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82、王与阴影

　　I-既定的王
　　维罗妮卡斜倚在被用作门框的石柱上，抱着双手，优哉游哉地对屋子里的人提问：“都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记得！”间插在人群里的小弟争先恐后地回答。
　　“很好。”维勾勾食指，“那把这个月的「贡品」拿出来吧，交一个走一个。”
　　“拿出来！”最前排的小弟为了耍狠使劲捶打墙壁，但马上被从天花板上掉落的渣子呛了一鼻子灰。他一面咳嗽一面推搡同桌，示意他过去。旁边的男孩磨蹭一阵，怯怯地从桌肚里掏出一盒营养汁，小心翼翼地向横在门口的人靠近。
　　“就这？”维罗妮卡接过盒体，不悦地皱起眉，“你不知道这个口味很难喝吗？”
　　“因、因为这个味道最便宜，所以妈妈现在都买它……”男孩害怕地后退几步，“我会说服她换口味的……”
　　维一语不发。教室陷入可怖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男孩身上。
　　“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压抑的气氛把不安催化成崩溃，让男孩哇的一声哭起来。
　　“……好吧。”过了好一阵，维罗妮卡终于开口，“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说罢，她挑眉示意男孩离开。
　　“谢谢您！您真是宽宏大量！”男孩立刻擦干眼泪，脚底抹油，溜得比飞行器还快。
　　“下一个。”她催促道，“快点，都不想回家吃饭了吗？”
　　随着号令落下，人群开始疾速移动。很快，一袋袋、一盒盒、一杯杯、一块块的「贡品」在“神灵”身边堆积起来。在这条长线渐缩成点时，一个两手空空的人昂首挺胸地走过来。
　　维罗妮卡看都没看他一眼：“快滚。”
　　“姐姐，停手吧。老师说过，恃强凌弱是不对的。”
　　“维克托，是不是因为我太久没动手，让你忘记被揍得鬼哭狼嚎是什么体验了？”少女厉声道。
　　“被揍我也要说！”维克托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老师说过，欺负本区人不算本事，真有本事就去和上层人对抗！”排在他身后的同学忙不迭地点头，但在被“神”狠狠瞪了一眼之后，赶紧调转摇晃脑壳的方向，佯装颈椎疼痛。
　　“你要有门激光炮我还听你三分，光有嘴炮顶个屁用。”维罗妮卡冷笑，“不管要和谁对抗，都得先活下来。”她踢了一脚身旁的铝桶：“没有这些「贡品」，你早就饿死了。”
　　弟弟被呛住了，再开口时底气弱了许多：“那也不能恃强凌弱，老师说过……”
　　“维克托！”维罗妮卡打断他，“你再不滚，我就把你打到再也没法去见老师，只能让老师来看望你。”
　　维克托下意识地张嘴想接话，但发现姐姐表情阴冷，不像是说着玩的模样，只能强行把涌到嗓子眼的话咽下去。他在原地顿了几秒，耷拉着头离开了。身后几人见状，赶紧交上手里的东西，向“保护神”换平安。

　　“上贡”圆满结束，在给小弟们分成后，维拖着大包小袋回到家中。
　　“又盘回来这么多好东西？”正在摆放餐具的母亲又惊又喜，“每个月都有这么一天，真神奇。”
　　“没办法，上等人就是这么浪费。”维面不改色地回答，“完好无损的物资都被他们当垃圾丢掉，我看光靠在「门」下拾荒都能让一家人活得有滋有味。”
　　“整天不做正事，净搞些有的没的。”父亲嘟囔。
　　“别这么说，小维也是为了这个家。”母亲摸摸少女的头，“而且也没耽误正事，不是次次都考第一嘛？”
　　“我的目标可没这么无私。”维罗妮卡躲开母亲的手，“只是想让自己过得舒服点。”说罢，她坐上自己的位置，望着对面的空当低声道：“况且拿第一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得不到青睐。”

　　“我回来了。”一小时后，缺席的人擦着汗掀开门帘。
　　“快来吃饭。”母亲笑盈盈地迎上去。维罗妮卡一声不吭，拿起盘里看不出成分的块状物放入口中。
　　归来者一脸兴奋地坐到她的对面：“姐姐，老师说我进步飞速，很快就能正式开始学习编程知识了！”
　　“关我什么事？”维咕哝着回答。她声音不大，但因为距离足够近，对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弟弟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这孩子，怎么不关你的事？都是一家人，弟弟的喜事就是你的喜事嘛！”母亲急忙出来打圆场，“你姐姐就是嘴毒，其实心里可为你高兴了！”
　　维克托没有回答，沉默许久后，吐出一句：“这样你也能学了，她教我的东西我都会转教给你。”
　　“好。”维罗妮卡立刻来了精神，起身道，“今天的也别落下，我在房间等你。”

　　晚上十点。女人掀开隔间的门帘：“还在学呀？别搞太久，注意劳逸结合，我和爸爸先睡了……”说完，她打着哈欠远去。
　　维罗妮卡丝毫没被分散注意力，专心致志地盯着草稿：“这是什么？”
　　“气体流量的计算公式。”维克托看着对字符串两眼放光的姐姐——他可从没享受过如此热情的待遇——顿了一会儿后，问：“你很讨厌我吗？”
　　“什么？”维罗妮卡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超声波流量计方程式的内涵是什么？”
　　“……”
　　“嗯？”她扬起头。
　　维克托再次发问：“你很讨厌我？”
　　“不重要。”维罗妮卡即刻回答，“重要的是知识。”
　　“如果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会回答你的。”
　　“那好，我讨厌你。”维干脆地回复。
　　弟弟的眼神瞬间黯淡：“为什么？我们明明是亲姐弟……”
　　“没错，所以被区别对待时会格外不舒服。”维坦然地接下句。
　　“什么意思？”
　　“从入学开始，玛久达瓦就没有理由地给你开小灶。每天放学都单独为你补习，而且教的都是远精于日常的高等课程，甚至还有格斗术。”
　　“你竟然介意这个？”维克托满脸吃惊。
　　“不论我做得多么优秀，她关注的永远只有你。”
　　“这有什么好的？过度关注只会带来无尽的压力！我还羡慕你随心所欲、不被管束呢！”
　　“关注起源于期待，不管我，是因为我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维罗妮卡喃喃自语，“她想让你站到舞台中央，而我只能做个阴影。”
　　“哈？”维克托的表情越发困惑，他还想说什么，但被姐姐制止下来：“别再讨论这个话题了，我说的话只有「阴影」才明白，主角永远理解不了。”

