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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5.4 ...


  •   冯德音对嘉勉的印象还是十二岁那年,倪家一家子来周家做客那回。
      这个小丫头被周轸拐跑了,周轲的婚礼上,那个铜炉子到底没尽到仪式。周叔元为此发了好大的火,怪老二这是拐着弯地咒他断子绝孙。

      断不断,绝不绝,也不在一个炉子的文章上。
      这些年,周叔元到底没逼着老大想法子生个孩子出来。因为周叔元从骨子里已经否定大儿子这一点,他怕生出来的孩子也有个邪性的遗传。

      那么老二就赢了嘛。冯德音觉得未必,看自己亲生的儿子抱着这个倪家姑娘,她做母亲的有说不上来的心思。

      仅仅因为周轸过于庇护他怀里的人,目空一切地要赶身边人走。
      冯德音依稀还记得,这个姑娘是没有爹的,那年的代祭还是周轸去的。

      兜兜转转,原来老二的姻缘在这个丫头手里。

      是福是祸,是未可知。总之,逃不过的总未必好过。

      外人眼里的周太太,向来擅长社交,更不会专制儿子的感情问题。
      说着玩笑话,“那么你有人关心,我们也就安心回去了。”

      话随目光扫过房里的人,最后落到冯开旗的头上,小旗乖觉地躲。姑姑一脸冷颜色,因为她安插小旗到周轸身边是要他看着哥哥的,结果呢,整个一本糊涂账。

      嘉勉来得急,也昏头,她随小旗进来时,甚至都没理智想到,周轸父母也许在。
      她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才准备别开脸抹掉眼泪,和众人打招呼的。是周轸不肯,他声音在她耳侧,“你是来看我的,你管他们干什么!”
      这话狂妄,也陷她于不通人情的地步。

      嘉勉挣开他,理理耳边的湿发,看清嘉勭,也看清周轸的父母。

      嘉勭率先开口,知会周轸,“探病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你该说说,该疼疼。总之,时间到了,就各回各家,不好耽搁了。”
      嘉勭这话一是医嘱,二是倪家立场。

      周叔元听在耳里,也是附和,“医院最不是个问好叙旧的地方了,改天,改天再请你父亲饮茶。”
      嘉勭淡漠应着,他说送伯父伯母出去。

      直到房里清场般的安静下来,周轸才低头看嘉勉,也拿袖子替她揩眼泪,
      告诉她,强调,“没事。”

      说他自己,也说她肯过来的心情,必然是克服了重重的恐惧。
      这些,他都知道。

      他再问她,“我死了,你当真和小男人交往?”
      嘉勉穿着件水蓝色的衬衫裙,她仿佛有什么固执的搭配,穿哪件衣服,搭配哪件首饰。

      那次吃火锅,她就是这件衣服,配这条项链,项链末端有颗再玲珑不过的珍珠。

      赌气和冲动一个意思,嘉勉觉得自己的冲动就像那个温度阀,不到点,她必然不会鸣的。
      至于周轸的问题,更是好回答,“你死了,就没了,我和谁一起,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这个狠毒的女人。
      她没有心。

      周轸沿着她领口的那粒珍珠,急急往下,他要剖开她的心。
      仓促间,他拽断了那颗珠子。周轸挑衅地衔在嘴里,给嘉勉看,珍珠的主人读懂了他的轻佻,干脆去捂他的嘴,她没办法让他吐出来,干脆恶作剧地逼他吞下去。
      二人打闹也像纠缠。
      嘉勉:“你根本不是在住院。”

      周轸单手捞紧她的腰,别开脸,把珍珠吐在掌心里,再与嘉勉额抵额的距离,他微微地出着气,“我本来就没病啊,可是有点疼。”
      麻醉过去后的疼。

      “你待会一走,我更疼了。”嘉勭交代的,探病时间一过,各回各家。周轸问嘉勉,“要不要各回各家?”
      嘉勉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周轸堵住了嘴巴。

      她肩上的包与他手里的那枚珍珠齐齐落了地,珠子在地上迸发出泠泠动静。
      随即不知滚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来的路上,天还在下雨。
      周轸的吻重了些,连同着气息以及身体的变化,嘉勉都再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包括她自己。

