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宸》东院梧桐

2、如果……

　　九宸有时会想，如果射杀天道成功，并且侥幸活了下来，会怎么样呢？
　　想来一切依旧由不得他。他会被三界审判，以生命偿还那些牺牲掉的人们。
　　既如此，他也曾试图妄想一下，脱离了天道束缚的太荒，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是否能春回大地，天下清明？
　　只是那些他终究是看不到的。
　　一生只为这一件事，他必须做好，为了以鲜血帮他铺路的父帝、夙蕊和离朱，为了那些未曾见到光明便殒命的苍生。他要给整个太荒，一个交代。
　　但是，如果，他能活下来呢？
　　“没有为自己活过，你是世上最最可悲的人……”
　　其实九方夜漓的话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动摇。他的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从夙蕊的身体幻灭成花瓣随风逝去那刻起，从父帝在他面前被天道生生压成齑粉那刻起，他便注定眼中只能有整个宇宙，抛却掉了自我，而为那一个目标谋划，布局，心狠手辣。
　　但是，如果，他可以再有一次机会，为了自己而活……
　　九宸带着嘲笑的神色着摇了摇头。
　　万年为帝，神帝这个身份已经与九宸融为一体，他早就忘了除却责任的生活。况且这听起来太过可笑，自己苦心经营，本就是抱着必死的打算，而今竟然考虑起了这个？
　　九宸定了定神。解开长生锁费了他不少精力和灵力，再加上还没有从天谴的影响中恢复过来，此时有点虚脱。他靠着床柱，静静地等梵魈回来，打算再劝说一番。
　　夜漓被他支走，现在的寝殿里寂静得可怕。琉璃灯盏火光闪烁，忽明忽暗。若隐若现的沉香木气息为整个空间徒增了寂寥。
　　九宸等得昏昏欲睡，直到一缕微风拂过脸颊，方有些清醒，睁眼看见梵魈正站在自己面前，神色不明。
　　“陛下竟然自己解开了。”他轻声道，“梵魈说过的，直到大祭结束，都不会让你离开这张床。”
　　“你的胆大妄为真是让孤开了眼界。”九宸皱起了眉，“不要以为孤就找不到可以替代你的守炉人。”
　　梵魈突然逼近，将九宸圈在自己的臂弯下：“那也定没有梵魈好用。”说着，他低头吻了吻九宸的额纹。
　　九宸向后躲了一下，心里有些恼怒，但思前想后，语气还是归于平静：“够了。我们再来谈谈。”
　　“谈什么？”梵魈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睛，“我说过了，梵魈可以为陛下做任何事，唯有这件你想也别想！”
　　九宸直视着他：“孤也说过，没时间了。”
　　“陛下，你是不是一直被天道这样控制着……这么多年？”梵魈想起自己关于天谴的猜测，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一般抽痛。
　　九宸回避了这个话题：“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梵魈的眼里充满了悲伤与无奈：“陛下，你竟然从未与我说过。你就从来没想过我吗……从来没想过你自己？”
　　“何出此言？”九宸正色道，“这二者没有丝毫关联。”
　　“孤说过，孤不能有任何弱点。”
　　梵魈的目光似乎夹杂了几分心疼：“你何时才能不这么倔强？不要何事都一个人承担啊……”
　　没有任何预兆地，他掐住九宸的后脑俯身吻了下去。
　　轻轻咬住，感受着皮肉下的温度，只要悄悄用力，刚愈合的伤口便又渗出血珠。梵魈贪婪地将唇上的鲜红舔去，继而深入里面，触碰对方敏感的上颚。
　　九宸耐住性子任他放肆，最后抓住机会一把推开，喘了几口气方道：“孤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梵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陛下明知故问。”
　　梵魈的手还放在他的后脑上，此时顺着脖颈摸下去，在九宸轻颤时再次落吻。九宸不自觉地向一侧回避，却被一把抱住，深吻几乎要将他逼到窒息。
　　明明鬼奴的体温很低，九宸却觉得自己仿佛在被烈火包裹，炽热一片。
　　良久，梵魈松开束缚，见九宸微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再次用唇堵上他的话。
　　“陛下，我们今夜不谈这个。”梵魈咬着九宸的朱唇，含混不清地说。
　　“你……唔……”
　　梵魈将九宸平放在床上，恋恋不舍地移开嘴。他握住九宸的手，想把这个人的全部都占为己有，锁住不放。
　　九宸察觉到了他的欲望，有些慌乱地抽出手，怔了半秒后想推开他。可梵魈已压下身子，轻柔地吻着他的眉眼。
　　明明唇是冰凉的，但九宸却觉得被吻过的地方像是被铁烙过一般，滚烫无比。
　　“陛下，”梵魈噙住九宸的耳垂，呼吸绕在脖间，“你大可放心，今夜梵魈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他躺在一侧，将九宸揽入怀中。
　　“睡吧。”
　　九宸惊疑不定，心道这厮何时转性了。被人搂住总归有些别扭，先前天谴刚过，疲惫不堪还好，而今意识清醒，这番举动着实令人不太舒服。
　　可是他竟有点不想挣开。
　　许是今日局势大起大落，他太累了吧。
　　九宸闭上眼，任神智渐渐浮游。
　　如果……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如果他可以有一次为自己而活的机会……他会怎么做呢？
　　九宸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不会再是三界之主了。归隐山林也挺不错。或许会让梵魈陪着，或许会养几只兔子……
　　但怎么可能呢……
　　凡事皆无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