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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入口”何解 ...

  •   蜥蜴并没有储藏物品的习性,但艾惜似乎是一个另类。为此菊棋还不少嘲笑他,称他其实应该是一只错生了的松鼠。艾惜本人对此不以为意,其实他想的是既然大家都已经披了一层很像人类的皮,那就别再特意把彼此间不同的本能分得那么泾渭分明。奈何他的想法说出来也只是徒增被嘲讽的烦恼,冷血类与热血类的矛盾由来已久且根深蒂固,菊棋是他的发小,艾惜对他了解得很,这家伙从小到大最大的爱好就是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囤进他的树洞里,然后躺在物品堆顶上闲适地磕松子。菊棋的世界不大,而且很单纯。在他心里,贮藏是属于鼠类的爱好,而艾惜并非鼠类,甚至并非热血类,因此艾惜就是个怪胎。艾惜清楚,或许是出于小动物的那种天生敏感多疑的习性,菊棋其实是有点惧怕冷漠且残酷的冷血类的,只不过看在发小情谊的份上,菊棋才愿意一直同他做朋友,哪怕有时候他的行为会令菊棋感到不适。
      因此他不爱和菊棋谈论有关冷血与热血之间的界限问题,在他们的日常闲聊中,深刻而沉重的历史命题就像一颗尖锐的小石子,艾惜不会把一颗硌人的小石子放到朋友的鞋子里。
      还是“入口”的话题更让菊棋感兴趣。艾惜相信,只要生物还怀有好奇心,那么未知的世界就永远如一块强力磁石,总能勾起埋藏于人们心底的控制着狂热感情的那一端磁极。这个世界的“人”们知道纯粹的“人类”的存在是几十个世纪前的事了,那时他们的世界突然出现了第一个“入口”,就仿佛是冥冥之中有另一个与他们所在的世界极相似的空间正在朝他们缓缓碰撞,两个世界的边缘相互摩擦,接触到的那一面,就会产生“入口”——这是最为简单的说法,至于两个世界各自的构造有何差异,又是为什么会产生相撞,远古时代的记载过于模糊,他们甚至都不能确定那些古老岩壁的上抽象图形中记录的景象是否真的是两个世界的第一次相撞,抑或是仅仅是他们的祖辈从以往两个世界的无数次接触中,通过观察而突发奇想进行的一次描绘,他们如今能得到的,只是简单而过时的记忆缩影。
      尤为不确定的是,明面之下摆着的是两个世界的存在,但那个世界的人类似乎从未发现过他们的存在。“入口”就犹如是一面双面镜,会在某时某地突然出现,如同一张原本就浮于地表的巨大幕布徐徐拉开,隔了一层难以穿越的透明玻璃镜,向这个世界的居民展示着另一个世界的奇景。他们可以了解人类,观察人类,但人类却从未对“入口”有过任何表示,可能从人类的双眼看来,“入口”所在的地方只是他们日常就熟悉的平常风景,每一个角落都与平时的所在严丝合缝,其存在甚至都不属于海市蜃楼那样的虚幻。
      对于他们来说,人类世界是一个永恒的未解之谜,因为那里明明与他们有着类同的海洋与山川大地,遵循着相同的自然规律,但其上孕育出的生物却是完全不同。并且,除了飘忽不定、不知何时会突然出现的“入口”,他们找不到其它的通往人类世界的去路。于是“入口”变成了探索未知的机会。
      但它同时也是局限,“入口”就像一张撑大了的充满危险的巨嘴,支起凌乱的獠牙胡乱在两个世界寻个位置各咬一下,卷起一大片残云蛮缠一通。“入口”会维持的时间无法被估算,有时仅会出现几秒钟,有时却一连几天都保持敞开。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它一定会消失,这鬼祟的渠道,两个时空的秘密交界点,在某个猝不及防的时刻,便会像它无法被预知的出现一般,毫无预兆地忽然隐去。
      神秘可以勾起冒险的热情。他们这个世界有着诸多探险家,那些人会怀着对另一个世界的好奇或欲望,或许还有一股自我赋予的使命感,不断尝试着穿过“入口”的巨大隔膜,企图在未知中留下自己的脚印。但是在冥冥之中,这道不可解的桥梁似乎存有某种意识的操控,越是刻意想要穿行的人,越是不能成功;反过来,无意被卷入到另一个世界中去的人却会被灾祸砸中:可能他们只是轻轻眨了眨眼,但下一秒,意识突然散开,蔓延到似是没有边际的地方。寻不到任何征兆,他们在人类的世界倏地出现,而在此地,他们只留下了一个“失踪”的痕迹。
      有来就有往。他们可以去到人类世界,人类同样可以通过“入口”过来。可人类对于“入口”是没有认知的,据艾惜所知,来到这个世界的人类寥寥无几,并无一例外地销声匿迹了,不知道是想办法又通过“入口”回去了,还是没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又或许是他们伪装了自己,混入此地的居民之中,隐姓埋名地在全然陌生的世界度过一生。
