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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8 ...

  •   隐瞒了整整两年的秘密要揭开,普华难以掩饰心里的惴惴不安。回到爸爸住的院子,她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在院外的小路上走了几圈。
      上楼时,她重新整理了头发,检查了一下买给爸爸的补品。进门时叶爸爸正在厨房忙晚饭,普华放下东西挽起袖子去厨房里帮忙。父女俩难得一起张罗晚饭,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
      菜是叶爸爸特意加过的,他做了普华爱吃的烧茄子。普华帮爸爸温了一盅烧酒,给他多年不离的一小碟花生米旁加了外面买的下酒菜。
      从普华妈妈再婚开始,不大的单元房里少了笑声,日子闷闷不乐,与爸爸对坐在小桌边吃饭,普华常听他喝酒间隐隐露出的无奈。后来饭桌边多了永道,笑声才渐渐回到这个家里。永道第一次登门一顿饭吃了五十个饺子,永道帮家里换煤气一口气冲上楼,永道跟爸爸下象棋每下必输越挫愈勇……这些拥有永道的记忆,对爸爸来说同样是弥足珍贵的。爸爸对永道视如己出,以他为傲。也因此,说出实情对普华才更难,更不忍心。
      父女俩弄好饭,叶爸爸问起永道什么时候回来。普华去厨房拿碗筷,躲开了这个问题。
      父女两个吃了一顿平静的饭,叶爸爸除了喝酒吃两口菜,大多数时间都在往普华碗里添菜。普华不像平时谈自己工作的事,话题总围绕着爸爸,家里的供暖费交了没,厂里有没有组织郊游,上次体检结果如何。
      饭后收拾停当,她给父亲沏了新买的茶。叶爸爸开了电视靠在沙发里,面前摊着几张报纸,正举着放大镜在读一则边栏里的新闻。见普华出来,还未等她开口,叶爸爸已经放下放大镜拉开身边的椅子,让普华坐下。
      “说吧,有什么事?”
      知女莫若父,普华坐到父亲身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
      “是……关于永道?”
      爸爸毕竟是爸爸,她还未张口,已有所察觉。
      “嗯……”
      “上次你们回来……是吵架了吧?”叶爸爸打量着女儿,小心地猜。
      “没有。”普华摇头。
      “那是怎么?林林总总也有些日子不见他回来,老说忙,不至于忙到周末都没空回来吃顿饭吧?还是公公婆婆那里怎么了?”
      “没有……您别乱猜……”
      “那是什么?”
      “是……我们俩……有些问题……”普华艰难的挤出几个字,看看爸爸凝重的表情,声音不觉发颤。
      “什么问题?”
      “我们……”普华见不得爸爸不安心,咬咬牙,站起来,扑腾一下跪在父亲面前,把脸埋进他腿上紧紧抱住。
      “爸……”
      那声爸,带着泪音,也带着两年来浓浓的悔恨和无奈。
      “你怎么了……”
      普华感到父亲裤管里两条细瘦的腿抽动了一下,拍着她头的手也在发抖。带着龟裂厚茧的手,一遍遍抚着她的额头,“怎么了?华华!”