      轻飘飘的,荡漾着的,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感觉。像一种急切,又像是人类本能的饥与渴。
      情/欲本就是人之本能。

      然而嘉勉却有意对抗着这生发出来的本能。

      她有点惧怕那样的坦诚。像自己身上烙着一处不明的印记,她不想周轸见到。

      而且,周轸这个人从来不分场合。他仿佛天生就是来跟她作对的。
      饶是他手臂伤着,钳制人的力道还是像山一样,嘉勉些微地颤抖之后,喊住了他,也把他的手从衬裙下摘出来。
      认真提醒他,“这里是医院。”

      色令智昏的人,才不顾这些,他安慰嘉勉,“没人敢进来,也没人听得见。”

      嘉勉羞赧地避开他,言语及动作,她说想喝雪顶咖啡。
      “嗯,这是什么无厘头的胃口?”周轸的声音挨着她,他像她从前的端午,无间的撒娇与卖乖,甚至是媚宠。

      “渴了。”嘉勉从他的怀抱里抽身出来。她是想要糖与咖啡因补充理智。

      周轸身上的病号服也是蓝色的,或许他失血的缘故,嘉勉看他,总觉得过分曝光的白。她要他早点休息,她可以待到探病时间前的一刻钟。

      被拒绝的人,镇静冷漠地站在她视线里。片刻,他去到里间的盥洗室,窸窣动静,周轸在里面喊嘉勉。
      “干什么?”
      “进来一下,我需要你的帮忙。”
      “周轸,我要回去了。”
      “我要换衬衫。”里面的人说,他受着伤,不好穿呀。

      嘉勉这才走进去,他当真脱了病号服,手里是一件干净的商务衬衫。嘉勉问他,要怎样?

      “不是要喝雪顶咖啡的嘛?”
      “我是问你,你要怎样?”
      某人把衬衫递给她,要她帮忙穿,“我要出院。”

      “周轸,你别闹行嘛?”
      “我没有闹呀。我办住院本来就是权宜之计,躲几个建筑商的,动手的工人,我也保留追究的权利。”他是懒得应付媒体,现在天擦黑了,他们从西边侧门走,最好不过了。

      说这话时,周轸是光着膀子的,嘉勉负气地望着他,他干脆辖制她,“你看够了没?”
      “……”嘉勉无奈,这才走近他,放低袖管,帮他穿衣,两只袖子穿进去,她阖起衣襟,从最下面的纽扣开始扣时,周轸一把抓着她的手,“不该是从上面开始嘛?”
      “我喜欢。”
      某人蔑笑一声,待到嘉勉的视线随着纽扣一个个抬起来时,到了他领口往下的第二颗纽扣,周轸的视线在她眉眼之上,他问她,“刚才是拒绝我嘛?”
      “……”
      “没有这个意外,我如约今晚去找你,你也是会拒绝我,对不对?”

      嘉勉闻言抬头看他,周轸的形色很严肃,他确实在认真问她,成年人之间最真实不过的问题。
      “有点受挫,”周轸单手把衬衫下摆往裤子里掖,想再去拿外套,又作罢了。于他而言,好像再平常不过的交谈,洗手间里,灯光下,平等的情侣或者万家灯火之下的夫妻,“任何女人拒绝我,我好像都不会受挫。只有倪嘉勉。”
      “我一个厚颜无耻的人都有点忐忑,忐忑该怎样与她见面呢,所以,哪怕她拒绝我,我好受挫,也一点不怪她。”
      周轸整装完毕,随即来牵嘉勉的手,玩味地看她,“小姐,请帮我把这些话带给她,好嘛?”

      下一秒,桐城周家的二少东,住进行政病房拢共没一个小时,光明正大地要逃。
      负责周先生病房的特护过来委婉制止,周先生,您这样不合规矩,稍后我们还要巡护给你做体温监测。

      周轸一副温和的架子,这样啊,那么你现在测呢。
      我明天早上保证回来,不耽误你们的查房,但是,“今晚,我必须要溜几个小时。”
      “我女朋友不放心我,跑过来了;我又不放心她,得送她回去。”
      “你说折腾不折腾,可是,又实在得折腾。有些事情,假手他人,就完蛋了,护士小姐,你说是不是?”

