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撒空空变树霖

1、1

　　【男人在床上的三大谎言是什么？】

　　【一，我就蹭蹭，不进去。二，今晚你别想睡。三，我爱你。】

　　【我看见这位先生拳头都硬了，肯定在想——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满口黄段子呀？脸还要不要啦？】

　　【先生您先冷静下，刚不是说好了吗？要上台打演员的话，那可是另外的价格，得加钱。】

　　【是这样的，就像艾薇儿说的，我虽然满口黄段子，但我是个好女孩。】

　　【我听见那边的小姐姐在小声嘀咕——“这话好像不是艾薇儿说的”。】

　　【我开玩笑的，我也是有点文化的好吗，当然知道这不是艾薇儿说的。】

　　【这是鲁迅说的。】

　　天际长夜如墨，人间霓虹闪烁，万家灯火掩映，千里繁华错落。

　　“低等动物”酒吧内，台下观众不时发出或隐忍或放肆的笑声。

　　灯光迷离若水，那笑声就在水里浮沉不定，红尘男女，光影流转。

　　“低等动物”是清吧，大厅内十来个散台，木质座椅，复古装修。特色是定期有open-mic，任何人都可以上台表演，脱口秀，乐器，歌唱等。

　　今晚，是江山色的主场。

　　LED聚光灯投在江山色身上，白色冷光刺目，她双眸生出了光斑，产生眩晕感。她拿着麦克风，向左移动两步，避开灯光，继续自己今天的脱口秀。

　　【好了，言归正传，今天的主题是《祭奠我死去的前男友》。没错，哪个好姑娘人生中还没死过几个前男友是吧？】

　　【什么，这位小姐姐说她已经死了一个排的前男友了，看来姑娘你这八字有点硬啊，那叫克夫——好事，你福气在后头呢。】

　　【咱们谈回我那坟头长草的前男友吧，他就跟我说过第二句话——今晚你别想睡。】

　　【你们不知道，当时可把我给高兴坏了，心想妈呀，天底下还有这好事？但我好女孩的人设不能丢啊，我还得按耐住激动之情，嘤嘤嘤地配合着演了番小娇羞。】

　　【结果呢，前前后后就一首歌的时间。】

　　【说真的，大哥，我们两个祸害能相遇，铁定是上辈子互挖了彼此的祖坟。大家有缘千里来相“睡”，彼此真诚一点不好吗？】

　　【就一首歌的时间，你对得起我刚才的脱俗演技吗？你所剩无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如此身残志坚你家里人知道吗？】

　　食色性也，线下脱口秀，有颜色的段子总能引发笑声。

　　在哄堂大笑里，江山色眼眸内的光斑逐渐消失。她适应了黝黯，双目逐渐清明。

　　然后，她就看清了酒吧角落的那个男人。

　　一身高定西装，衬衣袖口卷至肘部，手臂劲瘦，线条干净又充满着男人的攻击性。

　　深蓝领带是她送的，被他系得一丝不苟，他饮了口威士忌，锋利喉结滚动，气质禁欲又清冷。

　　轮廓流畅，骨相清越，金玉堆里长大的人儿，每根线条都透着矜贵。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眼窝深邃，睫毛浓密，黑瞳幽沉。

　　喝醉的时候，眼眸如春水，看狗都深情。

　　清醒的时候，眼尾弧度拉长，凉薄又冷淡。

　　如今，他靠在椅背上，拢在晦涩阴影里，眉眼中蕴着嘲讽。

　　正是她口中“死去”的前男友，秦年时。

　　与男人目光相撞的瞬间，江山色心头那道“咯噔”响得很大声。

　　那啥，今晚火葬场的火，真旺啊。

　　///////////////

　　几个月前。

　　巴黎春夏高定时装周上，江山色与好友李青梅受邀出席V家高定秀。

　　此次V家创意总监以古典歌剧为设计灵感，将秀场布置为中世纪宫廷宴会。国际名模身着华丽裙裳款步而行，仿若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空灵飘逸，奢华圣洁。

　　在歌剧名伶的魅惑歌声中，江山色却一改往常的兴奋，有些心不在焉。

　　李青梅低声反问：“什么？你爸死了，你姐和你嫡母就分了你250万现金？够买条裙子还是够买个包啊？……那公司股票呢？”

　　江山色情绪更加消沉：“股票说是有，但现在集团局势不稳，怕有人趁机夺权，得三年后才能转给我。”