      所有的武装瞬间崩塌,泪水夺眶而出。她仰着脸几乎咬破了嘴唇,终于说出了两年前就该告诉父亲的话。
      “爸,我们分开了……离婚了……”
      “啪”的一声,叶爸爸手边的茶杯碰翻到桌上,茶水洒了一地,哗哗的滴水声伴着电视剧里人物的喜怒哀乐,压过了普华的哭声。
      叶爸爸完全吓呆了,很长时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普华扑在父亲腿上失声痛哭,又担心,又害怕。
      “爸……爸……”
      听她这么哭着叫,叶父亲抬手要打下去,又舍不得,只能拍在她背上,一遍遍问着,“你们这些孩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说着说着,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过了午夜,平日早睡下休息的叶家还亮着灯。桌上的杯里换了刚开的水,茶冲淡了,没什么味道,只剩下暖暖升腾的热气慢慢飘散。
      普华一五一十讲了所有事,听完她的话,叶爸爸起身背手走到阳台上站到现在。他微微佝偻的背影透过客厅的灯正印在玻璃上,令普华几度哽咽。她手边放着一本做好的剪报,上面粘了茶水湿了一小片。里面都是些往年的旧报,按日期精心整理编着号,凡是有名字的地方,一笔一划用铅笔标出来。都是有关她和永道的。
      普华坐了许久,手里的东西被抽走,才知道叶爸爸不知何时已站到桌边,把报纸叠好放到一旁。他的眼眶发红泛着血丝,皱纹上叠着青色的疲倦,完全不像个五十多岁的人。
      他拉过普华的手叹了口气,一夕间又像老了几岁,慢慢顺着普华鬓边滑落的头发。
      “华华,这条路,爸爸不希望你也走。吵归吵,闹归闹,离婚不是那么简单,我和妈妈你也见过了,爸实在……不能让你们也这样。你们还年轻,有什么再商量商量,不行你先在家里住一阵,等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再谈谈……永道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事情也许还有个转圜的余地……不行我去找他说……”
      “爸……别……求您了!”普华对永道再婚的事难以启齿,她宁可父亲心里还维持着永道原来的形象,也不愿让他知道永道已经选择了别人,有了新的生活。
      她重又跪倒在地上,抱着爸爸的腿,带着哀求劝他,“爸……你别找他……
      “你听我说……”叶爸爸不放弃一丝希望,“……让永道过来一起说说,跟我说……你起来!”
      叶爸爸拉着普华,她不肯。
      “我跟永道说,我问他为什么,不能就这样了……你们结婚这四年永道是怎样的我心里清楚……那孩子不会那样绝情决意。那么孝顺的一个孩子,怎么会跟你离婚!上上个月他还说等天不那么热了带你出去散散心……还说跟我学棋……”叶爸爸再度哽咽,泪水顺着眼角流进皱纹里,“我原本想着要是哪天我没了,你身边至少还有永道靠得住,我也能放心。你们怎么就……”
      普华摇着父亲的手,用脸贴住父亲温热的手掌,一遍遍寻求着抚慰。泪水再次漫流而出,她如同回到儿时那样,一遍遍自责地认错,“爸……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爸……”
      叶爸爸只是摇头,抱着普华,不知道还该说什么。
      夜深人静,客厅里只剩下普华一个人,她翻着剪报,揉着酸涩的眼角,时不时还会落泪。剪报的内容从中学开始,然后是大学,永道的名字一点点出现增加,后来的篇幅比她的还要多。其间有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开始他们隐没在同学之中,然后是他们两人的合影。
      不得不说出永道再婚的事,叶爸爸才放弃了劝说。他回房里呆了很久,拿了一个装着存折的信封出来放到桌上,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也不再哀痛,也不再乱猜测,只说“先把这个还给永道吧……”。
      合上剪报夹,普华把摊在桌上的存折封好,钱是永道私下给爸爸的,她并不清楚,看着爸爸列在账本纸上的明细,她才晓得,从大学毕业开始,永道整整坚持了六年。
      父亲必然要伤心,也许,比她还要伤心。
      里间传来父亲的咳嗽,普华走过去敲敲门,爸爸没有回话。
      回来关了灯,她拉了父亲搭在沙发上的毯子盖在身上,躺在客厅里凑合了一夜。这一夜对她而言,如同之前的很多夜晚,入睡很难,前思后想辗转反侧到天亮才朦胧睡着。
      第二天醒来叶爸爸已经出门,桌上摆着买给她的早点,滚热的豆浆上加了盖子,枣糕切成小块,盘里还有摊好的鸡蛋饼。
      信封下面压着字条,父亲的笔迹有些凌乱,“天凉了,加点衣服,晚上早点回来,父字。”
      父亲只字未提离婚的事,出门的衣架上,多了一条普华留在家里的旧围巾。
      上班前,普华到父亲房间转了一圈,床头柜上摆着烟灰缸,里面盛满了点过的烟蒂,显然这一夜睡不好的并不只她自己,装止咳药的小药瓶空了,父亲常戴在身边的健身球也留在了枕边。
      那个佝偻的背影又出现在她面前,还有他整晚的咳嗽声。拿起父亲的健身球围上围巾,普华顾不得吃早点,便急忙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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