　　II-看不见的阴影
　　“跟我们一起去吧。”母亲恳求道。被把住手的维罗妮卡一言不发，犟在凳子上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别管她！”门外的父亲忍不住开口，“她从来就没合群过，你还期盼她跟正常人一样参加「先知祭典」？没去大闹会场就不错了！”
　　“可……”
　　“别可了，快走！”男人已经不耐烦到极点，“先知平时这么照顾维克托，我们得早点到场致谢！”
　　女人犹豫一会儿，拍拍维的手：“那妈妈先过去了。你要是改变想法，就来会场找我们。”说罢，她匆匆走向门外，随丈夫和儿子一同离去。

　　狭小的帐篷里只剩下一人，竟显出几分宽敞。维罗妮卡在空旷的寂静里闷了一阵，把手伸进杂物堆，哈出一个形状诡异的设备。
　　她左右拨弄了几下那东西，半空中刷地现出一个电子方屏，只是线条有些抖动，还布满噪点。维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被隔离的十二区一切都和现代社会脱节，电子屏作为高科技产物之一，当然也和其他物件一样，没能突破「门」的壁垒，到达蛮荒之地。说实话，若不是维克托的“二次教学”，她也不会知晓这种奇妙的存在，但在接触到数理和计算机知识以后，她就像是被启动了某个开关一样，不可自拔地迷恋起科技来。
　　屏内的人物努力抹开噪点，传达各人的动作和语言，实际上，他们已经在十二区的少女面前重复了千百次相同的言行——这是一段截屏录像，来自第五区的“怀旧电影频道”，维罗妮卡只切入了五分钟就被防火墙踢了出来。
　　她出神地注视着女主角，女主角凝重地注视着天空，随后拉满手里的弓，让它朝遥不可及的天际迸发。箭头渐行渐远，逐渐消失于视线，几秒后，天空剧烈抖动，现出隐于深处的电子六边形：它们如同涟漪一般浮现、扩散再破裂。虚假的天被这支箭所贯穿。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又回溯到开头、女主角和同伴商讨对策的场景。
　　维不知道这部电影完整的起转承合，但很喜欢方才的片段。
　　她从不参与「先知祭典」，去献礼并乞求命运之神的保佑——当然，其中有先知区别对待她和弟弟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她不相信“命运”。
　　“命运之神站在最高处注视着芸芸众生。”维罗妮卡觉得这种说法非常可笑。信这话的人难道意识不到，“最高处”便是第一区的顶端？“神”的真身难道是总政？（详见主线）
　　“TA公正不阿，手握平等之秤，施予恶人惩罚，赐予善者希望。”这句话更是放屁。如果命运之神真的推崇平等，为何不入驻人间，和万物共担疾苦？为何要位列高不可攀的神殿，造出不可逾越的阶级鸿沟？想到这里，她越发怀疑，“神”就是上层区的混账为了满足自恋造出的荒唐概念。
　　如果命运真的存在，那就满足我的希望啊。维注视着画面里又一次飞向最高处的箭矢，我希望成为这支箭。

　　“新鲜出炉的神谕，这女孩是解放十二区的关键。”玛久达瓦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走向梗着脖子的少女。（详见主线）
　　维罗妮卡喘着粗气握紧裹着血浆和黏液的石刀。地上的人纷纷投来目光，这是她第一次被如此聚集的眼神注视。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支箭的模样。难道是“神”满足了她的希望？维不由得把武器握得更紧，感觉内心如同猫抓一般难受，想要发出破天的嘶吼。她丝毫不觉得开心或是感激，只觉得憋屈。
　　如果这个所谓的“神”真的存在，那么TA现在的作为就是在炫耀——炫耀维拥有的东西是被施舍的，只有命运想给予时，她才能拥有。
　　这样想着，维对“命运”的厌恶到达了顶峰。她跳下石桌，步履坚定地走向先知和首领，在逐渐暗淡的视野中悄悄攥紧拳头：她一定要爬到天幕顶端，亲手把“神”拉下王座，让TA后悔今日的傲慢。

　　III-王与阴影
　　维克托愣愣地立在角落，看着被人群簇拥的姐姐。帐篷内灯光昏暗，只能照亮方寸之地，那稀有的光全部打在了维罗妮卡身上，而自己只能站在黑暗中，作为万千阴影之一存活。这是第一次，他的内心涌出难以描述的失落。（详见主线）

　　到达营地后，首领回到自己的帐篷，走向角落积灰的柜子，在其顶端按下手掌。
　　「掌纹识别成功。」先进的机械音在石器时代一般的环境里响起，显得格外怪异。柜门稳步上升，内里的照明灯自动调节到适应背景调性的橙色，彰显着它绝非落后地区产物的身份。男人把手伸进柜中，摸出一个做工精细的表型物件，按亮边上的按钮，低声道：“呼叫总部，小羊已经长出犄角，你们可以过来考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