海内仅此一颗。听闻被千年前晋国所得，曾镶嵌在公主凤冠上，所以我才说有来头。”

　　“这么名贵？”

　　“嗯，这颗宝石可换人界一座城池吧。”

　　知道它贵，没想到它这么贵。

　　韩明昱多了几分小心，把剑挂回屋子的墙壁上，落意全程跟着她。

　　“那我们去哪里玩，不然就去藏书阁看会书。”

　　落意摇头，“瑶山来了客人，湘夫人让我带你去潇水峰一同待客。”

　　“好啊，来的哪位客人？”

　　落意神情暗晦不明，“上界毕方一族，来了位大小姐，云浮襄。”

　　毕方云氏，可是天界战将，与之齐名的，就是乘黄百里战将了。

　　只是，韩明昱在瑶山一十九年，都没碰见过有上界仙君来拜访的。今日有些奇了。

　　“除了圣君，我就没见过上界贵人，走，让我长长见识。”

　　韩明昱催促着落意快走。

　　从弼兽园去潇水峰靠两条腿走的话，要大几个时辰，飞着去就快多了，约莫半柱香。韩明昱若要过去得仰仗落意。

　　往常他带她，都会变回讹兽模样，身形且变大几倍，让她能够稳当坐在上面，腾云驾雾。这一次，他没化形，直接将她拽进怀里，起身飞出门外，眨眼间来到高空。

　　韩明昱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在天上，被搂得不大舒服，且只要落意松了松臂膀，她就觉得有栽落的危险，只好死死抓着落意的衣服。

　　耳边传来落意低笑，韩明昱抬头望着他脸，“你故意的吧？”

　　他的发丝轻飘飘飞到韩明昱脸上，还害得她打了个喷嚏。

　　落意也不嫌弃，“这样更快，可不能让夫人和客人等太久。”

　　两人来到潇水峰，一落地，韩明昱就迅速放开落意衣服，整理好仪容，不想让别人见到徒增尴尬。

　　落意低垂眼眸，没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迎面碰见几个仙娥，便与仙娥互相行礼。

　　仙娥行色紧绷，韩明昱便问：“姐姐们，可是遇到难事了？”

　　她们面面相觑，有一个才站出来答：“不知怎的，云浮襄上仙和夫人起了争执，上仙说要翻遍整个瑶山。她们离开了潇水峰，这会子该是在云华宫了。”

　　云华宫是整个瑶山的中心所在，韩明昱都有些紧张了，让落意带着她去云华宫。

　　韩明昱和落意到达云华宫后，正殿外却是火光冲天、乌烟嶙峋了，焦灰的石面上人群四处奔走，想办法灭火。

　　双龙重檐庑殿顶之上，毕方盘飞激鸣，所到之处，草木皆毁。

　　毕方之火有多霸道，六界竟无所克之物，不烧尽如何灭火。

　　韩明昱跟众人一样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千年奎木万年奇殊，尽成渣沫儿，这座鲁班师亲手建造的云华大殿将也不多时倾塌。

　　湘夫人瘫坐在焦土中恨恨地仰望天阙，她着实不是云浮襄的对手，败下阵来，还被火气燎了头发。

　　湘夫人是文职，云浮襄是战将，文官对上武将，当然会被单方压着打。

　　韩明昱没想到事态变得如此严重，提醒落意：“快去调遣护卫军阻止啊。”

　　落意仍然是要看热闹到底，无动于衷，单肖说：“云华圣君是帝君弟弟，毕方云氏是天界重臣，两拨人闹什么矛盾，落得什么结果，得让帝君自己评判。我需要插手么？护卫军是用来抵御外敌的，云浮襄又不是敌人。”

　　“可是……”

　　“没有可是，况且正殿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挽回不了什么。”

　　韩明昱说不过落意，不再纠结于此，从地上捡了个破烂挡脸走路，躲一躲飞溅的火星子，终于来到湘夫人身边。

　　“夫人，你和云浮襄上仙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就是个说不清的蛮子，”湘夫人不悦，“她找了奉陵许多年，锁定瑶山有奉陵的气息。奉陵是我好友不假，但我也几十年未见他，这气息就是有，那也是几十年前的陈年老气。”

　　“夫人可知奉陵仙君去了哪里？”

　　“没联系，不知道！”

　　旁边的一仙娥突然道：“云上仙喜欢奉陵仙君，痴心得狠。”在湘夫人的回头注视下，仙娥立刻噤了声。

　　问题是要解决的。韩明昱想，不如就试着劝劝云浮襄，“上仙，不如就此收手。奉陵仙君根本不在瑶山，倘若他在，你弄得这样严重田地他还不肯现身，这样的男人便是没有担当，为了他根本不值得。”

　　“哼，你莫框我，我的判断是不会错的。还有，你别说他坏话，他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儿郎。”

