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Thunders》露卡克莱曼

1、温泉峡谷·启蒙试炼

　　Chapter1 温泉峡谷·启蒙试炼

　　灼烧，这是我记忆中唯一的感觉。能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烧穿的那种程度。
　　——雷塔（回忆）

　　孤伶伶的山涧，日光狠狠地烫过这一群孩子。他们被要求围成一圈。没有一个人敢叫嚷，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着谁第一个出声，于是一直维持这种死寂的状态。

　　肤色黝黑的男人在他们身后踱步，每个人的神经紧绷，宛如箭将离弦，生怕给他逮住一丝一毫的破绽。

　　“不行了，好累啊……”终究是有孩子撑不住了，小声嘀咕着。话音未落，整个人竟直接向前栽去。可在他旁边的孩子甚至都没有瞥他一眼，一脸漠然。

　　身后的男人脚步停顿了片刻，来的那孩子身旁，吐出几个字：“出局。”脸上亦无任何表情。他并没有向那个男孩伸出手。

　　男孩的胳膊又红又干，刚刚一跤下去，几近蜕了层皮。可他必须自己站起来，不知是压抑了多久的情绪，他忽然撕心裂肺地哭喊：
　　“大守卫，求求你，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响应他的却是男人重重的巴掌，“敌人不会再给你一次机会。”

　　男孩的啜泣逐渐小了下去，他最后望了一眼他生存的部落，绝望地踏进了方向相反的森林地带。

　　其他的孩子始终一言不发，大部分在强装镇定，极少部分是明白人，他们懂得伪装自己，控制他们濒临崩溃的意志。这是基础的第一关试炼，如果无法坚持，后面的可想而知。

　　明明只是十岁出头的孩子，却不得不接受如此残酷的试炼。这是thunder族流传下来的规则。前代以及祖先浴血奋战夺来的和平地带——温泉峡谷，名字与实际极为不符。这里没有热腾的温泉，只有干涸的深沟，烤干人们的烈日。唯一的优势是地形隐蔽，很难在外族部落战争被攻陷。但与之而来的残酷一面是地少人多。所以为了活下去，thunder族被迫狠心淘汰一批人。开始进行“启蒙试炼”。

　　这是实力至上的一族。甚至到了残忍的地步。外族口中的“最强部落”、“鹰族”。

　　启蒙试炼，不论性别，身体强弱，只有完全通过前三关的孩子，才能继续留下，作为部落的一把锋利之刃。而通过最后一关的孩子，将被特批进入一个单独的小组中，参加策略式战斗。

　　“就好像将一群刚学会飞的雏鸟从悬崖扔下去，能飞上来的才有资格留在thunder族的部落里。”前任族长曾说过这样的话。周围部落的部民传言，当年但凡敢于与族长对视的人，都被他的眼神吓破了胆。唯有一位孤儿出身的孩子不仅能顺利与他对视，并通过所有启蒙试炼，得到他的赏识。那个天才小孩，后来成为了现任族长。在他的带领和庇护之下，thunder族达到黄金时期。他采取的巩固行动之一，便是加大了启蒙试炼的难度，以选拔最优秀的孩子。

　　被烧穿的疼痛感，皮肤的干裂，每个孩子所承受着。忍耐，他们能做的，只有忍耐。这是一场心理和身体的较量，没有明确时间，只有极度漫长的等待。他们在等其他人倒下，殊不知，自己也在接近极限。

　　被称作“大守卫”的男人，观察着每一个孩子。目光在扫过远处那批孩子时，不由地停顿了片刻。

　　那个黑发男孩在其中显得格外显眼，发丝覆盖了汗水，凌乱散在额头一侧。看不清他的神情。也许是那头罕见的黑发——thunder族很少有那么纯粹的黑发。纯黑象征“世界之外的力量”，被族人所敬畏，并深深恐惧。也许是那孩子太过于冷静，从试炼开始就没有动过。他脚下所站着的是阳光最猛烈的地方。

　　大守卫本以为他的眼神早已木讷，站着不动只是对自己内心恐慌的掩饰，当他对上那孩子的眼睛，他发现他错到可以直接被流放了。

　　一股直逼灵魂的震撼感迅速席卷他的全身神经……

　　那孩子在睥睨每个人。宛如盯上食物的鹰。他是渴望这种被逼入绝境的感觉么？

　　这种眼神，那个人也有。

　　他掉过头，转移了视线。

　　“原来是你，这个臭小子。”大守卫冷哼一声，向另一头走去。

　　已接近黄昏，还坚持的孩子不足百个。大守卫喊了结束后，火红的落日流星般坠下，几分钟的云霞变幻，一时让所以人觉得美，而讽刺。

　　站在这里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站到下一轮；离开这里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站着看到明日的太阳。

　　留下的人没有因为短暂的宣布结束而过度兴奋，亦没有因为同龄人的离开而悲伤。每个人的脑海里都在或多或少寻求周围一切可收集的信息，把恐惧压抑在最心底。哪怕他们还只是十岁的孩子，面对即将而来的考验，也必须激发出最大的潜能。

