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85、你的眼神

　　在接受了神秘人的结盟邀请后，南丁格尔的生活归于日常，再没收到过来历不明的讯息，也没撞见前女友被奇怪的人骚扰。如今的平静和之前的震撼对比起来太过鲜明，引发了庄周梦蝶的迷幻感。南想去找千穗理求证，但只一秒就把想法压了下去——千已是书记的“专属物”（详见主线），而她还没获得足以挑衅教委会的“权力”。想到这里，内心的烦躁再次加深。她信了神秘人的承诺，可那人却在许诺后就没了声……
　　像是感应到主人的不安似的，智脑懂事地发出“滴”，送来一则来源不明的讯息：「在吗？」
　　南迅即回复：「在，什么指示？」
　　对方发来一个笑脸：「回得真快，像是专门在等我一样。」
　　南皱起眉。她并不喜欢内心被戳穿的感觉，于是写道：「没有，刚好在跟朋友聊天，碰巧看到了。」
　　屏幕上蹦出夸张的3D鬼脸：「原来你除了千穗理还有别的朋友？」这句话让南更加不悦，正想表达不满，却看见匿名人士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那我就不耽搁你宝贵的课余时间了，直接交代任务：两周内提供出学生反叛组织的名单。」
　　南丁格尔怔了怔，脑中瞬间浮现出一个背影，胸口一阵抽痛，赶紧晃晃脑袋集中精神。刚一回神，心中便生出疑惑之情：TA们怎么知道「灰」（详见主线）的？疑问只持续了一秒，南就自个儿解了惑，心说什么傻问题，那群人既然连教官的行为都能控制，更别说发现学生的小动作了。
　　「你们要这个干什么？」
　　「比起为什么，你更该问怎么做吧。」对面发来若有所思的小表情。
　　南立马意识到行为的越级，诚恳地致歉：「抱歉，因为跟千穗理有关，所以没忍住好奇之心。」
　　「跟千穗理有关？」屏幕上猛地跳出这句话。神秘人似乎相当惊讶。这份惊讶像病毒一样传向南：对面莫非不知道千穗理是「灰」的首领？可惜，在南厘清其中的逻辑前，电波中的惊诧已经流逝殆尽，对方恢复了冷静，又发来新的问话：「你觉得是要干什么？」
　　南盯着前后两条讯息，觉得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还是真诚地给出了回复：「是想挨个拉拢成员吗？毕竟他们也想改变规则。」
　　「有趣的想法。」
　　「千穗理没有加入的话，其他人加入的可能性也不大。」南诚挚地提醒。
　　这次，回复来得快而坚决：「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按时完成任务就行，两周后再见。」通讯断开。

　　南凝望着逐条消失的对话，在聊天记录回退到“你除了千穗理还有别的朋友？”时，不可自持地回想起一个不愿再见的场景——
　　“为什么不支持我？我比历任冠军都优秀，却只能成为他们的附庸，这你都看得下去？”
　　“不是不支持，是觉得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做这事。你才拿了冠军，被很多人盯着……”
　　“现在不做那什么时候做！？等我变成奴隶之后么？南丁格尔，没想到你是个软骨头！”
　　“千穗理，你正在气头上，我不跟你吵，等你平静下来我们再谈。”
　　“哈，平静下来！除非这个烂地方改天换日，否则我不可能——”
　　“如果你执意要建立这个组织，那我们就分手吧。”
　　千穗理怔了一下，低下头、握紧双拳，恨恨地说：“分就分。”随后转身而去，连一次回头都没有。

　　南丁格尔的确不喜欢也不看好「灰」，它是创始人在极度不理智的情况下孕育而生的，必定有很多缺陷，更别说还是女友跟自己闹掰的缘由……但是，如果有能者想提带它，倒也不是件坏事。那样的话，南不自觉地动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就能理所当然地重逢了。

