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徒弟和我师父成情敌了》不迷鹿

11、流言

　　最近山上不太平。

　　时陌仟在课程上愈发如鱼得水，因为待人热忱，也很快结下了不错的路人缘。所以她最近一心修炼，没有注意到新弟子中气氛的变化。

　　包括有某些弟子奇怪的眼神，她也只当是“孤剑锋正道第一人”名号的后遗症，没有过多在意。

　　或者说，就算她有时感受到了其他人对她微妙的态度，也很快抛诸脑后。时陌仟自己的心理年龄比较成熟，面对一群不到二十岁的普通孩子，不自觉就有些轻视，觉得他们年龄小，就算有什么中二的逆反情绪，自己也不会与之计较。

　　她觉得无论这些孩子做什么，都伤不到她。

　　自然也不会留意新弟子们背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天时陌仟下了课，走在路上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转回去想看看刘师兄是否还在。谁知刚走到学堂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她熟悉的同窗们议论的声音，和她自己的名字。

　　“……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我们不配和她坐在同一个屋檐下似的。”

　　“她凭什么啊。我觉得她也没多厉害，就是进入炼气比别人领先了一点而已，谁知道是不是她师父给了她什么灵丹妙药，毕竟她师父也只有她一个徒弟。”

　　“是啊，每次问她问题我心里都快恶心吐了。问她几个问题，她还真当自己什么都懂呢，才入门不到一个月就端着前辈范指点我的修为了，什么玩意。”这女孩子的声音时陌仟认得，正是每次下课都红着脸细声细气来求她传授经验的。时陌仟见她可爱懂礼貌，虽然资质一般但态度诚恳又肯下功夫，眼见着她修炼的方法走偏了，不忍心才额外多指点了几句，怎知她私下竟是这样想的。

　　“自然是指点你才能衬托出她的聪慧啊。我觉得她就是享受别人崇拜自己的感觉，她这样的人我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什么喜欢热闹的性格，每次笑都虚伪极了，待我们根本不是真心。”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她身边那几个说是朋友不如说是跟班，肯定是巴结她巴结得狠才被留在身边。”

　　“也没有吧，我觉得那个魏宬人还不错啊，长得好实力强，不是刚来五日就引气入体了吗。”说话的女孩子语调难掩激动，想来是魏宬的崇拜者。

　　“谁知道呢，魏宬说不定是看上了她的姿色，这时陌仟年纪虽小，但那脸那身姿，啧啧，以后绝对是个尤物。”这是一个男弟子的声音，时陌仟记得他经常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魏宬才不会看上她呢！他们那一座山就只有师徒两人，谁知道外人看不到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哈哈哈是啊，毕竟时陌仟长得极美，秦泱又和他的前一任弟子有那样的历史……”

　　“陌仟，你怎么还在这啊，我们还在找你呢。”李殷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由于学堂有隔音阵法，里面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外面却能把里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屋内的讨论还在继续，李殷也听到了，脸“唰”地白了下来，尴尬地偷瞄时陌仟的脸色。

　　“没什么，想问刘师兄个问题，他不在。我们走吧。”时陌仟也不想再听下去了，转身率先离开。

　　一路上，平时喋喋不休的李殷一句话都没说，时陌仟也没有找话题的心情。李殷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仿佛时陌仟是什么易燃易爆的危险物品，他碰一下就要爆炸似的。

　　时陌仟叹了一口气。

　　李殷一激灵，弱弱地开口：“陌仟……对不起。”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时陌仟停下脚步，看着李殷：“你道什么歉？难不成你也在背后编排过我？”

　　李殷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说你的坏话呢？就是……我就是……很抱歉，没把这些事告诉你……”李殷又偷偷看了时陌仟一眼，“我以为你不在意……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听到肯定会生气的，但你既然不知道，而且你不是那种在意他人看法的人……我就是觉得他们的话都是无中生有嫉妒你，没必要告诉你让你心烦……”

　　时陌仟又叹了口气：“所以你们都知道？”

　　李殷笑得愈发谄媚了：“呃……是。”

　　“你们全都知道？鸦鸦也知道？魏宬？”时陌仟有点头疼了。

　　“呃……是的。呃陌仟啊，我们都替你去争辩过的，有一次然哥还和人打起来了……就是你知道那次，其实是因为这个……然哥平时脾气多好啊……鸦鸦也和她外门一个姐妹绝交了……不过后来也没人会在我们面前说了，最多冷嘲热讽一下……我们也不好阻止……而且总觉得越描越黑，那一群人反而认定我们是你的跟班打手，你知道的……”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时陌仟开口：“他们都说过什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大体上和时陌仟听到的差不多。

　　无非就是少年的胜负心过于强烈，不甘心一来就被时陌仟压了一头。

　　而且除了一个月前时陌仟第一个引气入体这件事，最近并没有任何考试或者进阶等标志性事件能再次证明时陌仟的实力，并且，正如刘师兄所预料的，已经陆续有人引气入体成功，甚至已有人同样到达了练气七层——虽然时陌仟已经炼气大圆满了——但总之证明了时陌仟似乎也并不是那么超然不可逾越的。