      特护年纪不大,被周轸这么一逗,怎么也气不起来。
      人家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呢,周先生携着他的女友,急急下楼去。

      小旗见老表出来,一门心思地追上来,喊他祖宗哥哥,“你这是预备去哪里?”
      周轸管小旗要车钥匙。

      小旗再问老表,“你去哪里?”
      “少废话,我去哪里还要跟你说。”
      “你这伤着呢,不能开车。”
      “没那么娇气。”

      周轸摊手问小旗要车钥匙,小旗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和他争了,给到他。
      小旗眼见着二人进电梯,再徐徐阖门下去,一声哀怨。冤家是什么意思,他今儿个算是彻底领会到了。

      *
      电梯徐徐下降,嘉勉从周轸手里抢过车钥匙。
      “小旗说得对,你不能开车。”

      “那你开。”
      “不是要喝雪顶咖啡的嘛,我也有点想喝了。”忙到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吃东西。

      “你觉得你现在适合吃这些嘛?”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周轸笑意甚浓,脸上有失血后的白,“没什么不适合的。”

      一瞬里,嘉勉还是屈服了自己。
      “我送你回家。”

      电梯落到第一层,里面的二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出去,外面有人等着上。
      周轸依旧不紧不慢,他只是问嘉勉,“你说的?”
      “……”
      “送完就不准走的那种。”

      电梯外的人急着上楼,人家催里面的人,“上还是下?”
      周轸目光扫过去,和颜悦色地赔不是,“兄弟,不好意思,耽误一分钟,在求婚。”

      电梯外的人瞠目结舌。
      嘉勉被臊得说不出话来。

      她顾不上周轸那只受伤的胳膊,拖着他出来,别占用公共资源。某人不情不愿地被她拖出来,这一路下楼才意识到自己是个伤病员,“你轻点,断了就成杨过了。”
      “你最多是欧阳克。”
      “他俩不是一个故事里的吧。”

      *
      这个点,所谓的雪顶咖啡,只有肯德基可以买到了。
      周轸信守诺言,嘉勉想喝,他一定要买到。

      嘉勉吃一口上面的香草冰淇淋,告诉周轸,毕业那会儿,她全靠雪顶咖啡醒神了,论文写了又改,改了再改。
      后来她每次通宵熬报表、标书,她都喜欢出来买杯雪顶咖啡。

      久而久之,她已经把它当作强心剂了。

      周轸呷一口,再朴素不过的咖啡冰淇淋杂烩。
      不过不要紧,“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包是如此,雪顶咖啡亦是如此。
      也许今后还有很多很多。

      嘉勉决心要把这杯咖啡喝完再走,冰淇淋化得很快,不赶在它融化前吃完,待它与咖啡消融在一起,那味道就很寡淡。
      她更像在消磨某人的兴头。

      等他手里那杯,冰淇淋与咖啡化在一起,成为一滩过时的不甜不苦。

      六一儿童节,他们边上坐着个七八岁的小孩,在一个人写作业,时下快十点了,周轸拨正腕表,问小孩,“大人呢?”
      小男孩握铅笔的手势甚至不对,轻微感冒状,吸吸鼻子,“还没下班。”男孩妈妈在这里的超级市场上班,快了,妈妈快下班了。

      周轸再问,“每天都这样?”
      小男孩不懂他的意思,戒备地看了看他,随即垂首作业了。

      嘉勉却懂了,懂周轸为什么这么问,他是个见惯人情冷暖的人。他世故、决绝,但不影响他的恻隐之心,看一个深夜不回家的孩子,周轸会世故地询问一下,其实他明知道他改变不了什么。
      可是问比不问重要多了。

      “你要不要吃点别的?”她再次询问他的晚餐。
      某人摇头,继续他手里的咖啡,“也许,我们回去,你熬点粥给我吃,我会很乐意。”

      嘉勉这一次很快回应了他,“走吧。”
      赶在他手里的雪顶咖啡作废之前。

      临走前,周轸经过小男孩面前,提醒他,“握笔姿势不对,得改。”

      *
      车子从顶楼停车场一路下来,周轸坐在副驾上许久没有说话,嘉勉去过他家,他一点不担心她开不到。
      行驶了一刻钟多一些,副驾上闭目养神的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别打瞌睡哦。因为我闭着眼睛,没法替你看路。”

