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点贰｜明月之美》山海观

46、最终章

　　终章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而这一瞬间李彻的头脑完全空白。

　　他眼睁睁看着迟绽被刺穿，倒在自己面前，望着自己，眼中尽是留恋与不舍，然后死去。
　　他觉得内心巨大的黑洞在吞噬着自己——明明没有感觉，但却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停止了呼吸的迟绽，瞳色渐渐变得灰蓝。而李彻全身的关节像被魇住了一般丝毫无法动弹。

　　“迟绽，你想要的都实现了，为什么还不肯闭上眼睛呢。”
　　“不是说只有我殉情你才会死不瞑目吗。如今我活得好好的，还有什么让你不甘心呢。”

　　眼泪液体顺着李彻的脸颊慢慢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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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星皇家舰队基地审讯室。

　　李彻平静地望着坐在椅子上、四肢被金属环锁住的白月光。

　　“我可以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如此对待吗陛下。”白月光泰然自若地问道。
　　“你罪可致死，作为我的贴身文官，对于这点应该很清楚吧。”
　　“哦？敢问我何罪之有？证据呢？”
　　李彻嗤笑了一下：“你的确没有留下过什么确凿的把柄。”

　　“陛下，我上军校的时候便认识您了，这些年跟在您身边，我可曾做过任何伤害您的事？”
　　李彻没有回答。
　　白月光继续说道：“扪心自问，我白月光从来都没有对不起陛下您，我行事的所有出发点都是为了您的最大利益，尽我所能地分担您的压力，只希望陛下您能开心……”
　　“为什么要三番四次欲置他于死地。”李彻问道。

　　白月光愣住了。

　　李彻接着问：“真的都是我岳父的命令吗。”
　　白月光莞尔一笑，缓缓说道：“他本就该死，不是吗？”
　　李彻死死盯着白月光，眼珠黑得吓人。
　　“岳父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关系的。或者，你是怎么知道的。”李彻问。

　　“是结婚那天晚上白杨喝醉后说的。如果我早知道那人是让您不快乐的根源，他一定活不到现在，这么多年，您也不用过得如此痛苦。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您——要和柏斯的人周旋、嫁给自己并不爱的人、做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工作……但我从未后悔过，只要能呆在您的身边，陪着您，保护您，怎样我都心甘情愿！”白月光越说越激动，情绪已经开始有些失控。
　　“陛下，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爱您….”白月光泪水盈眶。

　　“够了。”李彻打断道：“你已经承认了自己的间谍行为。不管和柏斯有怎样的牵连，回到第一星后，你会被依法处置。”
　　“您需要对我这么狠，完全不留情面吗？这都是因为那个人吗。”
　　“是的。”李彻回答道。
　　“陛下您不是没有情感了吗。”白月光凄然一笑。
　　“这并不代表有人可以做伤害他的事。”

　　“呵呵……”白月光低头咯咯笑着：“其实刚才我错了，我的确应该有件值得后悔的事。”她抬起头看向李彻：“我应该亲手除掉那个畜生！”
　　李彻嘴唇紧绷，目光如炬。
　　“他算什么呀，被那么多人糟蹋过却一丁点廉耻心也没有。他……”

　　白月光再无法发出声音，因为李彻死死扼住了她的脖颈。他面无表情，出手狠厉，白月光被掐得脸色发青，伸着舌头，喉咙发出咕咕声。
　　一直站在角落没吭声的苟副官冲了过来：“陛下，陛下，请您冷静。陛下，您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先放开她。
　　您想想白将军，想想白将军呀陛下。”

　　李彻终于松了手，深吸了一口气，后退几步背过身。
　　“再也不要让我看到她。”说完，李彻大步走出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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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绽躺在冰棺里，皮肤呈怪异的灰白色，他的眼睛已经闭上，睫毛尖挂着冰花。
　　去世前他已经十分消瘦了，但骨架和身量还在，因此躺在那里并不显孱弱。但那致命的一棍击碎了他的胸骨，以致他的前胸微微下陷。
　　他就那么了无生息地静静躺着。

　　李彻坐在一旁，紧紧握着一块破碎的血色手帕，看着棺内已逝之人。
　　手帕是整理迟绽遗体时，在他胸口的内衣口袋里找到的，已经碎了并被血浸透。在刺绣的“彻”字旁，依稀有个手写的“绽”字。是迟绽的笔迹。
　　“这是你满意的结局吗，迟绽。”李彻问道。

　　他在冰棺旁守了七天，期间有少数人得到他的许可前来探望，其中包括华生。
　　“你们……”华生紧锁着眉头。
　　李彻面孔苍白，眼眸漆黑，冷静得吓人，看上去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大的分别，但华生感到，此刻的李彻，失去的已不止是情感。

　　第七天。
　　苟副官走了进来，轻声汇报说：“陛下，您交代的我都尽量去办了。”
　　李彻点点头站了起来。
　　“你先出去吧。”他说。

　　苟副官出去后，李彻最后一次看向迟绽。
　　“迟绽，我会履行自己的誓言，我会好好活着，会让这个国家变得不一样，只不过方法会以前我们计划的不同。”
　　“你也要记得自己临别前说过的话——下辈子你都得听我的，会爱我，至死不渝。你绝对不可以食言。”
　　然后他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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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第六星上层阶级的传统是土葬，但李彻坚持让迟绽在第四星就地火化，他不想今后有任何图谋不轨的人玷污迟绽的遗体。
　　迟绽的遗体燃烧得极其彻底，最后只剩下一小捧灰烬。