　　李青梅啧啧两声：“三年后？火锅都凉了吧。这集我看过，公爵死了，后母和后姐姐秋后算账，把灰姑娘扫地出门。”

　　江山色非常有自知之明：“算了，人家灰姑娘她妈好歹是正妻，我一私生女，还想要啥动感单车啊。”

　　江山色父亲江私是华心集团董事长，三个月前心脏病发，死在一新晋女星床上。一夕之间，华心集团内部风云巨变，各派势力蠢蠢欲动，幸好长公主江明风及时回国，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稳住局势。

　　江山色的自我认知比较清晰，既然亲爹去世，自己也没道理再留下膈应不太亲的姐姐江明风和嫡母苏洁，拿了钱就灰溜溜走人。

　　李青梅侧眸看向江山色，只见后者眼神内落了丝对前路的茫然。

　　那茫然如纱，罩在脸上，更显出了她眉眼间的明艳夺目。

　　江山色的亲生母亲当年也是小有名气的女星，出道时，被媒体用“石破天惊的美貌”来形容。但之后只拍了两部电影，便跟了江私，生下了江山色。

　　江山色继承了亲生母亲的七分相貌，五官深邃，舒展大气，整个人美得肆意而浓烈。

　　是绚烂烟花，是绮丽晚霞，也是烈焰花海。

　　只是到底年纪小，那份美里还缺少女人的媚意，只用了天真来填补，还没到美的最佳时刻。

　　江私之所以肯认下江山色，千金万珠地养着，也是把她当成联姻工具。

　　就算是从小一同长大，李青梅也还是会时不时被江山色给惊艳到。

　　只是每次惊艳完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满满的遗憾——多美的一张脸，可惜长了张喜欢哔哔哔的嘴。

　　话既多且密，还没营养，巴拉巴拉得人脑阔痛。

　　有时候李青梅甚至怀疑，那秦年时的双耳是否还健在。

　　秦年时是江山色的未婚夫，当然，是塑料的那种。

　　秦氏和江氏联姻，算是强强结合，秦年时和江山色都很有大局观，两人对这桩父母做主的婚事毫无反对意见，在外相敬如宾，给足了对方面子，算是圈子里联姻的典范。

　　圈子里的父母常用“你看看人家秦年时和江山色”来教训不听话联姻，非要去追求婚姻自由的叛逆富家子女。

　　就和上学时的“别人家的孩子”有异曲同工之处。

　　正交谈着，忽然江山色旁边位置有人坐下。

　　冤家路窄，正是从小便跟江山色不对付的堂妹，江香|纱。

　　江香|纱五官秀丽，也算是个小美人，只是时常拿眼斜睨人，整个人稍显势力精明。

　　江山色作为私生女，是□□里的食物链底端，江香|纱从小就喜欢拿话怼她。不过江山色也不是什么善茬，经常反怼回去。两人之间结下的梁子比钢管还粗。

　　果然，刚一坐下，江香|纱便开始给江山色添堵：“不会吧，不会吧，你心可真大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在这买买买？也不去守着秦年时，就不怕他知道了你私生女的身份，一脚把你踹了？现在大伯不在了，可没人帮你兜着你那见不得人的破身世了。”

　　江山色无精打采，神色恹恹：“你有心情关心我未婚夫什么时候踹我，还不如关心下你未婚夫什么时候出柜。”

　　江香|纱差点没跳起来：“别胡说八道啊，我背后可有整个律师团，小心告你。”

　　江山色心情不佳，具体表现为对战时的惜字如金：“一，你们俩还没真枪实弹过吧？二，他是不是经常和男性朋友出去。三，每天一个生活小妙招教给你，一般在电脑D盘有惊喜影片，去查看下吧，慢走不送。”

　　江山色的话正中红心，江香|纱面色阴晴不定，无心恋战，连忙起身回酒店去查未婚夫的电脑。

　　李青梅好奇：“你怎么知道她未婚夫是gay？就因为上次他准确说出你口红的两种叠加色号？”

　　江山色摇头：“他未婚夫上次在泳池边盯着秦年时的搓衣板型腹肌，目光比我还热烈。”

　　李青梅不禁感叹秦年时是男女通吃。

　　“不过你堂妹刚才的话，也算是有点道理。你现在得赶紧把秦年时给抓住了。毕竟，那位可是行走的人间提款机。”

　　江山色捏住隐隐作疼的太阳穴：“难度太高，堪比上天。”