　　调查进行得比液氨棉还要顺。南以在分手日看到的随千穗理一同露面的另两位组织元老——精英班的钟氏兄妹——为圆心进行追踪，层层递进，很快揪出了其他成员。不仅如此，她还“揪”到了意外收获。
　　时间只过去了七天，名单就被画下休止符。南坐在食堂角落，一边嚼动干巴巴的黑面包，一边望着屏幕上的三十三个名字思考。到底是群愣头青，没有真正的社会组织——比如拉拢她的那个——的防人之心。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当初阻止千是正确的行为，又忍不住庆幸幸好有人要保这群兔崽子，不然迟早会出大事。
　　这样想着，她咽下最后一口碳水化合物，带着复杂的思绪站起身——
　　“啊哟！”耳边传来一声惊叫，南侧过头，瞥见半杯咖啡和被打湿的教官制服。她没有因为失礼而感到丝毫不安，只觉得疑惑：教官为什么来学员区吃饭？她继续抬头向上，在看清那张带着怒意的脸之后，茅塞顿开。
　　“你是哪个班的，这么没礼貌？”男人气冲冲凑到屏幕前，“刷智脑刷得连教官都无视了！”
　　南配合地侧过身子，好让男人端详电子屏。
　　“这是什么？”他指着姓名列表发问。
　　“尖子生名单。”南淡淡地回答。
　　“看它作甚？”
　　“激励自己好好学习。”
　　“哈？”男人狐疑地挑起眉，“尖子生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选这些人？”
　　“因为他们有突出的个人特色。比如这个，定级赛冠军，这两个，善用古东方的冷兵器，那一个……”
　　“好了好了，晓得了！”男人打断她，“看在你是为了学习的份上，我就不追责了，下不为例！”说完，他搓搓胸前的咖啡渍，准备离开。
　　南轻轻点头：“再见，杨磊教官。”男人猛然顿住脚，但女孩像没注意到一样，继续若无其事地发言：“麻烦您在离开后，帮我给上面带个话，「搞定了」。”
　　杨磊转过头，定定地看向南丁格尔。
　　“看我干什么？学员没权限联系上层，您身为教官，肯定有法子联系TA们嘛。”南说着，坦然地迈开脚步，擦着杨磊的身子走过，低声道，“下次跟人别跟得这么紧，很容易被反向收割。”

　　当晚。
　　多级防守门一层层地开启，来者哼着歌儿走入房间，似乎心情相当地好。笼岛千穗理嫌恶地啧了一口，挂上没有感情的假笑：“扎克教官，您回来了。”
　　“不算回，马上又要出去。”扎克脱下制服，换上便装，对千打了个响指，“你也一起。”说罢，又添上一句：“化个妆。”
　　千穗理不情不愿地走到梳妆台前，开始涂脂抹粉。其实，教官宿舍的设施融合了第一区的高新技术，几乎可以为房主全自动化完成各项日常事务，但“化妆”没有被考虑其中，因为负责人达芬奇（详见主线）认为，女人才需要化妆，而教官里没有女人。所以每次得到“化妆”的命令，千穗理都得耗去很多时间——身为学员时，她没有学过这项技能，在成为扎克的兵后才被要求习得。
　　过了一阵，千穗理好容易完成了妆面，跟着教官走出大门。

