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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侠菩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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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个词去形容此刻感觉。
——很生草。
她好像变得很小，旁边一颗颗翠嫩的菜苞在她的视角中都显得巨大无比，再看看自己下边深色的土壤，如果此刻她有眼睛可以看的话。
——她成了一株幼苗。
对……
一株幼苗！！？
她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鼻子、更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大脑，这不是说她某方面没脑子，而是指的是她没有大脑这个器官。
但偏偏对视觉、听觉、嗅觉，还有意识的感官都非常灵敏，运用起来也毫无阻碍，唯一的缺点就是她没有腿可以走。
因为她现在是一株植物。
一名小和尚哼哧哼哧拎着水桶，来到一处园地，拿起泼瓢开始为蔬菜浇水。
澄澈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株小小的幼苗上，他顿时有些好奇的凑上前，光亮的小脑袋上似乎顶了个问号。
“这是什么？”
这株小小的幼苗和旁边的菜种长得又不像，昨天浇水时他都没见过，这株幼苗像是突然出现般。
——我也想知道我是什么。
她心里想，诚然，她也没有心这种东西。
对于自己的存在也有所迷惘，她本应该是死了。
这是赶着下个轮回了？
但可惜，没有人会为她解答疑惑，她索性就不去想了。
或许是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小和尚小心翼翼的将这株小幼苗挖出，然后移植在了庭院，每天浇水探望，好奇它能长出个啥。
其实她希望自己能长出个西瓜。
在经过许久的风吹雨淋，阳光照耀之后，她没有长成为自己心目中的西瓜，而是长成了亭亭的树苗。
没有猹，也没有带银项的少年，只有那个小和尚天天来看望无聊的她。
青色云雾淡淡笼罩，石台阶弯弯曲曲朝着山峰顶上的一座古刹蔓延。
茂密翠绿的树叶相互掩映，偶尔有燕鸟的身影飞过，远远看去，若隐若现得像一副挥了轻轻几笔的水墨画。
鸟鸣涧，钟声悠悠回荡，僧人们每天吃斋诵经，持戒修道，作息规整，清苦平静的生活日复一日。
比起外界武林三教纷争不断，这座偏远的古刹犹如另一片小世界，远离着世俗尘嚣，淡看着浮名功禄。
——身为一棵合格的树，要学会倾听世人的牢骚。
久而久之后，小和尚似乎对她产生了感情，将她当成了可以倾述的树洞，每每有心事或者闲事都会跑过来悄悄说给她听。
上到哪位师兄的爱心小裤衩失踪，下至哪只母猫生了好几只软萌的猫仔，偶尔也会跑她这念经背诵。
她一直都聚精会神在听着。
她得知了这小和尚常被人称为阿常，在几个月大的时候被人在山里捡到的孩子，然后被这座古刹里德高望重的老僧人收留，此后便与佛灯为伴，长修静心。
再后来，她长成了一株大树，春风吹过时枝头会开满楹楹梨花，一年又一年，她发现，自己可以使梨花常开不败，除了冬季她必须进入冬眠状态。
这一个现象令庙里的人们感到惊奇，若不是佛门中地，灵气浓郁，她觉得自己可能会被人们当成一株妖树。
曾有一次，一个香客的孩童急得找不到茅厕，他兜来兜去实在憋不住就打算找个地解决，刚好到了她这里……
——危！！
不不不！！！千万别在这！
她疯狂的摇着树枝，梨花瓣犹如她的眼泪簌簌落下，比起看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哔——】她一点都不想被尿浇啊！！！
阿西吧！什么用粪施肥之类的也不要！她会谢的喔！你们忍心让那么漂亮的花谢掉吗！
救命！！
“小施主，万万不可！”
还好，一位路过的僧人连忙阻止了那孩童。
——谢谢。
充满感激的女声响起耳畔，僧人打了个寒颤，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自己与小孩，并无其他人。他面色顿时变得诧异，并将这件事分享给了其他人。