      他第二句:“到了大门口,停一下。”

      嘉勉问他,“干什么?”
      “买烟。”

      嘉勉选择沉默不问了。

      周轸的住户小区是严格的人车分离,车径直进入地库,所以他要嘉勉在进大门前停一下,实际上,不到他住处,他就醒了。
      便利店门口,他敲窗户,示意嘉勉靠边停车。

      下车前,他问她,有什么要买的嘛?
      嘉勉没有也不答。

      等他买完回来,信手搁在中控台上时,嘉勉的沉默更浓重了,中控台一盒烟一盒……杜蕾斯。

      车子起步,明明是左灯,嘉勉拨到右灯上去了。

      外面淫淫的雨还在落,等到嘉勉这个司机按照车子主人的要求,停到他的车库里时,车后面的自动门正缓缓往下落。
      车库是直通他住处别墅楼的。

      嘉勉熄火前,电台、车灯、雨刮器统统没归位。
      周轸笑话她,“开车的习惯很差。”

      随即,他推门从副驾上下来。
      而驾驶座上的人迟迟不肯松开方向盘。

      车库的光很微弱,周轸绕过车头来拉她这边的车门时,即刻有凉凉的风攀到嘉勉的感官里。
      周轸单手扶着车门,缓缓俯身来看她,“不打算下来?”

      一息过去。

      “我以为你答应了的。”

      再一息。

      “便利店门口,你没有制止我,嘉勉。”

      第三息。

      事不过三。周轸去抱座上人下来,沉默是怎么回事呢,沉默明明是最大的暧昧,那又怪得了谁呢?

      反正始作俑者的不是他,周轸狠心地想,怪沉默,怪暧昧,怪倪嘉勉。

      他抱她下车,拿脚踹上门,嘉勉急急地挣开他,“你的伤……”
      “你别拒绝我,它就没事。”
      “周轸、”
      “别拒绝我,好不好?”

      原本,主人闭着眼也可以走到电梯口,可是微弱光芒里,他一点不想走进光明里去,走进另一个空间里去,否则,倪嘉勉又得适应半天。
      这个女人倔强极了。

      陡然间,周轸的脚步往后转,他摸开了后座的门。

      嘉勉跌进一片黑暗里,车子精洗的香气还在,某人欺身而来的是另一重香气,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消毒水味。
      “周轸,你受伤了。”呼吸随着两具热烫的身体接近,泄露了彼此的秘密。烈烈地彼此吹拂间,嘉勉感觉她像枚羽毛,轻易卷燃了。

      “是,我受伤了,所以你抱抱我,好不好,嘉嘉……”
      啊,嘉勉屏住了的一口气,松懈掉了,被周轸趁虚而入,他重重地衔吻她,撬开她的牙关,勾勒品尝到的全是冰淇淋的味道。

      “嘉嘉,抱抱我。”周轸再去捞嘉勉的胳膊,已经软绵绵地,随他意愿地,攀着他的脖颈。
      “你的伤口会……”
      黑暗里,固执的倪嘉勉只记着那条伤口,周轸亲昵地衔住她的话,“不要紧,大不了叫倪嘉勭再缝一次,我就告诉他,是他妹妹太不肯配合……”

      啊。嘉勉的唇碰在他喉结处,她又气又恼地报复了他一口。

      周轸解扣子的手突然变得急躁起来,窸窣里,他的唇舌去到手指捻拨处,引得嘉勉失声,也不禁蜷缩自己,
      他屈膝去格开她的两条腿。也安抚她,放松点。

      适应黑暗的眼睛,能看见更多光明与彼此。

      周轸撑着手臂,微微俯低身子来,脸烫贴嘉勉的脸,“嘉嘉,我不会让你拒绝我。”

      微弱的湿润的动静里,嘉勉直觉自己一点点往下沉,坠,犹如置身在江海之上,风浪颠簸。

      待到他清楚地进来时,嘉勉觉得她所有的感官都模糊了,疼痛与愉悦她全不能吃透,

      唯一吃透的是,周轸可能会死,他的伤口在一点点撕裂。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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