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将军》敏思

1、第 1 章

　　荔城只是一座小城，归属南朝。

　　南朝年年征战，荔城剩下的大多数都是妇孺，见不到多少青壮年。

　　荔城常年温热，物产相较其他地方，更为丰富，女人家的手也更巧，一到晌午时分，破旧的城门，老太太老汉还有些盘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蹲坐在路边摆着些蔬菜和自家打的络子，绣的小手绢叫卖。

　　也有往南边富人巷叫卖的卖货郎，里面不乏有穿着打补丁短打，梳着单刀发髻的女郎。

　　林曼之背着约莫20尺长，10尺宽的红漆木箱，背带是林曼之用稻草和破布条编的麻花辫，紧紧梡在林曼之肩上。

　　城前边角落的一个年轻妇人看见穿着带补丁的青色短打，麦色皮肤，浓眉大眼，挺直鼻梁，樱花唇的林曼之轻松背着那么大一个木箱，连忙招呼道，“雅娘，你来了啊？”

　　林曼之看是前些日子买了她口脂的王嫂子，连忙客气笑道，“是啊，王嫂子，你也过来了，早知道你也要过来，应该一起搭个伴儿的。”

　　王嫂子微扬着头，笑着打趣，“那可难得赶巧，你雅娘做生意是赚了大钱的，那边一顺溜的红瓦谁的生意你没做过。”

　　王嫂子说的红瓦是南边的富人巷，林曼之的生意确实主要在那边。

　　林曼之听这话连连摆手，“王嫂子你可别笑话我了，就赚个辛苦钱。王嫂子你今天气色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王嫂子笑起来，拜拜手，装作不经意道，“嗨，还不是托福你的口脂，我这绣娘半老的好不容易气色好一回。”

　　林曼之往肩上抖抖背带向下滑的木箱，里面叮叮细响，“我的口脂可不会让王嫂子气色这般好，瞧王嫂子眼里眉里都带笑，是有好事儿了。”

　　王嫂子招呼林曼之过去，林曼之附耳过去就听见王嫂子轻声说，“我家那口子来信了，还有十两银。”

　　林曼之眼睛一下亮了，“真的？”

　　王嫂子嗔怪道，“你看你嫂子能骗你不？说是要前边儿要结束了，你爹，你伯说不定都会回来了。”

　　林曼之眼中泪光闪现，“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王嫂子安抚地拍拍林曼之瘦弱的肩膀，“雅娘你安心，你爹的信说不定就在路上了。”

　　林曼之转着背带上落线的稻草，脸上的笑真诚多了，“多谢嫂子告知我了，要不然这心老是提着，这盒水粉嫂子拿着”

　　林曼之放下木箱，木箱是四五个抽盒组成，林曼之拉开最上面的那个抽盒，从里面一堆雕着花鸟的木盒中拿出一个雕着兰花的木盒，那木盒上一朵含苞待放的兰花，三片叶子，雕得栩栩如生。林曼之将木盒塞给王嫂子。

　　“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

　　王嫂子假意推辞，一副不能贪便宜的神情，直到林曼之码下脸，说了句“嫂子你收着我才安心”，才犹犹豫豫，实则动作迅速地塞进自己的衣兜，生怕林曼之反悔。

　　王嫂子收了林曼之的礼，语气更软了，“要不说雅娘你会做生意呢，你看看还客气上了，嫂子是你自家人，对了你还要去红瓦那边吧？”

　　林曼之望了望天，发现未时都快过了，连忙背上木箱跟王嫂子告别。

　　王嫂子拜拜手，“小心些，待会儿你回来时记得在我这边拿些苜蓿和榆酱回去，我给你留着。”

　　林曼之点点头，背着木箱消失左边的巷子里，过了会儿，清亮的叫卖声响起。

　　“卖胭脂水粉了哟---颜色鲜亮有气色哎------漂亮的珠钗要往头上带，隔岸的书生都能羞红脸哎-------------胭脂水粉、珠钗发簪哎-----红的，青的络子哎-----”

　　林曼之走在一片白墙红瓦之间，扯着嗓子，拿着调叫卖道。

　　她不敢往边上靠，背着木箱走在正中间，就怕剐蹭了两边的白墙。

　　她原先走边上时，正好遇上同村的林瘸腿，他从战场上捡了条命回乡，为了生计，他只好挑着他娘子做的骆糕满街叫卖，红瓦这边也时常有丫鬟小仆要买。

　　一时不查，挑糕的扁担剐蹭掉一层白皮，那家本来笑盈盈地小仆愣是虎着脸让林瘸腿赔了半吊钱。

　　一整天才挣到一吊的林瘸腿捧着剩下的半吊钱蹲在城墙边哭得昏天黑地，那半吊钱连骆糕的本钱都没有挣回来。

　　当时，他还对林曼之哭诉道，“在战场上想活着，下了战场还得天天想着怎么活着，活着好苦啊，怎么这么苦，比苦黄连还苦”

　　林曼之能说什么？可不是苦吗？可是能怎么办？还不是得拼着命活下去。

　　林曼之脑中这样想着，嘴里的调子依旧在富人巷中响着。

　　“吱呀-----”后面的红漆小门开了，林曼之循声望去，见一个穿着蔡青色棉布裙，梳着双角发髻的小丫鬟走了出来，她见林曼之看过去，连忙招手示意她过去。

　　林曼之走上前去将木箱放下，发出“咚---”地一声响。

　　听见声响，小丫鬟连忙惊慌往里望去，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禁止的动作，林曼之歉意地笑笑。

