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末未阑

82、第 82 章

　　昨天到的时候外面又黑又冷，顾湘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屋外的风景，好在今天是个大晴天，一阵风把房檐上没来得及融化的白雪吹得到处都是。
　　绿色开花的植物在冬天总归是一个新奇玩意儿，顾湘站在二楼朝楼下的阳光房张望着，不多时就看见张是知端着一壶咖啡走了出来，抬首间两人四目相对，张是知微微颔首，尽管外表憔悴不堪举手投足之间俨然还是个贵妇人的模样。
　　既然撞见了顾湘索性下了楼，“姑姑，早上好”。
　　对于张是知，顾湘心里莫名的有些亲近感，但是毕竟没有真正接触过，她还是像对宋宁那样力求事事都做得周到。
　　“早上好”，张是知看了一眼时间，“冬天这个点起床的人可不多，昨晚睡得不好吗？”
　　“我有点认床的毛病，所以就醒得早一点”。
　　张是知点点头，“既然已经起来了，就坐着陪我说说话吧”。
　　这时候钟阿姨端了一份早餐过来，是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豆浆,“顾小姐，先吃早餐吧”。
　　顾湘礼貌道谢，随即吃了起来，张是知则是在一旁喝起了咖啡，或许是冬日的阳光太过温暖，以至于顾湘一直紧绷的心弦在此刻松懈了几分。
　　一旁的红色山茶惹眼极了，顾湘忍不住说了两句，“这花养得可真好”。
　　“这盆花我养了很多年了”。
　　绿油油的叶子衬着娇嫩鲜艳的红色花朵，惹人怜爱极了，没想到那个瘦削的老人养出的花竟然拥有如此蓬勃的生命力。
　　“开得这么好，您一定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吧”。
　　“是啊”，张是知用爱怜的目光看着这盆花，“我平时住在疗养院，只是这次家里要添新人了，我很想见见让惟之放在心上这么久的人，这花离不得人就连着一起带回来了”。
　　张惟之姑姑的过去一定非常沉重，顾湘没有资格评论也不想去打探别人的隐私，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继续吃东西了。
　　“我以前疯得厉害，现在除了精神不济，其他的也都好得差不多了”，她笑得坦然又温柔，顾湘看在眼里却有些心疼。
　　“我能恢复过来，这些年多亏了我哥还有我嫂子的照顾”。
　　“你对我嫂子的印象应该很差吧？是不是觉得她是一个强势又专横的老太太？”张是知还是笑着只是她的目光极具穿透力，好像可以洞察别人心底的一切一样。
　　顾湘没有闪躲也并不答话，算是默认了一样。
　　张是知点点头，笑道：“换做是我也讨厌她，要是再年轻几岁说不定还会直接拿咖啡倒她脸上”。
　　对于张是知的这番发言倒是让顾湘觉得有些意外，脑补了一下当时的场景，突然就笑出了声。
　　“其实当初反对你们，并不是因为钱，细细算起来我们的那点家业也算不了什么，只是担心惟之和我一样遇不到良人，白白葬送自己的后半辈子”。
　　其实在昨天晚上见到张是知的时候顾湘心里就有这方面的猜测，只不过当时的屈辱太过于深刻，即使事出有因一时半刻之间也没有办法做到毫不介怀。
　　宋宁和张是知从小就是闺房好友，即便在她后来住进疗养院之后，宋宁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会找到她和她说说话，顾湘心里的芥蒂，张是知也是一清二楚。
　　“我年轻的时候去藏区支教遇到了同为支教老师的陆翊，他虽然沉默寡言不爱讲话但是总会偷偷照顾我”，一点一滴的爱意满满浸润了年轻姑娘的心，悬殊的家庭差距也没能阻止两人走到一起。
　　“那个男孩子是单亲家庭，家里条件困难，而我爸爸经营着一家地产公司，生意做得不错，那时候家里人都很开明，认为人品比家境更加重要，所有人都选择了祝福我们”。
　　没想到，却还是终究选错了。
　　“我哥一门心思全在医学生，我嫂子时候只想好好照顾他们父子，我又是个不管事的，所以公司的事情就全在陆翊身上。他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来的，以前我爸爸开发新楼盘旧房拆迁过程中造成了人员伤亡，其中一个人就是陆翊的父亲”。
　　这段往事太过沉重，以致于张是知总的脸上露出了灰败的颜色。
　　“后来他举报公司财务问题，我爸在服刑的时候自杀了，母亲也因为接受不了突然心梗走了，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散了，我就是我们家的罪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张是知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大口的喘着粗气，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般，口中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这个时候任何言语上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顾湘只能用自己还算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