　　现在已是零点，她从没在这么晚的时间被带出去过，不由得有些不安，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刻钟后，二人行至学员实训楼前。扎克果断地绕过正门，进入地下室。
　　那不是堆放废旧物品的地方吗，去那儿做什么？千穗理的疑惑越发地深。
　　啪，啪，啪。思绪被鼓掌声打断，扎克有节奏地拍打手掌，逐片唤醒照明设备。几秒钟后，地下室变得灯火辉煌，连空气中的浮尘都清晰可见，更别说厅中的景象。
　　千穗理愣愣地望着大厅中央，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乱七八糟的死物中心，堆放着一团活物。他们戴着军用脚手铐，身上皆有或多或少的淤青，更有甚者，眼耳口鼻处血肉模糊，似是遭受了酷刑。而且，他们全是熟悉的面孔：精英班的同学、名列前茅的尖子生——「灰」的成员。
　　震惊万分的千忽然感到肩部被触碰，像是有人要抓她一般，猛的一颤，跳出去一米远。
　　“怎么了？”回神之后，她看到了教官和其搂空的手，“反应这么大？”
　　“我……”千穗理咽咽口水，深吸一口气，想要稳定心绪，却还是未能消去话里的颤音，“没想到您会带我看这个。”
　　扎克盯了千一阵，皮笑肉不笑地问：“这么激动，难道是熟人？”
　　千愣了片刻，点头道：“大部分认识，都是精英班的同学。”
　　扎克的笑声清亮起来：“那是你以为，我天真的小姑娘！「学生」可不是他们的真实身份！”
　　千穗理的后背渗出冷汗：“您什么意思？”
　　书记捧起千的下巴，一字一顿地宣告：“来自亚伯的新鲜情报，这些都是想推翻营内体制的叛徒。”语罢，轻抚千的脸颊：“没想到吧？你竟然和叛徒共同生活了这么久。”
　　“嗯……嗯。”千垂下眼帘。
　　“我也一样。”扎克叹了口气，“没想到现在的小孩这么缺乏感恩之心，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哦，这都不是骂娘了，是要杀娘。”
　　千穗理像被扼住了咽喉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更气人的！如果参与的光是些下层人也就算了，竟然还有贵族后代混在其中！钟家的那两个崽子……”
　　钟家？千穗理感觉心脏的跳动速度加了一倍。那两人听说自己要组建「灰」时，非常爽快地入了伙，现在……她紧张地扫视俘虏群，发现钟诚和钟烈并没在里面。
　　“依我的想法，就该把他们一起办了，但达芬奇长官忧心钟家来找事，竟然只给个记过！世家的崽子真是处处被优待。”
　　听了这话，千穗理稍微放松下来，但下一秒就觉得这种感情十分不仁义。毕竟，还有30个人因为「灰」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千穗理，这些都是一级机密，我全告诉你了。”突然，扎克的手掌往下一滑、把她搂了过去。“感谢您的信任。”千倍感不适，但还是挤出了笑容。
　　“我一直觉得，咱俩没有达成那种灵肉合一的默契，你懂吧？”扎克捏起她的双颊，“虽然身体上够深入了，但你的内在始终没对我敞开。”书记盯向千穗理的眼睛：“你看我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提防。”
　　千赶紧垂下双目，不想让心灵的窗户泄露更多真实感情。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我想了又想，觉得凡事要从自己做起，坦诚也一样，所以就带你来这里啦。”扎克笑着指向鼻青脸肿的俘虏，“接下来的机密我依然愿意告诉你：达芬奇长官让我「别留后患」，他们的名字已经上失踪人口库了。”
　　千穗理愕然地瞪大眼睛，焦急之情升上心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扎克握住双手，抢在前面开了口：“我已经展示出100%的诚意，下面该你了。”
　　“嗳？”
　　“杀掉他们，为了我。”
　　“不行！”千穗理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开长官的手，在看到扎克的不悦表情后，又赶紧换上谦卑的姿态，深鞠一躬，“抱歉！我没有经验，不知该怎么做。”
　　扎克满脸失望，低声嘟囔一句：“看来还得磨合。”说完，没再理千穗理，启动电子屏，在上面操作起来。
　　千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以为此事终了，却紧跟着听到了这样的话：“中控室，帮我接入学员芯片，路径：84届精英I班，笼岛千穗理。”
　　接着，大脑和身体间的连接被科技的力量生生切断，真实的意念被从躯干中赶走，取而代之的是控屏人的愿望。形神分离的身体里，只剩视力尚且隶属于本尊。千穗理看到自己抬起脚，步伐僵硬地朝俘虏走去。
　　意识在身体里尖叫，但每一个音调都被困在数字打造的监牢，她只能巴巴地望着自己一步步走到人群边缘，伸出手臂。
　　跪在那里的人感受到如同机器一般冰凉的手搭上脖颈，抬起头，艰难地睁开肿胀的双眼。
　　“……千穗理。”那人声音极低，不知是受伤所致还是不想被第三人听见，“没有一个人出卖你。”他的眼角流下泪水。
　　咔。
　　笼岛千穗理听到了断裂声。是什么裂开了？
　　咔。咔。咔。
　　在接二连三的诡异声响里，她找到了答案：是希望在破裂。不知是不是芯片的副作用，失去自我意识的杀手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幻，往事的碎片没逻辑地闪动起来：传达奇怪神谕的女人、用分手做要挟的前任，说出“没人出卖你”的伙伴……
　　紧紧靠在一起的人群散架了，像残败的花朵一样，七歪八扭地倒塌在地，只剩一人还立在房间中央。扎克满意地关闭学员芯片，但受控人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呆站在原地、眼神如失了魂般涣散。

