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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5-6 ...

  •   永道走到餐桌旁拉出椅子坐下,指指对面说:“坐下说。”
      普华贴在门板上没有动,她猜不透永道的心思不敢贸然离开,只好站在原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永道没回答,拿出兜里的一串钥匙放在桌上,拉开椅子等着她。
      逃的念头在普华脑中一闪而过,她放开门把慢慢走过去,坐在他指定的椅子上不安地望着他。
      永道拿出打火机在手里打了几次,火苗着了,照亮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凑近火苗,火光像一簇跳动的影子打在他脸上,普华看清了那条留在眼尾的浅浅疤痕,以及悠长的眼睛里深不见底的自己。
      “我们第一次说话,是你撞到安永,我帮你把书捡起来,你连谢谢都没有说。我想之前你根本不知道学校有我这号人物,初中的前两年咱们没什么交集,我只知道你是五班的生活委员,每天去取信。”
      他毫无预兆地开始了叙述,嘴角微微勾起,又不是真的在笑。
      “同班了,我坐在你左手,你从右边回头,你不跟我讲话,你想去找安永问题,被我拦下了对吗?我问你英语题,我让封青安排我去帮你做扫除,放学我早早在建一门口等你骑车回家。我一直跟着你骑回家,你带着我绕,死活不肯让我知道你住哪里。
      第一年的元旦你送了两个男生贺卡,安永和封青,没有我。统考第一名的合影,我挤到你身边,你却躲在我身后。有人偷饭票栽赃你,我和李城寺打了一架,我们的保送名额都被收回了,你在顶楼哭,我在操场打球,我心里也难受,想揪出那个栽赃的人。但我不是万能的,过了二模确定你报送了,我才填志愿,我可以考外校但还是留下了。
      初三那年好多次我想过跟你说,但你眼里只容得下安永,我没有机会。那年暑假,别人都去玩,我却准备了一个夏天,一方面是高中的课程,还有就是怎么跟你说,能让你接受。
      我觉得我够努力了,不是每个男生都能做到这一步,尹程他们让我给你买吃的,我买,送水,电话卡,巡逻,他们支招教我的我都做了,军训回来我就直接跟你说,你给我的答复是逃走,我只能等。
      你给安永写信,我化学交了白卷,但我桌子上刻了字,D的PH值,那就是刻给安永看的,我们四个人里,他最清楚我对你什么想法,你是我先喜欢的,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他的视线回到她脸上,却没有在看她。重新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在空气中,让她的面孔也淹没在烟雾中变得模糊起来。
      “假期在你姥爷家的小卖部遇到,我觉得我的机会来了,我去找你,可惜第四次你就不在了,你姥爷说不让我去了,其实还是你在躲我,而且连个解释都没有。”
      他嘴角的笑变得很苦涩,最后一点不留,只剩下淡淡的失落。
      “我继续追着你,他们撺掇着我再试,我就去找你明说,我从来没有藏着,什么都告诉你,我喜欢你好长时间了,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就是喜欢了。知道球赛后我为什么和李城寺打架吗?不是因为输球,是他拿球撞了你,不去扶你也不道歉,我就想冲过去抽他。别人欺负你了,你从来一声不吭的忍着,什么都不说。可那样有用吗?不会有人次次替你出头,每回都能保护你。
      我天天去建一门口,想碰着你回家,我就这么点念想,那时候满脑子都是你,怕你吃亏了,被欺负了。好在我抓到你开信箱,在顶楼你答应让我抱,我知道不是出于喜欢,但我还是高兴,都高兴疯了。我抱着你,以为你要哭了,又舍不得你伤心,只好放开。
