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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驰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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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深夜,天空中群星熠亮璀璨,赵吟呆立在帐外,目光远眺前方,那一丛丛起伏的光线轮廓有致,今夜的渠城仍旧是灯火辉煌。就是不知那个远在百里开外的邯兆是否依旧歌舞升平,群臣共筵呢?
“元帅。”巡逻士兵见赵吟怔愣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上前见礼道。
赵吟被这一声唤拉回了神思,淡淡点头,迈步向外走去。他负手看天,脚下不自觉的按照天空中北斗七星的方位踏步。
北斗阵循星位九宫可以有八十一种变法,其中以守阵最强,五千人组成的阵法恐怕二万人也未必能破得了,只是赵吟虽精于奇门遁甲,不过对于善于攻掠的他来说,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北斗阵在他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踏入璇玑中枢时他猝然停步,这是北斗阵的中心,也是阵法最周密的保护所在。帐前有士兵左右守护,见他到来刚要行礼,却被他一手挥阻。
帐子内只有一簇微弱的烛光,坐在桌子旁一手支颊的元宝正酣眠入睡。
赵吟轻手轻脚的走到榻旁敛袍坐下,凝目看着安睡中的金枬颜。
他睡得很规矩,笔挺挺的躺着,被衾盖到胸前,双手平放两侧,一丝不苟的睡相,让赵吟忍不住微微笑了出来,这种样子也亏他睡得着。
眼神留恋在他安恬的容颜上,其实很想伸手去摸摸他,他的眼角眉梢,他性感微翘的双唇,不过又怕惊醒他,最终还是按捺了下来。
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变得那么体贴了?赵吟心中自嘲。
或许是在知道金王将他舍弃的那一刻,心中便存了怜惜。又或者……更早……。
“阿嚏……。”窝在桌前的元宝打了个喷嚏,脑袋往下一沉“砰”的磕上桌面。赵吟吓了一跳,正在考虑若是元宝醒过来是不是要送给他一掌,让他继续昏睡,谁想没过多久,沉绵绵的鼾声又传了出来。
赵吟替他掖了掖被角,又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在他掀帘的那一刻,身后有一双眼悠然睁开。
第二日天刚朦朦亮,元宝还在替金枬颜整装,外面已经能听到马蹄杂乱嘶鸣的声音了。
“元帅。”元宝看见赵吟进来,替金枬颜系上腰带后很聪明的选择退站在了一旁。
今天的赵吟很特别,既没着军甲,也没有穿王袍,而是换了身很素洁的简装,掩去了锋利夺人的气势,倒更显出翩翩公子的风仪。
“要走了么?”金枬颜对他今日反常的样子并没有表现出探究的意思,依然淡漠如常。
“对。”赵吟点了点头,“今日过了渠城,再行两日便是京都邯兆。”
那是他的家,家中有父老,姊妹,有爱戴他的臣将和百姓。赵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而他除了密长的睫毛微微一抖外,并没有其他情绪表现,温和艳丽的面容下是贯有的冰冷。
“那走吧。”他转身踏步而出,正与他擦肩而过。
“急什么。”赵吟一把攫住他的手腕,侧眸睇了他一眼,唇角微挑,似笑非笑。金枬颜顿步,索性转身正对他,看他又要搞什么古怪。
赵吟抖开挂在臂弯的风氅替他披上,明明瞧见他眼中闪过疑惑,可他忍着不问,他也就只当没看见。
“走吧。”赵吟满意点头,转身先走出了帐子,金枬颜跟随其后。
帐外有士兵牵来两匹马,一匹通体艳红,恰如烈焰。而另外一匹则是鬃毛雪白,犹如瑞雪。
看到那两匹神骏非凡的马儿时,金枬颜目中闪过一丝光彩,上次驾马是什么时候?似乎已经很久远了。
赵吟接过马缰,回眸朝他一笑,将其中一匹交给他,“你骑胭脂,我骑追云。”
胭脂马因为其肤色红如胭脂这才得名,况且胭脂马是很罕见的珍稀马种,来自外蒙,经过那些擅长驯马的蒙古人之手,这胭脂马可说是战马之中的极品。
金枬颜见过胭脂马的次数屈指可数,可那几次也只是站在城台上遥遥看了几眼,而那个驾胭脂马领万军,兵压抚州的可正是眼前笑得明朗的男子。
“这匹胭脂马不是你的坐骑?”金枬颜顺着胭脂的鬃毛,脾气暴烈的马儿竟然舒服的打了几个响鼻。
“我觉得胭脂和你这身衣裳比较相配。”赵吟翻身跨上白马,目光在金枬颜和胭脂身上转了圈,很满意的点头,看来自己品味确实不差。
金枬颜低头看了眼自己掩在风氅下的绛红色长袍,与胭脂匹配倒也适宜。只是红色从来是他不喜的颜色,他嫌太过艳丽张扬。
赵吟的决定是不允许别人拒绝的,他坐在马上勒住缰绳,挑衅似的对金枬颜道:“殿下与我一较骑术,如何?”