　　韩明昱也不恼，继续说：“好，我们就观眼下的事情。你为客，却火烧云华宫，届时你该如何收拾局面，回上界等候帝君发落还是一个人先逃罪。前者自要遵循上清法度，最轻也要个禁闭思过，你失了自由，还能去哪里找奉陵上仙。后者你潜逃，丢得是毕方全族人的脸面，你父兄姊妹是重臣干将，离不得仙界，他们就得承担你犯下的错误，你能忍心？”

　　这是替云浮襄想过的肺腑之语。

　　云浮襄在云间变回了人形，收了真火。

　　韩明昱知道她想通了些，“就先回去向帝君承认错误……”

　　正要说下去，空中出现个清风道骨的中年男人。韩明昱疑惑地看向湘夫人。

　　“临庭仙尊，毕方家主，是那个云浮襄的爹。”

　　韩明昱看了看空中两人，云浮襄精致的五官确实和临庭仙翁长得几分相似。

　　湘夫人忽然间有了力气，站到韩明昱前头，拿出了掌宫人的气势，责骂临庭仙尊教女无方。话是有理，但过于难听，完全拿捏住临庭仙尊。

　　临庭仙尊黑着脸，却一句话没有反驳，拉着云浮襄要走。云浮襄不愿意，他就用强硬手段捆着云浮襄离开。

　　湘夫人止了骂，望着空旷的天际说：“临庭护短，这次知道护不住，带着宝贝女儿先去请罪了。只是可惜这云华正殿被糟蹋得一塌糊涂。”

　　她们身后的落意发出一声冷笑。

　　韩明昱想起传闻，讹兽与毕方、乘黄两族不和。落意不愿阻拦，这也是愿意之一吧。

　　后续便是在南岛群山的云华圣君提前回瑶山处理事宜，哪怕正殿被毁，他也没有去上界一趟，只修函一封递了上去。

　　帝君下达惩戒令，云浮襄被贬为罪仙，流放微尘塔两百年，湘夫人管理不善，去瑶山居庸峰思过二十年。帝君自然安抚圣君，让鲁班仙师重建云华宫。

　　仙法铸殿，耗能巨大，但速度快，半个月有所成。

　　云华圣君有些头疼，掌宫一职将空置二十年，少不得找合适人选暂时填补上去。

　　落意听说了惩戒令内容，他也没想到帝君对云浮襄的处罚重了些，“天上的皇帝和地上的皇帝一样，都善用均衡之道，还有就是不容许他人挑战王权。”

　　然而又说：“等临庭再立个什么大功来，给云浮襄将功赎罪也未可知。”闲暇之余，一个人或与韩明昱一起去看看湘夫人。

　　湘夫人丝毫不见悲伤，自己和自己斗棋，还说起以前和奉陵下棋的事。

　　韩明昱身体已经完全痊愈了，她没想到会再次得到云华圣君的召见。路过尚未建成的正殿，她去往没有受毕方真火波及的后殿。

　　云华圣君居住在后殿，把办公的地方也移到那里了。

　　仙侍带着韩明昱引见圣君，韩明昱台阶下面行过礼，头抬起来后，发现只剩她和圣君两个人。

　　云华圣君玄臻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着一袭玄色深袍，端端正正坐在上首。他的发丝柔顺黑亮，没有用发冠，用的是与衣同色的带子半扎起来，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韩明昱心道：他的气质配白衣好，穿黑衣有点违和。

　　玄臻问：“下山可有收获？”

　　“禀圣君，这……”

　　韩明昱表现出迟疑，想先试一试玄臻的态度。

　　“韩明昱，本君多少知道一些，你还是如实说吧，不必有顾虑。”

　　玄臻眼神柔和，韩明昱看在眼里，稍微放心了些。

　　“我下山拜了一名师父，与她学习浣灵之术，成了一名浣灵师。”

　　韩明昱不能修仙，还是个三十岁必亡的短寿命格，她一直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年初时，她在藏书阁灰尘一角翻到一本旧书，名叫《古今人界风土人情百科全书》，在职业大类的一栏末看到浣灵师一次，阅览后心血澎湃。

　　浣灵师，人界降妖除魔者，因可使术法令妖魔灵识受损而得名。两千年余年前首次出现浣灵之法，溯源不可，详情不明。浣灵成者聊聊无几，地位高于人界僧道且千金难求，寿命可随功力上涨而增加，有能者已活千年。

　　下有小字批注，唯有人才能浣灵，修成者再无修仙可能。

　　修仙者只要没飞升成仙，就还只是凡人。

　　换句话说，人包括修仙者可以成为浣灵师，但是浣灵师再也不可以成为修仙者。

　　韩明昱也是浣灵入门后才明白，浣灵成者寥寥无几的原因——那入道试炼就斩杀了绝大部分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