　　“剩下的人给我跟紧了，别通过第一轮就给我沾沾自喜，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你们暂时不算废物！掂掂自己轻重，看看够不够格挤进下一轮去！”

　　孩子们拖着沉重的身体努力跟上大守卫的脚步。身后的温泉峡谷逐渐从视线消失，从现在开始，他们要进入到“外面”了。

　　入夜，气温下降，身上的晒伤处疼得更加明显。他们统一穿着的布襟黏腻了一天的汗水和曝晒，被树丛和灌木勾勒得面目全非，处于重度缺水的情况下，让孩子们愈发无法坚持，队伍显得十分躁动。

　　“我们要去哪里啊？”跟着最近的几个孩子小声发问，可很快这些石子再也无法荡起任何波澜。

　　“从此刻开始，你们已经彻底离开温泉峡谷，这里是‘边缘森林’。你们之中几乎没有人曾来过这一带。对于你们，一切都是未知的。到了外面，我无法护住你们，可以说你们的‘启蒙试炼’才真正开始。”大守卫的脚步没有放慢。

　　所有人的心同时一惊，这次的试炼居然在真正的“外面”进行。恐惧瞬间放大了百倍，无法再佯装镇定，有几个孩子已经直接哭了出来。

　　“你，还有你，需要我们等你哭完再走么？”

　　黑发男孩走在队伍最末端，打量周遭的环境。天空彻底与森林融为一体，看不清边缘，很压抑。森林深处时不时闪烁着黑影，乌鸦嘶哑的叫声像是快要断了气。还有同龄孩子们防备的眼神，视线几乎要刺穿他的身体。
　　最可怕的不是悬崖，不是曝晒，而是无法预测的前方。

　　“果然还是被那个老东西给扔到这里来了，真像他的风格。”没有过多地观察，黑发男孩重新踏回迎面又冷又野的月色里。不留神踩过什么人的脚。

　　“喂，你站住。”手臂被一股蛮横的力道牵制住，黑发男孩闷哼着侧过身，迎上那个人的目光。

　　“很抱歉踩了你，可以让我过去吗？”
　　“你不知道这双鞋的主人是谁么？”

　　“挑事者”傲慢地拖着很重的鼻音，周围有的孩子认出了他的身份，自动避开了他们几个人。队伍的距离逐渐拉开。

　　“我已经道歉了。”

　　“挑事者”径直跨过黑发男孩的身边，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顺便对后面两个瘦小的男孩重重呵斥几下。

　　黑发男孩不可察觉地绕到他背后，随即挑事者的手臂被同样的力道拉住。那孩子险些向后栽个跟头，刚要开口大骂，这才看清了黑发男孩隐在黑影中的脸。

　　“是……是你！”

　　“别来无恙，拉瑟菲尔（Rutherfil）。”没想到他能坚持完第一轮，这个受尽呵护的家伙。黑发男孩寻思。

　　若隐若现的月光神秘地流转在他眼底，一瞬间拉瑟菲尔觉得自己像一只被盯上的猎物。他恍惚了片刻，下一秒，施加在手臂上的力度松开了。黑发男孩冷淡地点点头，丢下他跟他的两位小跟班走了。

　　“快拉我起来！”旁边瘦弱的男孩子赶紧将拉瑟菲尔扶起，与另外一位小跟班交换了一个眼神。

　　拉瑟菲尔加快脚步，那头原本耀眼的金发突然暗淡下去不少。一边跌跌撞撞往队伍前方跑，一边咒骂着什么恶毒的词。

　　“拉瑟菲尔，等等我们！”可怜的两位小跟班有气无力地喊着。

　　队伍朝着边缘森林更深处迈进，空气很沉，将每个崩溃的孩子压得几近无法呼吸。喘息声愈发沉重，躁动规模更大了。大守卫保持缄默，没有理会孩子按耐不住的问题。

　　有一个孩子坚持不住了。
　　他忽的昏倒，引起了一部分队伍的慌乱，就像多米诺骨牌倒下的第一张牌。但是后面的连锁效应没有多严重，因为其他人都只顾着拼命跟上大守卫，没有一个人顾及到他。

　　黑发男孩轻轻叹了口气，在这里倒下，必死无疑。刚准备上前去把那孩子拉回队伍，下一步，已有人更快一步。

　　远处看着，男孩有一头脏兮兮的棕发，身体看上去不算很结实，笨拙却小心翼翼支起昏倒的孩子，背着他一步步跟上队伍。

　　这家伙，好像一头熊啊。黑发男孩心底萌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

　　“听好，这片湖及周围是你们今天休息的地方，接下来的试炼会很辛苦，你们最好合理安排。一句忠告，希望你们能通过自己的观察去判断未来遇到的情况，不要盲目相信任何人。”

　　他们停驻在一片很大的湖泊旁，那大湖光滑如镜，时不时掠过几只水鸟。似乎处于这片森林的中央地带。天色已完全变黑，眼前几簇篝火被提早准备好，四散的巨大木堆边堆了十来个包裹。队伍前方的几个孩子已经跑过去打开了。