　　张是知万念俱灰找到陆翊想要知道原因，结果就在当天遇到了车祸，讽刺的是救她的人正是害她最深的，陆翊可能是恨透了她，所以才会在水泥车撞过来的时候一把将她推开，好让她痛苦一生。
　　他们从陆翊精心策划的第一次见面时就注定了是个悲剧。
　　他恨她是必然的，从小在母亲的教育下，他早已经把自己所有的不幸全部归咎了她们一家人身上。
　　他爱她是不受控的，或许早在巴松措湖边的时候他就爱上了这个如阳光般绚烂的女子。
　　然而对于张是知来说他给予自己的痛苦远远比快乐更多，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宁愿死在藏区的路上。
　　表面结痂的伤口再被剜开还是会有刺骨的疼痛，张是知像是给自己灌药一样，将杯子里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勉强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她必须要为这个家做一件事情。
　　她颤抖着开口：“惟之的性格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所以当知道惟之认识了你的时候，他们都害怕极了，你们之间会有这么多的挫折说白了也全是因为我”。
　　“宋宁现在看着古板又严肃，也全是因为家里突发的变故，年轻的时候我们还为了逃课出去看电影还一起翻过学校的墙头，她的性子高傲、仗义，这些事情如果今天我不说的话，她宁愿被你误会一辈子估计也不会说出来”，张是知的眼神包含了恳求，“她于我是家人是挚友，于惟之亦是慈母，人总是年纪越大越害怕孤独，你能不能试着将以前的事情放下呢？”
　　顾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对于宋宁，她内心本能滋生的恐惧会更多，思虑再三她郑重承诺：“我会对他们好，节假日会定时问候，有时间也会和张惟之一起回来，我····”
　　从见到顾湘的第一眼张是知就觉得她其实和年轻时候的宋宁很像，两个人都是又倔又不会讲漂亮话，爱恨都只是埋在心底，却也从不假装。
　　“这些就足够了，谢谢你，顾湘”。
　　早在来b市的时候，顾湘和张惟之就打算去b大那边看看，承载着青春的地方总是会让人怀念的。
　　顾湘坐在副驾驶看着握着方向盘的张惟之，不由得想到以前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的那段时光。
　　感受到顾湘的目光，张惟之忍不住笑道：“媳妇儿，是不是突然发现你老公特别帅？”。
　　顾湘如实说：“我只是想到以前我上学做兼职，下班有时早有时晚，你怎么每次都这么准时呢？”
　　“就这啊”，张惟之撇撇嘴，“那是因为我每次都会提前半小时在外面等你”。
　　顾湘做兼职的餐厅后面虽然有个小院，但是也仅仅只能起到一个挡风的作用，夏天还好在冬天的时候吹上半小时可真的是一件考验人意志力的事情。
　　大学时候的自己自卑敏感又内向，十分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即使那个时候和张惟之谈恋爱，两个人也就是牵牵手而已，而此时此刻顾湘想要飞奔那个雪夜，冲上去给张惟之一个大大的拥抱。
　　路口红灯，黑色的辉腾稳稳的停在了停止线内，电台里正播放着许巍的蓝莲花，张惟之一边用食指打着节拍，一边跟着哼唱了起来。
　　顾湘现在像是整个人被泡在蜜罐里一样，连说出来的话都是甜甜的，她凑上去轻声细语的说：“老公，我爱你”。
　　面对自家媳妇儿突如其来又如此露骨的表白，张惟之淡定不了，好好的蓝莲花都唱得劈了叉，“媳妇儿，你说什么？”
　　顾湘也想让他开心，迎合着又说了一遍，这次特意加大了音量，“我说，老公，我爱你！”
　　“哈哈哈哈哈”，张惟之笑得肆意又张狂，“再说一遍”。
　　“老公，我爱你！”
　　“哈哈哈哈哈，再说一次”。
　　“老公～我、爱、你！”
　　“哈哈哈哈哈，媳妇儿再说一次”。
　　“········”
　　“再说一次嘛”
　　这个人总是得寸进尺，“绿灯了，快开车”。
　　“就再说一次”，张惟之依然不死心。
　　顾湘将头歪到窗户一侧，闭上眼睛装死。
　　“老婆？媳妇儿？”
　　看顾湘一副打算彻底不理他的模样，张惟之笑了笑随即跟着电台里面的音乐更大声的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