      那样子活着,始于源头的孤独,会是怎样的情形?艾惜无法想象,就像他无法想象他自己若是去到了人类的地界,会是一个怎样被定义的存在。
      可幸的是两个世界的时间是平等的,只要能及时在“入口”消失之前成功再次穿过隔膜,那么就能回来。不过事实证明,“入口”从来就不是一个靠谱的传送官,一来一去间,能带走的只有自己这个存在本身。身上的衣物,口袋里的钱包,手上拿着的水杯——转眼间除了本身以外的物品全会砸在地上,留下一地狼藉,而当事人则毫无准备地在另一个世界突然出现,赤身裸体,两手空空,一如他们刚刚来到原本的世界时那样。有经历者开玩笑说,那种感觉仿佛就是提前排演了一遍将来必将遇见的死亡与新生,大概对于某些轻生的人来说,这样未必不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大哭一场告别过去,也算做是为自己做的一套给婴孩的洗礼。
      然而话虽如此,物品也同样会穿越“入口”,只不过不能由人带走,而是作为独立的存在而被挑选流动。
      两个世界就这样断断续续地沟通着,就像孩童间随意且任性的游戏。

      至于两个世界中活着的“人类”的区别,专家著述出过无数本,简而言之,就是身体上是否带有“野兽”的成分。
      艾惜的住所里摆着一面蝉蛹镜,每天他都能从镜中窥得自己的外形:细瘦的身体,生有五指的四肢,长着蜷曲头发的头部,苍白的皮肤,再加上面部总配合出一副漠然表情的五官。一位和人类几无二致的青年男性。但他体表所覆盖的那层细鳞和会随着环境变化而上下变动的体温又清楚昭示了他并非人类。他们这个世界的“人”,既与人类有着诸多相似,又不至于会像人类那样趋同。
      若是带一面放大镜,把两种类别的“人”放到一处细细比较,那共同点是很明显的。两种生物都拥有具备灵智的头脑用以思考,灵活的口唇用以发展复杂的语言体系,绝大多数的毛发已经退化,皮肤几乎呈裸露状态,需要靠穿戴衣物来进行遮蔽保护。但是两类“人”之间,一眼便能分辨出的特征也同样存在。纯正的人类仿佛是脱离于所有生灵之外的独立存在,难以同其它任何一种生物相互比别;而他们这个世界的“人”却保有了相当大一部分的动物习性,比如艾惜是蜥蜴,那他便是从一颗蛋里出生,独自挣扎着长大。灵智是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渐渐开启的,在幼年期,即使生得像人,他们的生活方式却更像是一只动物。习性使然,他们对各自的先祖毫无争议。
      这个世界的“人”就像是纯粹的人类与纯粹的动物的结合体,钻入了前者的躯壳,又注入后者的血液。不过从此等意义上来说,他们倒是又找到了一个与人类的共同点,即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有着一种近乎一无所知的迷茫。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不知自己为何存在。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却因为有着他们及人类的存在而产生了遥远的共鸣。两个世界通过“入口”连接,如同一张纸的正反两面,画着不同的图案,笔尖留下的墨水却渗透纸背,在看不见的地方相连。
      “一对找不到母体的奇特的双胞胎”,这是艾惜对于他们自己以及人类种群的关系定义,这句简短而相当随性的话就写在他青年时期的某本日记本上。即便是蜥蜴也会有不堪回首的青春期,那时的他还乐于就这些问题洋洋洒洒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在他的那些被蛛丝层层包裹的日记本中,这句话从一堆不知所云的混乱文字和符号中脱颖而出,如同沙子塔中的一只寄居蟹,套在五彩斑斓的贝壳里,从中可以窥见他当年那颗本真且不加矫饰的洁净的心。
      双胞胎在很多方面都极为相似,比如外表,比如性格,比如对某类事物的偏见。
      在人类那里是肤色,在他们这里则是体温。偏见是蛀穿树心的白蚁,可人们却往往视而不见,直到大厦将倾时才愿意做一些濒死的挣扎。在这方面知情人比一无所知的人更痛苦,携带偏见的人常常并不觉得自己怀有偏见,艾惜能见到他们身上被白蚁咬啮的那些口子,但他知道,看破不说破是维持表面和平的必备工具。
      所以有时艾惜会想,或许无知才是一种更为幸运的迷茫。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主要是世界观解释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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