只有已经成为少年的阿常非常高兴，其余人皆只是笑笑，不放在心上，但对她这棵梨花树却也抱着敬畏之心。
“灵树啊灵树，你一定能听得懂我说的话吧！”阿常昂望着梨花满开的树，高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说：
“能请你结个梨子吗？我的师傅长痔疮了，听说吃梨子可以消痔疮，我想给他老人家送些梨子。”
——这当然可以！
于是她抖了抖枝头，一堆梨子果霎时从上边砸下，阿常还来不及感谢，啪的一下被其中一颗大梨果砸晕了，眼冒金星摇摇晃晃倒下。
“……”
大意了。
再后来，在某个冬季来临前，阿常要随着几位师兄出远门修行，他还特意来跟她告别。
在她的枝干上系了一只风铃，风铃摇曳，清脆的叮当声飘得远远的。
她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去摸摸阿常那颗光秃秃像卤蛋一样的脑袋。
于是她就让风折了一枝梨花，落到对方怀里。阿常对她双手合十，微微鞠躬，携花而去。
之后的时间很慢，慢得她几乎快将前尘遗忘。
这座古刹在岁月中变得愈发破旧，青苔爬上阶梯，僧人们也慢慢的离去，再没有香客参拜，每每夜里，神龛前的神灯也不再亮起。
随着时间的流逝，坛上的佛尊也掩上了厚厚的尘埃，没有修剪的草木也旺盛生长，青青葱葱，蓬勃张扬。
——她忽然觉得有点孤独，其实不止一点点。
阿常终于修行归来时，她差点认不出他了。
曾经的少年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成为白发暮耋，脸上爬满了皱纹，双眸中沉淀着慈悲肃穆，他仍挺直着背脊，手持枯枝，披着银白的月光，踱着慢慢的步，向她走来：
“因缘和合，虚妄有生。因缘别离。虚妄名灭。”
叮——
风铃发出清鸣，一声一声似欢迎着旅人的回归。
褪去了稚嫩，阿常变了，不仅仅只是容貌，连同气质和性格都变了。
以往聒噪唠叨的阿常变得寡言，犹如一座巍峨不动的山，沉稳可靠。
——真不知道阿常到底经历什么。
“魍魉降世，邪祸扰天下，众生苦矣。吾为佛门衔令者，拯救苍生有不可推卸之责，但奈何所剩时间不多，故传接于侠菩提为新任佛门衔令，望他能完成吾未完成的使命。”
——什么？！
她模模糊糊听懂了一些，大概意思就是阿常出去修行后成为什么衔令者，天下又被邪恶势力祸害，但说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找到了接班人承接，希望能完成什么使命。
时日不多。
——所以你回来了吗……
阿常在她树下打座，神色端穆而温和。
月光中，梨花下，阿常运气凝神，身上金色法光乍现，划破了黯淡的黑夜，如熠熠生辉的光火，燃烧着自己，映照着世间如白昼。
他说：“你本就有灵性，在这百年之中，又长期吸收此地浓郁的灵气，吾在梦中常听见你唠叨被困在这里哪都不能去，心有遗憾。如今就让吾偿还你当初的赠梨之恩，助你修化成形，再出世去看看吧。”
——你要干嘛？！
涌上来的感情知是慌乱和紧张，她灵魂好像被一股强大却温和的力量一点点抽离，属于实体躯壳的重量压过来，混杂的意识在神圣佛光的引导下逐渐归于安心的平静。
“阿常！！”
已经化成实体的她下意识想要拉住那抹端坐如井的身影，在化成点点星尘消散那一刻，老僧人嘴角微扬，温和冲她笑了笑。
有一瞬间，她从这个笑容中看见了以前，以前的小和尚阿常那个憨憨天真的笑容。
……
却说侠菩提，在承接天命之后本是与阿常同路，但阿常婉拒了他的陪同，独自上山。
不久之后，在湖边静坐的侠菩提见到了夜空上金色华光，顿时心有所感，便赴赶山上，只可惜还是来晚了一点。
“你就是阿常的接班人吗？”
柔软的黑发如绸缎披散，一身白色裙裳的年轻姑娘颓坐在梨花树下，回头戚戚望着他，眼神十分哀伤。
她手里还拿着无常留下的枯枝，侠菩提用灵识探测出她并非普通人，但也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故而他温声道：
“正是在下——侠菩提。”
“……”
“请问姑娘，合相大师可有交代什么？”不见其人，便知晓结果。侠菩提闭眼，心里叹了口气。
“他说你会带我找到属于我自己的机缘，让我跟着你。”她压着声音回答。
侠菩提：“合相大师曾为我指点迷津，今留下此话，为表于恩，那我自当会遵守。”
新晋为衔令者的侠菩提衣着朴素，身后背着圣剑，额前的长发夹杂着几缕火红，面貌清秀端庄，若有若无萦绕着祥和温慈的气质。