　　江山色和秦年时同居三年了，可对方压根没提过结婚两个字。

　　李青梅这个狗头军师提出了建议：“要不，在套上面，用针弄个洞。来个奉子成婚？我大表姐的二表舅的三姑爷家儿媳妇就用的这招进的门。”

　　江山色面有难色：“那个，我们不用那种东西。”

　　李青梅的眼神里立即升起了肃然起敬之情：“是在下输了，两位，真会玩。”

　　江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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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高定时装周之旅，江山色没敢多买，也就订了套仙女裙。

　　白色薄纱，梦幻涅槃，蜉蝣花朵，20多万欧元，换算成人民币是七位数，自然刷的是秦年时给的卡。

　　秦年时在物质方面从没亏待过江山色，给了卡任由她刷。但毕竟正值多事之秋，江山色还是颇有节制，告诫自己得勤俭节约，以免被秦年时给找借口踹了。

　　不敢在国外多逛，怕忍不住又剁手，江山色抓紧时间回了国。秦家司机早在机场等候，将她送回秦年时位于半山的别墅。

　　别墅远离闹市，掩映在苍翠之中，宁静寂然。

　　暮色苍茫里，江山色坐在车后座上闭目养神，轻嗅着山间的幽然花香，正在思考该如何彻底拿下秦年时，对面的38号别墅里传来的隐约争吵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对面的38号别墅住的是圈子里刚结婚半年的一对年轻夫妻，丈夫姓王，妻子姓牛，也是塑料的联姻关系。

　　隔壁老王在咆哮：“你居然敢公开包小白脸，我不要面子吗？”

　　隔壁牛夫人在尖叫：“你还不是公开跟那个女团小妖精卿卿我我，又给我面子了吗？”

　　闻声，江山色啧啧摇头，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两小年轻怎么回事？自己和秦年时这样的满分作业就在隔壁都不会抄的？

　　相比对面的鸡飞狗跳，她和秦年时订婚后同居的这三年里，在外人面前可谓是琴瑟和谐，鸾凤和鸣。连架都没吵过一次，可谓是塑料夫妻情侣届的楷模，极大提升了业界水准。

　　这么一想，江山色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秦年时所购入的这栋别墅占据极佳地理位置，堪称别墅区的楼王。推门而入，整间别墅是白灰色调为主，融合了侘寂美学理念，有回归本质的禁欲感。

　　一楼挑空客厅外便是无边泳池，碧波清漾，倒映着漫天星辰。极目远眺，可俯瞰整座城市，万家灯火，恍若失落银河。

　　和往常一样，秦年时还没回家。阿姨帮江山色把行李整理好，给她做了沙拉，这才下班。

　　秦年时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所以两位阿姨都会在他回家前离开。

　　江山色进入女主人房卧室，点好宁神熏香，在浴缸内放入精油，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起身后，又进行各项护肤步骤，敷面膜，抹身体乳，一通操作完成，已是两小时过去。

　　江山色正打算戴眼罩睡个美容觉，忽然听见楼下客厅有轻微响动。

　　别墅区的安防系统严密，连外来的蚊子都飞不进一只，所以肯定是她家未婚夫秦年时回来了。

　　虽然江山色此刻累得是精疲力竭，但还是决定强打精神下楼去跟秦年时打个招呼。

　　塑料未婚夫妻的表面功夫不得不做。

　　毕竟，楼下那个算是她金主爸爸，甲方爸爸。

　　不是亲爸爸，胜似亲爸爸。

　　江山色边安慰自己就当是加夜班，边走下楼去。

　　果然，客厅沙发上，一个男人正敞着长腿而坐。他姿态懒散，显然是微醺状态。高定西装外套以及领带随意落在沙发角落，周身只着黑色衬衣，隐约透着结实胸肌轮廓，领口三颗扣子解开，露出明晰喉结以及清俊锁骨。

　　男人掐着眉心，手指修长干净，衬衣卷至肘部，腕表是百达翡丽，表盘上有神秘耀目的银河与星空。

　　听见响动，他慵懒抬头，望向江山色。

　　冷色灯光下，眼窝更显深邃，睫毛浓黑似鸦羽。

　　平日里，那双眼眸总是半敛，眼尾弧度拉长，显得清冷淡薄。

　　可但凡喝了点酒，眼内就仿佛凝了潮热的空气，深沉湿润，漾着欲念。

　　看得江山色心头微震。

　　他来了他来了，看狗都深情的眼神他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