      我拿你的笔记包书皮,我想让所有人知道,你以后会跟我好。可我没高兴多久,我发现你对孔谦比对我好,你和他单独去建一,但你从来没和我去过。我差点拿球砸他,真的,我以前也恨不得砸你,因为你从来只给纪安永加油,对吗?”他阖上打火机,横过桌子抓住了她的胳膊,像个执拗不肯放弃的男孩。无论是回忆还是眼前的施永道,都是执迷不悔的。普华陷在他所说的故事里,想着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日子,无尽唏嘘。他确实付出了很多,远比她知道的要多。
      “我早知道裘因喜欢安永,那些信是她写的,你知道吗?尹程高超峰他们都知道,但我们不知道安永什么心思,他藏得太深,我们虽然好,但是暗地里较劲,名次从来不分上下。但我没必要跟他抢你,因为我喜欢你,我敢告诉你,对谁我都不怕。他喜欢谁,这么多年都没有挑明过。
      你爸妈离婚,你去学文,我比你还难受,我就想去跟你学文,但没去成。你去了文科班,裘因留下了,她跟安永渐渐明朗了,我觉得是天大的好事,这下你没念头了,但你不是,你又给他写信,写了那么长的信,你什么时候给我写过什么吗?”他捻着抽到一半的烟,带着火星的后半截在手掌里化成了揉碎的烟丝。
      “初三到毕业的四年,好多事情就像电影,在我脑子里一遍遍过,有时候是美梦,有时候是恶梦,下雪的那晚你让我别等你,我等你有错吗?我想我都坚持这么久了,不应该放弃。那个该死的蒋中天跟你“接吻”,我和高超峰把你们文科班所有男生的气门芯都拔了,我恨不得把蒋中天的车都拆了。我对你无论做什么,你对我都是那样,但是你跟他走得近,我不在乎处分,我在乎你们真好上了。午门那两个晚上,我心里才好受点,我知道没有别的男生亲过你,你没跟别人好,那是整个中学我最开心的两天,比我考上大学还要开心。知道吗?!
      他扫掉桌上的烟丝,沾了一手的灰,自嘲似的笑笑,拍掉。
      “可你让我高兴了几天?嗯?我背着处分一门心思就是要跟你考到一起去,你也答应了。但我从没想过你会骗我,骗得那么彻底,我认识你那么久都没想过你那么会演戏,真的,报志愿的时候我真跟傻子一样,沐海英告诉我的时候我根本不信,我跑去系办问老师,我真的是傻子,我就是不信!你怎么可能这么对我!”
      他的身子横过来,捏住她的双颊慢慢施力,“我不信这张脸背后还有阴谋,我不信我喜欢四年的人对我一点真感情都没有!高超峰说我傻逼,我觉得他说轻了,我连傻逼都不如,让你那么耍着,结果一年没见,聚会碰到了,我还是想你,我不是傻,我是有病了,我就非得跟你耗下去,我看不惯你那么身瘦骨头,我怕你作践你自己,所以我又后悔了,我想回去再试试,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叶普华,到今年,整整十四年了,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四年?能这样陪你耗着折腾,你想过吗!”
      他松开手,重新拿起打火机打,一明一灭的按,她朦胧美好的轮廓像是虚假的幻灯片,同样的出现再消失。他总怕重复做一件蠢事,伸手过去什么也抓不到,但他做了十四年的傻子,无数次跳进同一个漩涡,回到她跟前。
      “你知道大二献血以后安永为什么突然出国了吗?你知道为什么你写的那两封信他从来没有回复吗?”他的笑容在眼角加深,没有一丝快乐,像是一种冷冷的讽刺,令普华的心一寸寸往下沉。他从口袋掏出两个旧信封放到桌上,蹲在她身边拉起她冰凉的双手,缓缓说:“你不应该先扔我的衣服鞋子,你该打开储物间那个上锁的箱子看看,放在家里这么多年,有多少过去十四年你不愿意让我知道我却知道的东西锁在里面!”他强拉着她的手打开其中一个信封抽出信纸,十几年前她稚嫩的笔迹跃然纸上,普华的心拧痛着收紧,不忍去看上面一字一句对安永的爱慕。
      “叶普华,我不是不知道,我是装着不知道。他必然后退,因为我们是哥们,因为你是我女朋友,是我老婆。你不该拿他气我,说跟他好过,你知道我最介意这个。我知道我不是最好的,但你也不该那么说,可你就是说了,孩子没了,孩子是我的,是我们两个的,你知道我多心疼,多难受吗?”