若是一般人家的女子，侠菩提不会答应，毕竟修行路上艰辛苦难不是寻常人能忍受。
但眼前这位，却并非人类，对方还是合相大师所托。
“不知怎么称呼姑娘？”
“阿鸢，我就叫阿鸢。”
……
——人都是会死的。
不论是仅仅只有几十寿命的年普通百姓，还是那些深藏不露的先天高手们。
在这个名为苦境之地里，虽然对于先天高手来说，几百年只是指缝过隙的漏沙般短暂。
但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好几个轮回了。
如果短寿的普通人通常会老死过完一生，那么寿命漫长的先天高手们则多丧命于意外。
身为佛门衔令者的阿常一边保护着三教本源，一边除恶济世，其武功实力自然不亚于先天。那么寿命也不应该仅仅只有一百多年。
至于为什么她会知道时间已经过了一百多年。
因为她在侠菩提的帮助下取了自己的一块树团蒲，她细心的数了数烙下时光印记的年轮。
然后，又将这块树团蒲埋了，还将阿常唯一留下的枯枝插在微微无名的小丘上。
“阿常，许久不见，你都长头发了。”
——阿常离开之前，脑袋还只是光秃秃的，跟她到了冬季枝丫也会变得光秃秃一样。
“阿常，下辈子别学我别当一棵树，你就继续做个人吧。”
——因为可能会被熊孩子浇尿。
“但别投胎在苦境了，苦境真的太苦了，就找个叫甜境应该没那么苦。”
阿鸢想了想，又放了几朵花上去。
她说：“晚安。”
……
侠菩提安静的等着她做完这一切，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之后，侠菩提便告诉她前因后果。
阿常是因为调查“异识”之事而遭其背后势力的暗算，中了无解的剧毒而导致重伤，在几番艰难逃过对手的追杀后，阿常预料到了最坏的结果，但还有事却没完成。
所以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要回到故时的古刹，在途中昏厥过去，幸好被心地善良的佛门同修——侠菩提灌以圣气所救，这才唤回了意识。
侠菩提无法解开阿常身上的剧毒，只能短暂的压制让其毒迟缓发作。但这么做，对于阿常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虽然他遗憾无法完成的使命，却遇到了侠菩提。
经过一番探讨交心，阿常发现侠菩提不仅是个慧悟极高的佛修之人，而且品性善良温润。这使得侠菩提深受阿常欣赏，在当下他又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继承人选。
阿常又在听完侠菩提自述来历后，他语重深长说：“侠菩提，若能断爱憎，及与贪嗔痴，不因差别性，皆得成佛之道。”
面对阿常的教诲，侠菩提虔诚而恭敬。
对于异识祸害之事，阿常也将自己所了解到的线索告诉了侠菩提，望他能为苍生斩断邪魔。
侠菩提还未离开怪贩妖市，还是妖市大皇子的时，曾翻阅书籍看到过关于异识的记载。
当年他的皇爷爷龙知命打败了试图利用异识来感染妖市子民，造成妖市动荡的创罪者，创罪者失败之后逃跑遁隐。不想他们竟然已将魔爪伸到了苦境。
深知其危害，侠菩提也绝不袖手旁观，他会继承着阿常的使命继续修行下去。
“谢谢。”阿鸢郑重对侠菩提说。
侠菩提微微敛眸，挂着脖子上的佛珠在月色下泛着柔和的光，亦如其主人澄亮如水的心境：
“你何须这般客气，此事还望姑娘节哀，侠菩提也一定会为合相大师找出真凶，不会让此类悲剧再发生。”
“我要跟你一起，去把那个王八蛋找出来！”阿鸢发现自己哭不出，只是感觉心里落空了一块，冷冷的像一个洞窟，里面黑黝黝藏着愤慨。
生而为树，她无法用阿常曾给她浇灌的水化成泪。
“好。”
“把那家伙的骨灰都给扬了！”阿鸢狠狠握拳。
“嗯……好。”
“再抢他遗产！抢他老婆……！！啊、不是！”这番听起来怪异的话不知为何流畅的脱口而出，阿鸢一囧，赶紧捂住嘴。
这怎么就忽然往这么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为了给阿鸢顺毛，侠菩提差点也将那个好字说出来了，使得侠菩提拈着法印的手忍不住一抖。
阿鸢站起身：“……那我们走吧。”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扬骨灰的fla是认真的哦！【严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