晨曦的金茫刺破云霭,那一刻的万丈光芒似乎从他身上迸裂开来,耀目的让人不敢直视。
心中已经淹埋的豪情被他那一眼催生出来,金枬颜一抓缰绳翻身上马,自信道:“恭敬不如从命。”
“好。”赵吟朗声笑道,反手扬起马鞭,一声脆响裂过长空,身下的白马扬蹄跃出。
金枬颜不甘示弱,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一红一白两匹马飞驰在空旷的草原上,白马踏云御行,神风凛凛。红马烈如赤焰,蹄下生风。
站在行帐前的元宝张大着嘴,半晌没合上,直到那两匹马渐渐跑出了视线,这才回过神来,轻声喟叹出一句:“孽缘呀。”
“喂,你在说什么呢。”身后传来声音,元宝忙心神一凛,回过身去,见到来人后,恭恭敬敬的曲腰,道:“小的见过萧将军。”
萧泽穿着正规军甲,仗剑而来,一早赵吟就吩咐过他行军的安排,他此刻是来作最后布置的,“今天我们就要过渠城,你将东西全部整理好,依旧坐马车。”
元宝连声应下,见萧泽要走,又忙将他唤住。
“还有事?”萧泽顿步回首看他。他却只是呵呵傻笑,笑到萧泽都开始浑身发冷,“你到底要说什么?”萧泽被他笑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知萧将军是否依旧驾追云过城?”元宝眉眼弯弯,笑得不怀好意。
萧泽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我自当是骑追云。”那可是他的宝贝爱马。
元宝拱手作揖,遗憾的笑道:“萧将军恐怕要和小的一同坐马车了。”
“为什么?”
元宝一眺远方早已跑得无影无踪的两人,缓缓长叹:“因为追云已经被元帅骑走了。”
远处群山连绵,淡淡的金光将山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两人并肩纵马,你踏出一步,我便追上两步,谁也不肯让谁。
晨风清爽扑面,带着幽淡的青草香味和泥土的气息,追云已经跑得有些乏力,而胭脂却还是神采熠熠。
“好了,算我认输。”赵吟勒住马缰,很爽快的承认甘拜下风。要是把追云弄垮掉了,回去不好同萧泽交待。
金枬颜驭马回身,看着赵吟的目光并没有多少快慰神色,两人隔着三丈的距离,彼此相望。
“你不怕我乘隙逃走?”金枬颜淡淡开口询问,两人的骑术是在伯仲之间,而他所骑的胭脂马却更甚追云一筹,若他想走,想必赵吟是追不上他的。若非是他成竹在胸,就是他另有安排,又要他演一出请君入瓮吧。
赵吟却不以为意的撇了一下脑袋,目光看着正南方向,手中马鞭遥遥一指:“除了那儿,你可还有地方能去?”
他的双唇抿的几乎失去血色,邯兆,除了那里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我之前从来没有料到,这天下的霸主竟然会是赵国。”金枬颜勒过马,缓缓行步。四国鼎立的天下,金国文最盛,赵国武最强,魏国奇人异事最多,楚国矿产最丰厚,兵刃驰名天下。看似相互维继,水平相当,没人能想到一眨眼间,天地已经翻覆如此。
赵吟不急不缓的跟了上去,略微勾唇一笑,也不见有多少得意,“天下一统,结束四国分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两人并驾齐驱,晨辉渐渐亮起,四下再也无人,唯有清风相伴左右。
金枬颜缄默,赵吟复又叹道:“魏国崇尚妖蛊,兵部侍郎官至三品,不过因为一句话得罪了魏王最为宠信的苫婆蘿,便全家问斩。这难道是为君之道?楚王暴虐,性喜淫乐,一座永乐行宫征用担夫五万,动国库银两百万,那年正好汉江大水,楚国沿江筑堤坍塌,数十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那时他们的君王却在干什么?”赵吟平静的说着这些话,并不是想告诉金枬颜赵国乃得授天幸才能征服天下,而是各国君王自己德行有亏,才会造成如今这番局面的。
金枬颜静静听着,目光逐渐低垂,他明白赵吟说的没有错,楚魏确实是君王无道,怨不得旁人,只是……,“难道我们金国也做了什么惹得天怒人怨的事情,要贵国来代天行罚么?”他的话音中不掩讥嘲,金国尚文,他父王仁德慈厚,虽称不上大明大贤,但金国百姓至少能生活安容。
赵吟策马走到他身旁,笑盈盈的看着他,却不说话。
金枬颜被他放肆的目光看得面颊生红,愤然的瞪了他一眼,低喝道:“你看什么?”
“你好看呗。”赵吟笑得容光璀璨,突然飞身一跃,竟坐到了他的身后,双臂一揽,将他的腰身紧紧环住。
胭脂仰首嘶鸣,似是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十分欢快。
金枬颜却骤然冷下脸,声若寒冰:“你又干什么?”他微微别过脸,想叫他下去,面孔却差点扫到赵吟的唇,这一下更是困窘不堪,让素来端正的他耳根子都红了。
赵吟喜欢看他脸红羞怒却憋着不发火的样子,双臂将他的腰身箍的更紧,比起金枬颜怒火中烧的样子,他可是气定神闲了许多。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赵吟嘴角旁噙着微笑,在他耳畔低喃呼气。如此大好美景,天地共赏,他真是想把他扑倒,然后吃干抹尽。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金枬颜被赵吟挑弄的火云一只烧到脖子根,浑身的肌肤都开始滚烫,身体内像是有把火在烧灼。他知道和赵吟多说无益,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身体力行,只做不说。
在他刚想屈起手肘狠狠捅向身后与自己背脊相贴的赵吟时,赵吟突然又懒散散的开口:“我是不介意同你一起滚下马去的,这里风景独好呢,嘿嘿。”他的语气听上去还颇有几分期待,末了那两声笑更是让金枬颜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话中暧昧金枬颜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形势比人强,他只能憋屈的垂下手,任由赵吟将他抱在怀中,暗自咬牙切齿。
赵吟见他不得已的屈服,心下舒畅,环在他腰间的手抓上缰绳,脚下一夹马腹,胭脂撒蹄飞奔了起来,朝着不远处的海滨之城一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