　　杨磊打了个饱嗝，优哉游哉地走出教官食堂。刚迈出大门，就被一只手拖到一边，重重地摁到墙上。只听一声怒吼：“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什么了？”杨磊看着面前骇人的白脸面具，抱住双肩，紧张地回答，“不就是抢了渡边凌的限量供应鸡腿嘛？不至于让无面杀手灭我口吧？”
　　“别贫嘴！”那人一把扯下面具，“为什么杀掉他们？”
　　“啊，南丁格尔，吓死我了你。”杨磊舒出一口气，放下环抱自己的双手，“我还以为今天就要痛失清白，被人先x后杀了。”
　　“回答我的问题！”南揪起杨的衣领。
　　“没头没尾的，让我怎么答？”杨磊委屈极了。
　　“你……”南丁格尔举起拳头，好容易才忍住动手的欲望，再次开口道，“你们要「灰」的名单，就是为了干掉他们？”
　　“「灰」？”
　　“千穗理崩溃成这样，都是你们害的！”
　　“千穗理？”
　　“你再装傻我就去找个大汉实现你被先*后杀的愿望。”
　　“别别别，”杨磊做出投降的模样，“我听明白了，你是觉得咱们组织杀人了，想知道为什么，对吧？”不等南回答，他便殷勤地扬起手：“稍等，我帮你问问。”说着，摁了几下智脑、对它可怜巴巴地叫喊：“老板，快给南丁格尔小姐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杀人，不然我就要被她杀了。”
　　不到两秒，南的智脑振动起来：「我没有杀人。」
　　「撒谎。『灰』的成员同时行踪不明，难道不是你干的好事？」
　　「不是。」对方的语气非常笃定。
　　这句荒唐的否认无异于火上浇油，让南更加怒火冲天，禁不住要挟道：「我现在就去教委会揭发你们！」
　　「那笼岛千穗理现在就会死。」
　　南愣了一下，火气霎时灭了大半。
　　「如果『灰』的其他人和笼岛千穗理只能保一边，你会选谁？」对面发出反问。
　　南皱起眉头，不知该怎么作答。
　　神秘人似乎感知到了她的窘境，主动接了下句：「我是在实现你的愿望。」罢了又补充一句：「想要得偿所愿，必将有所牺牲。有人教会了我这一课（详见主线），现在我把它教给你。」

　　南丁格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显示屏上的文字，连杨磊偷偷溜走了都没发现。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教委会书记的声音。他刚刚走出食堂，正对跟在身旁的女孩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女孩看上去十分面熟，可是双目无神、精神颓丧，气质一点都不像她想起的老友。此情此景让南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觉得那位故人已经彻底远去，再也不可重逢。

　　218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