　　“是果子干和脆烙饼！太棒了！”又累又饿在烈日下曝晒了整整一天，如果说之前他们再理智和防备，毕竟也是孩子，总不会防备准备好的食物，理智瞬间崩塌。后面的几十个孩子一齐拥上去，开始争抢那仅有的十袋食物。

　　注意到大守卫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虽然自己也很饿，但黑发男孩没有加入食物争夺中。篝火和那堆食物估计是大守卫准备的，不会有问题。每个孩子也都领到了一件斗篷。但眼下的问题是水源。

　　大守卫没有给我们准备水袋，而且不知道这湖里的水能不能喝。这片大湖实在有说不上来的诡异，像镜子一般，

　　黑发男孩捡起岸边的石块，轻轻往水面扔去。石块在水面打了几个飘之后，很快沉下去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默默注视黑发男孩的一举一动，但每当他回头探寻，那股视线匿得无影无踪。

　　几片落叶无声划下，惊破湖面，波纹如裂开的碎片。与此同时，后背被拍了下。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察觉到……

　　“你怎么不去拿食物，不饿吗？”那人顺势扑通一声坐到他身边。

　　“你不也是。”黑发男孩怔怔地转头，映入眼里的是那抹棕色。想起来了，是那个背昏迷男孩的家伙。

　　“我快脱水死掉了，当然水更重要。”对方咧开嘴角，冲他夸张地笑了。

　　黑发男孩未来得及阻止，棕发男孩已经蹲在岸边，捧起一捧水灌了下去。

　　“喂，你等……”

　　棕发男孩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他“怎么了？”
　　似是等待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黑发男孩瞥开视线。

　　这家伙实在太没有防备心了，居然就那么轻易喝了……不过这湖水看样子没有问题了。

　　“啊，忘记自我介绍了呢！叫我赫布（Herb）就行，你叫什么名字？”

　　“……”这家伙，看来是属于完全不带脑子的类型……他难道不明白，在这里的每个人可都是竞争对手啊。黑发男孩不动声色地挪了自己坐下的位置。

　　“不理我也没关系，只是，我并不想跟那些人待在一起罢了……你放心，我马上就走！”

　　赫布似乎憋足了气，一下子说了一长串。微微低下头，声音也渐渐小下去。

　　“雷塔（Retta）。”赫布的肩上搭上一只手，那只手明明还没长开，却布满了深深的疤痕。

　　“哎？这是……”赫布忽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鹰，只不过杀气都收起来了。

　　“我的名字。”黑发男孩朝着远处的湖面笑了，那天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的嘴角弯的很深。赫布么，这家伙好像还不赖。

　　“你终于笑了！从刚才我过来就看你一副严肃样子，有点担心。”赫布瞪大眼睛，使劲揉了一下鼻子，盯得雷塔有些浑身发冷。

　　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

　　“正巧，我也讨厌那些家伙。”雷塔瞥了一眼拉瑟菲尔等人为争夺最后一袋食物而大打出手的画面，平静地掸了掸头发上的落叶。灼伤感已经好了不少，或者说，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俯身灌了几口水，第二口刚咽下，只听“扑通”一声，一个大水花溅湿了头发。

　　赫布正一手抓着几块石子，一手往他这儿扔！嘴角大大咧开，露出两颗小虎牙，似是有心要整他一下。

　　“喂，你干什么啊。”雷塔快速闪开，无奈瞪了赫布一眼。这小子，看起来老实，没想到会耍偷袭啊。

　　“略略略，你躲不掉的！”赫布接二连三地进攻，顺便朝他吐了个舌头。霎时，湖水化成一面破碎的镜子，月光碎成了白砂糖，一切也变得温柔起来了。

　　“赫布，偷袭绝不是一个男子汉所作为，要不要正面单挑？”雷塔矫健地避开所有水花攻击，好生生站在赫布面前。他甚至都没发觉，自己语气轻快得仿佛一只快活的水鸟。

　　这是我么……我怎么会做出那么幼稚的行为……

　　但还未等雷塔反应过来，就有声音大喊：
　　“好啊，雷塔跟我比打水漂吧！”赫布不知从哪早捡好一堆石子，边随意掂着其中一块，边笑着等他回话。

　　“捡这种石头是打不远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输定了！”

　　“喂，话不能放的太早啊！”

　　“输的人要给赢的人烤鱼吃啊！”
　　……
　　欢快的笑声总是格外有感染力，孩子们暂时脱掉防备的面具，明快的火焰伴随湖光暗影跳动，有的人开始三三两两聚成一圈，互相交流、认识。

　　尤其是围坐在一堆燃烧着最旺篝火前的孩子，似乎很会煽动人心。围在他身边的孩子也最多。大守卫隐在树的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那孩子很瘦弱，可凝聚在他身边的气场却不可小觑。虽然无法直接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但每当那孩子说话时，周围的孩子都会不约而同地停下倾听。那孩子的脸上始终保持淡淡的笑容，让大家很安心的样子。

　　大守卫注意到了那孩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寂寞神色。

　　“时间不多了，自求多福吧，臭小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