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宸》东院梧桐

3、契约?起

　　1.
　　天地的尽头，有风肆虐天地。
　　狂啸而至，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雷电轰鸣震破耳膜，宇宙洪荒的力量的威压逼得人近乎窒息。
　　在混乱的边缘，聚集着跪拜的人群。与那里只有一线之隔，却如同另一个世界，没有一丝声响，气氛压抑到了绝望的地步。
　　在绝望的等待后，威压渐渐减弱。在消失的那一刻，为首的一人率先站了起来，奔到结界处。
　　“太子殿下……！”人群里有焦急的呼喊，声音因恐惧而发颤。
　　“叫什么太子……”有人小声提醒，“现在是陛下……”
　　九宸并没有听见后面的窃语。他伸手触碰已形同虚设的结界，向内望去。
　　空空如也。
　　天道。父帝。全都消失了。只有那乾坤洪炉还嘲讽一般地立在那儿。
　　天道自然是离开了。可父帝……
　　那可是压倒一切的力量呵……
　　九宸抿了下唇，并没有觉得有多难过，好像他原本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似的。现在的他，只感到疲惫，无穷无尽的疲惫。
　　夙蕊走后，又失去了一个人。
　　现在，彻彻底底地将担子接过来了。
　　“陛下……节哀吧，接下来……”
　　九宸的目光始终不离最后一眼看见父帝的地方，声音却镇定有力，如同混入了千年的寒冰：“接下来，准备孤的登基大典。”

　　2.
　　父帝在大祭之前，留给九宸三封密函。
　　昏暗的烛光摇摇晃晃，映的寝殿沉闷无比。九宸跪坐在地上，对着一盏油灯拆阅密函。每读完一封，便将其放于火上烧毁，纸张慢慢萎缩，化为灰烬被吸入灯中，仿佛从不曾存在。
　　第一封，提醒他不要忘记身为神帝的职责，不要只为私人情感误了整个太荒苍生。
　　第二封，告诉他天道不可违逆，但可诛杀。自己所为应该已给了他对于闇世神力量的深刻认知，往后如何做，是和太荒一起继续臣服，还是隐忍着伺机反抗，由他自己衡量。
　　第三封，吩咐他，乾坤洪炉需要一个守炉人。
　　九宸皱起了眉。
　　乾坤洪炉的重要不言而喻，守炉人必也得是有能力且信的过的人才行。
　　他手下不是没有精通炼器制物之人，但总觉得并不可靠，也未必能够胜任。
　　还有其他人选吗？
　　九宸突然想起了地狱道。

　　3.
　　人间秋雨连绵，淅淅沥沥，零落了梧桐叶，湿润了青瓦面，勾得人有愁又无愁。
　　陌上有人过，走得飞快，却沾不到半点泥泞。
　　雨打芭蕉，然而并无闲心听雨。
　　九宸在历练时来过这座城，但即便在那时也是侍卫环身。像如此这般独自走访，倒也还是头一遭。
　　夜幕渐临，他寻至城隍庙，随便找了一个夜游神问道：“带来了吗？”
　　那夜游神并不认得九宸，只知道是位上神，忙道：“是！带来了！”
　　九宸轻轻扫了他一眼。夜游神会意，赶紧带着其他地仙避退。
　　推开城隍庙的木门，随即合上。九宸很快适应了里面的黑暗，却发现静候的那人早已跪伏。
　　“太子殿下。”他的声音略略有些沙哑，不过并不难听。
　　九宸有些惊讶。没人告诉他今夜是自己亲临，方才开关门不过一瞬，自己的衣着又十分低调，饶是有光照了进来，也未必能认出。
　　“你可知，孤叫你来，所为何事？”九宸道。
　　“不知......”
　　九宸的声音很冷，自从夙蕊走后他的声音就没怎么变过。“为了乾坤洪炉。”他道，“炼器师魈，你可愿为守炉人？”
　　倘若魈不同意，九宸会当场将他泯灭。他知道，若欲为帝，凡事不能手软，更不能留下隐患。
　　那跪伏着的人，不，应该说是鬼，抬起了头。九宸第一次认真地端详了他的相貌，说实话，挺好看的。
　　“自然是愿意的……”魈沉声道，却压抑不住欢喜的语气。
　　九宸有些奇怪：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若愿意，便要同孤缔结契约。”九宸道。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去做，没有保障的奴仆他不会信任。
　　许是想到来一个束缚永生的契约太过残忍，又有些担心魈拒绝，他随即道：“孤亦可赐姓于你，为梵魈，可好？”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点想笑：一个没有用处的姓氏，难道还能拉拢人么？
　　怎料魈已叩首：“梵魈荣幸之至！”
　　这新名字都用上了？
　　九宸觉得有些惊讶，也有些好笑。他虽还未正式登基，但为帝之道早已烂熟于心，知道该如何收买人心，如何立信于众——这些都是在人间历练时学来的，因为看过了太多权术的玩弄和誓言的脆弱，总会明白，没有实质的利益将很难掌控任意一枚棋子。
　　而现在，并无利益的引诱，魈凭什么答应他？
　　是因为对位高者的害怕吗？不太像。
　　那是为什么？
　　但他并不需要考虑这些。
　　一片金光从二人之间浮现，如液体般在地面上游走，逐渐会聚成众多繁复的符文。九宸轻抬指尖，符文飞至半空中，如满天星辰璀璨。
　　“你若真心愿意……”九宸话还没说完，便见那符文已凝为两线，一道回至他体内，另一道穿过梵魈眉心，皆已不见。
　　答应的倒是爽快。只是以后可别怨恨孤剥除你自由。
　　九宸这样想着，转身道：“现在你已是孤的契约鬼奴，跟孤回神界吧。”
　　鬼奴缓缓爬起。
　　像做梦一样呵。
　　他竟然可以借着契约，伴那束光芒永生永世……

　　4.
　　老神帝薨逝第二年，九宸继位。
　　登基大典办的简略，但从礼数上看也足够恢宏壮观了。九宸将高马尾放下了一半，戴上精美的发冠，由于是神族纯血，成长速度极慢，故而容貌依旧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青涩，却因着帝王冠冕而威严无比。
　　神帝为天而生，登基自然要遥拜天道。
　　“太荒梵九宸，自此为三界神帝，望尊神庇佑吾民，弟子必将诚心侍天！”
　　九宸朗声道，却在此处不自觉地勾了下唇。
　　夙蕊。父帝。他们想看到的太荒，才不是这样的。
　　他站起身，接受封礼，自此为帝。
　　远处的角落里，鬼奴深深地凝视着九宸。在他的陛下跪拜时，他总觉得有点不舒服：那样完美的神，谁能有资格让其屈膝？
　　出神间，他听见一个声音。是九宸通过契约在与他说话，毫无波澜，却令人欣喜若狂：“你先和孤回神殿，守炉之事从长计议。”
　　“梵魈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