　　小丫鬟轻声问道，“雅娘，这回有了吗？”

　　林曼之连忙轻手轻脚地从上面盒子里取出雕着鸟形的木盒，又从倒数第二个盒子取出两条粉色发带，递给小丫鬟。

　　小丫鬟接过，欣喜地摸摸发带，又打开木盒闻了下，用食指指腹扣了点，抹在唇上，抿抿嘴唇，看向林曼之。

　　林曼之笑笑，点了点头。

　　小丫鬟的眼睛明显又亮了，将发带和木盒子用绣帕包起来，从怀里掏出二十来个铜板递给林曼之。

　　林曼之收好，却发现小丫鬟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个穿着藏青色襦裙，带着一只剔透的玉簪子，沉着脸的妇人正盯着沉浸在口脂和发带中的小丫鬟。

　　林曼之刚要提醒小丫鬟，小丫鬟就转过身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妈妈，发出短而急促的惊叫，显然她顾虑着屋内的人，及时捂住了嘴。

　　小丫鬟退后一步，低头轻声唤道，“刘妈妈-”

　　唤做刘妈妈的妇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瞄了林曼之一眼，看向小丫鬟，“中午不去候着少爷，在这做甚？”她瞄见小丫鬟手帕里的木盒和发带，哼了一声，不屑道，“叫你们好好伺候少爷，你们倒好，起些不该起的心思，少爷是你们这些轻骨头的婢子能攀上的吗？费心要费在该费的地方。”

　　小丫鬟委委屈屈应了，低头进了府。

　　刘妈妈见小丫鬟进了府，瞧着站在门外的林曼之，扬着头，眼睛向下撇着她，“你又是干什么的？”

　　林曼之连忙讨好的笑笑，“刘妈妈，小的是卖货的，您看有什么需要？漂亮的发簪小的也有呐，前儿赵府的管家太太还在我这儿买过呢。”

　　刘妈妈听见赵府的管家太太，本来想训斥林曼之一顿的话也咽下去了，反倒起了些兴趣。

　　“是吗？我看看......”

　　林曼之手脚麻利地拉开最后一个盒子，捧到刘妈妈面前。

　　盒子比看上去大些，里面整齐摆着发簪、珠钗，琳琅满目。刘妈妈一眼就瞧上一只雕着玉兰花的玉簪子，那玉簪子上雕着的玉兰花含苞待放，娇艳欲滴，上面还恍惚能看见一滴水珠。

　　林曼之顺眼看去，就知道刘妈妈看直了眼。连忙拿起那簪子，刘妈妈的眼睛随着簪子转。

　　“妈妈，这簪子那可是街头簪子好手王三爷的新作，王三爷年纪大了，这可是他的封刀之作啊，您看得上眼不？”

　　刘妈妈听见封什么，回了些神，“封什么作？”

　　林曼之拿着簪子的手一顿，连忙笑起来，“不重要，不重要，您觉得这个好就行”

　　刘妈妈早就低下的头又扬了起来，咳嗽了声，“怎么卖？”

　　林曼之将木盒放在地上，伸出食指和中指，笑着看刘妈妈，刘妈妈被这笑激得打了颤。

　　刘妈妈看着林曼之比出来的手指，轻声问道，“二钱？”

　　林曼之笑着摇摇头。

　　刘妈妈瞪大眼睛，脸上抽搐，“二两？”

　　林曼之点点头。

　　刘妈妈也不好说自己不买了，这赵府管家太太都能买，她为啥不能买，但是太贵了，刘妈妈有些犹豫。

　　林曼之看出刘妈妈的犹豫，立刻轻声补充道，“妈妈您想想这发簪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一支呢，除了您谁都没有，您再想想？”

　　这世上无论是谁，无论是何时，无论女人在何种年龄，都逃脱不出“独一无二”这个诱惑。

　　刘妈妈咬咬牙，正要开口，林曼之连忙补充道，“妈妈我看您面善，我咬牙给您打个折，1两9钱，您觉得如何？”

　　刘妈妈一听，便宜又好看，确实不错，“你给我便宜是想干什么？”

　　“我就知道瞒不过您，您看您要是用得好，能不能帮小的在府中说上一说，以后您但凡在小的这买东西，小的。。。。给您优惠”

　　林曼之生怕刘妈妈恼了，连忙从上面盒子拿出雕着兰花的木盒塞给刘妈妈。

　　刘妈妈接过，高兴起来，拿捏着姿态从怀中掏出银钱，林曼之躬身接过。递给刘妈妈发簪。

　　刘妈妈捏着发簪，这回没有扬着头，而是笑着刮了她一眼，“你叫什么？”

　　“小的父亲给小的取了个雅字，您叫我雅娘就行”

　　“哟，这名字不错啊，你倒是勉强配得上这名字”

　　“哪里哪里，小的不过一个卖货女郎，玷污了这个字。”

　　林曼之脸上笑着，心中却泛起苦涩，可不是，只有大家小姐才称得上雅，她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货女郎算得上什么雅？

　　“你倒是个玲珑人儿”

　　刘妈妈说完，转身回了府，那红漆小门又发出“吱呀-”一声关上了。

　　林曼之叹了口气，重新背起木箱，扯着调子叫卖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