　　与此同时，新生中的总体氛围却依旧是以时陌仟为首，这就让有些人心生不服了。他们也许还是认可时陌仟的实力，但却认为时陌仟得到的名望超出了她的实力。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就算有些心机，大多也还不会隐藏压抑自己的心思，有人不服，有人嫉妒，有人愚蠢，于是就养成了这一股“反时陌仟”的势头。

　　这些人根本不会思考当初把时陌仟捧上神坛的也是他们，现在想让她摔下来的也是他们。少年心单纯却也险恶，他们不会在意对错，只凭自己喜好做事。

　　偏偏这样的行事能得到一大批从众又冲动，思想不成熟的孩子的拥护。

　　这些道理时陌仟都懂。时陌仟年轻过，见识过信息时代的言论操纵和群体降智，经历过后宅的勾心斗角，此时稍一思考就想通了其中全部关节。

　　时陌仟本以为自己就算是对此事有情绪，也应该是狮子被兔子戏耍的愤怒。

　　毕竟她自认未来会站到远超于这些人的高度，毕竟她现在的心理年龄已经比他们大了，她不该和不值得的人计较，不是吗？

　　这些人甚至愚蠢得分不清她的真心和假意，分不清他人的真实和谎言，这样的人如此易于操纵又对人满怀恶意，必将在修道路上走不远，她为何不就付之一笑，让他们去自生自灭？

　　但时陌仟发现，这些她以为影响不了她的话，到头来，还是会让她……非常难过。

　　那是一种，无关实际真相如何，单纯为了别人对自己的厌恶和不喜，所感受到的委屈和难过。

　　……

　　秦泱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时陌仟今日情绪不对。

　　她倒是没有走神，但一招一式使得仿佛苦大仇深又仿佛行尸走肉，完全没有平时的灵性。

　　在时陌仟第四次剑锋一歪差点砍到自己时，秦泱终于叫了停。

　　“怎么回事？”

　　时陌仟不确定自己这师父能不能兼任心理辅导，但此刻表达欲占了上风，所以稍加犹豫，还是把事情和盘托出。

　　“所以，你是说……”秦泱说话的速度很慢，仿佛难以置信自己的徒弟如此脆弱，“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想说，你心烦意乱，就是因为你比别人强，获得了大部分人的认可，然后引起了小部分人的嫉妒？”

　　时陌仟本来觉得自己烦得有理有据，但此刻听秦泱这么一描述，就好像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她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我知道我不该在意小部分人的嫉妒，他们只会在背后嚼舌根已经证明他们是失败者了。我只是……意外。对，我只是本以为我做得很好了，别人对我的印象即便不是很好也不该这么坏才对。今天的事情发生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如此讨厌我。我怎么能肯定剩下的大部分不是同样讨厌我的呢？我知道我的实力可能不是最好的，但……”

　　秦泱打断她：“你的实力就是最好的。”

　　见时陌仟想反驳，秦泱又强调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你的实力就是最好的。你应该知道这一点才对。你既然知道这一点，这就是事实，为何要在意他人是否知道？质疑你的是失败者还是成功者，是小部分人还是全部人，这重要吗？这会改变你就是比他们都强的事实吗？”

　　“——可是我没有自信！我不敢肯定比他们都强！”

　　“那我换种说法。无论你是强是弱，你的修为会因为别人说的话就改变吗？”

　　时陌仟觉得简直无法和这个直男交流。她的修为当然不会因为别人说的话改变，可是她的心境会啊！她未来的修为就会因此受到旁人的影响啊！秦泱当然也知道这一点，知道她再学下去效率也不高，不然不会暂停今天的授课。

　　可是秦泱一定会说，那么你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心境受到别人的影响呢？

　　这就是个无解的问题了。时陌仟要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早就不是今天的时陌仟了。

　　这世界上可多得是“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做不到”的事啊。

　　似是看不惯时陌仟这执迷不悟的憋屈样，秦泱忍不住开嘲讽：“我之前就看不懂你为何去交好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当时没管你，是以为这只是你养宠物的小爱好，毕竟你年纪小天性爱热闹，我也不想把你拘在孤剑锋每天烦我。但是我还真没想到你对他们这么有情义。我以为以你的智慧是看得明白的，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是无情无义人云亦云自私虚伪愚蠢好摆布的，你竟然去要求这样的人拥有你的理解能力和道德水准，看来你也比他们聪明不到哪去。”

　　时陌仟从没见过秦泱这么毒舌的一面，偏偏她觉得他说的都对。刚才时陌仟是难过，但是现在她简直有点想哭了。被自己的师父精准打击对着痛点猛戳，要不是憋着一股劲不想让秦泱更看不起自己，她可能已经哭了。

　　“修道当专注自身，心无旁骛。我以为你该明白这个道理。今天给你放半天假调整，明天别再让我看到你这个表情。”秦泱扔了剑，毫不留恋地离开。

　　秦泱果然不是个很好的心理辅导师。时陌仟觉得自己的情绪更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