      他掰开她抓着椅背的手,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搂紧她抚摸着她平缓的腹部,“叶普华,你特可恨知道吗?十四年是什么概念,你仔细想过吗?”他的手压着孩子睡过的地方反复的揉着,沉迷的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你总是那么安静,一成不变的发型,一身校服能穿上好多年,但你在广播里的声音特好听,我喜欢听你说英文,我喜欢听你笑,我想你多跟我说说话,但你总是那么安静。”
      他的呼吸吹在她的脸上,温暖,和煦,有浓重的酒味。
      她完全傻了,从他说第一个字开始,完完全全呆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瞳仁里有一弯小小的月牙,嘴角却是个很凄苦的弧线,说不出哭,还是苦笑。挫败的收紧手臂把她圈起来,像对待架在刑具上的犯人,挤压她的肩膀,揉搓她的脸。
      他手上越来越用力,普华终于觉出疼了,而且是越来越疼,疼得她喘不上气,尤其是他压在胸口的那只手,正碰到她撞伤的地方。她抓着他的手,整个人像一条绳子开始受不住的哆嗦。他突然钳住她身体的一处,她咬住嘴唇闷闷的哼了一声,忍受着,不让自己叫出来。
      “离婚了我都没放手,你说离就离,你说演戏就演戏,我都顺着你,你还要我干什么?叶普华,你说?”
      他抓起桌上的信几乎打在她脸上,“十四年前你喜欢的是他,你为了他偷信,写信,那现在呢?你告诉我,你对我用过真心吗?你告诉我,我想弄个明明白白,你告诉我,我是什么!”
      他的一席话令她愈加混乱,除了肋下抽吸的疼,她觉得那种深重的负罪感像是爆裂的结痂,一丝丝从血肉中露出来。两年前他是暴怒中的困兽,两年后依然在牢笼里挣扎!原本她以为他早好了,现在看来是错了。
      她急促的喘了几口,眼眶干涸的滴不出一滴泪。
      “你说啊!”他剧烈摇晃着她的身体,力道猛得她牙齿咯咯打颤。
      “你告诉我,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她闭上眼咬着嘴唇,被晃得几乎要散了,在筋疲力尽后,脑子里只冒出了一些零散的句子。
      “你放开我!我们离婚了!”
      “你走!找裘因去……”
      她不清楚他为什么跑来发一通脾气,说了那么一堆话,但是她被晃得心慌意乱,外出的疲惫和被他逼出的慌乱累加到一起,再也无法忍受。
      “你放开我!施永道……你要干吗!施永道!”她一连喊着他的名字,他却突然停下所有动作,抓住刚刚令她抽痛的一点使劲按下去,借此问她:“你到底爱不爱我!”
      那一下按得极重,几乎要压碎她胸口的骨头,她瞬时疼的一头冷汗,眼前发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推开他,大喊了一声:“我不爱!”
      话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终于松开手,像一尊雕塑立在那里,脸上没有愤怒或沮丧,赤红的眼里最后一点理智慢慢褪去,在她明白过来之前猛地甩开她。
      普华踉跄地摔在椅子上,又跟着椅子倒在地上撞翻了别的家具。她咬着牙坚持爬起来,浅浅的吸气,看到他打着火机走向桌边的两封信,扑过去阻止他。但他轻而易举再次拨开她的手,点着了信纸。一夕间火光把他的脸照得很亮,他抓着烧着的纸转过身,咬牙切齿的对她喊,“好!叶普华,你不爱是吧!我他妈也不爱你,从没爱过!”他任火苗舔舐到手掌,仰起头笑了起来,“你竟然给他们写信,提前告诉我一声都不肯……你信里什么意思?你还祝我幸福?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考虑过我的父母吗?你还跟我哥说祝我幸福,哼哼……幸福……”他笑的弯下身,脸色阴郁下去,眼里闪着愤怒的火焰,“我他妈哪来的幸福!我十四年前把幸福都给了你!我爸气得病倒了,我妈要见你,我开着车满城找你,整夜整夜在你爸楼下等。这些日子你去哪了!你家不回,电话不接,你他妈去哪了?!你不爱我,那你爱过谁?!你说说,你爱过谁?!”
      目睹十四年的情分化为灰烬,普华终于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她趴在地上,无助的仰着头透过眼泪努力要看清永道。他喝醉了,他一定一定是喝醉了,才会这样毫无理智地对她发脾气,咒骂她。这样的施永道,陌生到让她害怕。
      他摇晃着走过来,抓住她的手,拖着她走向储物室。她挣扎着要站起来,但吃不住力又摔倒了,顾不得身上疼,使劲够到他的手,软软的喊了一声:“永道……”
      他的步子只是一滞,但并没有停下来,踢开储物间的门把她拽了进去。撞上门前,他苦笑着:“你不是要扔吗?好!我陪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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