　　李彻将一半的骨灰送回第六星安葬在迟家墓地，然后将另一半连同自己的血液融进草药研成的颜料，以古老的刺青手法在皮肤上刺出细密的文字，从左耳耳后至脖颈，后分为两路，一路沿脊髓向下，另一路由锁骨延伸到左胸的中心、心脏的位置。
　　这长串的细密文字是来自远古地球的巫术咒语，意将二人的灵魂锁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李彻，你的人生已经结束了，而你期待的我的人生仍在继续。我要让你在我身边，陪我走完接下来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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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又维彻底疯了。商彦履行了承诺，将陆又维留在了六星农场，由专人照看。

　　白月光以间谍罪被判终身监禁，余生只能在水泥高墙中度过。
　　因为白月光和迟绽的事，白杨深受打击几乎一蹶不振，但他还是咬牙挺了过来，终身未再娶。
　　李彻和阿芙罗狄忒共育有两儿一女。
　　皇家军校的后山经过多次翻修，那条小路早已不在。

　　经过李彻多年的“努力”，唐极的每个星球都实现了自治，其中包括第二星——他和那个腐败至极的组织暗中达成了协议，并辅助来自那个组织的人当上了第二自治星的最高长官。
　　他把利益分给了每个“有必要的人”，并提供了让他们的利益更大化的捷径。
　　已经腐朽到了这个程度，就让它尽快彻底地腐坏吧。
　　李彻相信，一定会有有志之士在那个时刻奋起革命，而力量被分散的皇室届时很容易被击溃。
　　所谓“不破不立”。

　　他对这个世界没有恨也没有爱，他只是选择了自己认为最果断有效的方法来医治这个病态的世界。这肯定比自己着手整治腐败、宣扬自由博爱快得多。

　　做完这些后，李彻70岁，虽刚到中年，他的头发已然全白。
　　然后他退位，将皇位传给长子。他不觉得自己留下这个烂摊子有任何对不起儿子的地方——既然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就要承担这些苦难。
　　从小他并没有给过儿女们过多的刻意栽培，只是鼓励他们可以“想自己所想，爱自己所爱”。

　　李彻退位后，阿佛洛狄特决定告别尘世，皈依宗教。
　　“彻，我会终生为你祈祷的，希望来生你和他能够获得幸福。我也会为自己祈祷，来世，我不求生在大富之家，只希望自己可以像普通人那样，能爱，敢恨。”

　　可能因为当年的手术，迟绽的大脑退化得比常人厉害很多，他越来越沉默寡言，终日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望着蓝天。
　　书房的很多家具已经老化，需要翻修。这日，他的外孙女来书房帮他收拾个人物品，为翻修做准备。
　　李彻如常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向窗外。

　　外孙女在矮柜后发现了一个古老的保险箱。
　　“外公这是什么，我可以打开吗？”
　　李彻看向保险箱，点点头。

　　保险箱的安保设施早已过时，很容易便被打了开来。外孙女将藏在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几十年没见过阳光了，这些物品除轻微氧化外，基本保存完好。
　　“两条……手帕?一只……这是小狗吗？”
　　“对。他是我们养的狗，名叫小Q。”李彻笑了：“可以把这些拿给我吗？”
　　外孙女将东西递了过去。
　　李彻用手帕包住木雕抱在怀里，露出满意的微笑。

　　外孙女继续翻看着保险柜里的东西。
　　她拿出一张褪色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蓝眼睛军官穿着浅蓝色的军校制服，笑意盈盈。
　　“外公，这是谁？”
　　李彻看着照片，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说道：“他是言言。”
　　“很帅呀，丝毫不比外公当年逊色呢。”
　　“对，本人还要更好看些。”
　　“他现在在哪儿？”

　　李彻轻轻拍拍左胸说：“在这里。”

　　窗外的天空很蓝很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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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十年前的一个午后，也是在这般湛蓝的天空下，一对身穿军服的年轻人并肩躺在第四星的草原上。
　　“终于踏上陆地了。”黑发青年说道。

　　“是啊，很久没和土地这样亲密的接触了。”蓝眼青年说。
　　“晚上的庆功会你去吗？”
　　“没想好。”
　　“要么我们一起？”
　　“好。”

　　“其实也只是收复了第四星，还没取得最终的胜利，不过将士们的确需要一场陆地上的狂欢来排解长期身处太空的空虚。”黑发青年接着说。
　　“空虚？有吗？”
　　黑发青年翻了个身，趴在草地上歪着头看向蓝眼青年：“别人我不清楚，但我自己可一点也不空虚。和你在一起，纵使需要在浩瀚的宇宙遨游终生，纵使只有我们两个，我都不会感到空虚。”
　　蓝眼青年扭头看向黑发青年，笑了。

　　“你相信宿命吗言言？”黑发青年问道。
　　“宿命？我没想过。”
　　“我不相信这世间有神明，但我认为，人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自己的命运。例如我，生为皇子，要对自己的身份负责。我一定会领兵拿下这场战役，我也定会成为一位不辱使命的皇帝。命中注定，我会遇到一位懂我的人，他会一直站在我身边，支持我陪伴我。”
　　看着近在咫尺的蓝眼青年盈盈的笑意，黑发青年继续说：“言言，这个人就是你。”
　　青年湛蓝的眸子温柔似水。
　　“所以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是吧言言。”黑发青年问。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