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魂》涧迟

3、交易

　　按照程乾的说法，人死即入幽冥，不过因为幽冥实际上是由地狱、地府、轮回道及阴世四者构成，所以人死后，根据生前所为，会有三种不同的归途：
　　生前恶大于善的，经地府送往地狱受罚，直至罪孽赎清，方可继续投胎转世；
　　生前善恶相抵的，直接送往孟婆处抽取记忆，然后送入轮回道；
　　至于生前善大于恶的，则有两种选择，轮回，或者滞留。
　　“他们滞留的地方自然是我们阴世，”程乾身子前倾，一手托腮，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我们度魂事务所负责的，就是阴世这部分滞留人员。”
　　“所以这和你说的交易有什么关系？”叶闻藜放下茶杯。
　　“交易么，”程乾撩起眼皮看她，“自然讲究一个公平，我帮你实现愿望，你总得付出点什么不是？”
　　叶闻藜：“......”
　　瞬间脑补了各种灵异文套路。
　　“噗。”叶闻藜大概不知道，哪怕她木这张脸，眼神却往往无比生动，这样鲜活的姑娘，也难怪那人会喜欢。
　　于是正经不过三秒中的某人，边笑着拿扇子在叶闻藜面前的桌面上敲了敲，提醒她回神，便继续道：“行了，不逗你了，我托你帮个忙，大家算得上互惠互利，不会坑你的。”
　　“你先说。”叶闻藜显然并没有直接买账。
　　但这也在程乾预料之中。
　　“喏，”于是他拿下巴指了指旁边一直乖乖坐着的阿玦，“看到这小子没，我托你带他出去照顾一段时间。”
　　被点到名的阿玦抬头看了看叶闻藜。
　　虽然被面具遮住了脸上的表情，但这个小朋友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于是叶闻藜的语气略微放缓了一些：“什么叫带他出去？”
　　程乾这会儿，倒是有问必答，他解释道，“这么说可能确实不好捋清，这样，我先给你讲讲我们事务所对外的几个重要职能部门。”

　　度魂事务所，是阴世设立的一处行政管理机构，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后台部门外，最广为认知的，主要还是度魂部和还原部。
　　顾名思义，度魂部总览关于度化魂魄的各项事宜，这部分包括对接还愿部和平度化，以及斩杀堕落为噬魂的恶魂等各种事务。
　　而还愿部就更好理解了。
　　还愿，得偿这些滞留魂魄的心愿而已。
　　在阴世滞留的魂魄，或多或少，都是因为心有执念，而只要消除这部分执念，就可以引渡他们去往地府轮回，是阴世一个相当主要的部门。
　　但愿望肯定不是谁想实现就能实现的，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其中最多的，就是拿自己对阴世的贡献值来换。
　　叶闻藜自己显然不可能有阴世的贡献值。

　　“所以我才说我们算得上是互惠互利嘛。”程乾再次不甘寂寞地摇起了自己的折扇，他伸手指了指阿玦，“你别看他这样，但这小子其实可以算是我们阴世最优秀的度魂师，嘛，可惜因为一点原因，现在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间，能力虽然大打折扣，但也算是我们阴世不可或缺的力量。”
　　“正好有人求到了我头上，又正好因为过去的一些经历，你和我们阴世算是有缘。所以......”
　　“所以？”
　　“所以如果你能把这小子带在身边，以后他获得的贡献值，自然也有你的一份，你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自然也就指日可待了。”
　　“听上去不错。”叶闻藜评价道：“但你还没说，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既然说了是公平交易，总不能只有我单方面受惠吧？”
　　这姑娘还真是敏锐。
　　程乾突然就笑了，他坦然道：“确实，既然是交易，大家就该讲求个公平公正。”
　　“那接回之前的话，因为过去的一些经历，你和我们阴世算是有缘，但也因为这个缘分，导致了你身上现在的一些特殊之处。”
　　“什么特殊之处？”叶闻藜不禁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她不过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普通人，过去二十一年，唯一能想到的特殊之处，也就是吴靳司了。
　　不久前，才有人告诉她，吴靳司这个人，大概率是她的妄想或者是意识分裂出的第二人格。
　　在此之外，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
　　“连通阴阳算不算？”程乾笑着这样说道，好像这个体质，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但他话里的意思，却显然不是如此，“虽说阴世和阳世，看上去就像是完全重合在一起的两个世界，但再怎么重合也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如非特殊，人走人路，鬼行鬼道，各不相干。但偏偏你就是这个特殊。”
　　程乾说着那折扇指了指叶闻藜，继续道：“连你们阳世先哲留下的《道德经》都知道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混沌为一，一生阴阳，阴阳和合是为三，三才能生万物。”
　　“所以不管你觉得我们是互惠互利也好，觉得我们是在监视你或保护你也好，”程乾单手支腮，就这么直直地看向她，“我们不可能放任你流落到有心之人手上，逆乱阴阳，是大祸的前兆。”
　　“......”
　　对此，叶闻藜只想呵呵哒，“我看上去，像这么好骗的样子？”
　　的确，这话咋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只要一细想，就会发现处处都是漏洞。
　　比如为什么这么久了他们才发现，又比如，既然她拥有这样的体质，为什么这些年过得如此平静，半点灵异事件都不曾遇到过。
　　叶闻藜没办法让自己因为这样蹩脚的理由就此选择不管不顾。
　　“不好骗，你会跟我坐在这里？”程乾这样回答道。
　　叶闻藜：......
　　叶闻藜自今晚第一次感到憋屈。

　　“其实你也不用想那么多。”程乾往后伸了伸懒腰，终于慢吞吞坐直继续道：“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吴靳司当年消失，肯定不是用一句死就可以解释得了的。如果你能就此放下最好，但如果确实想知道真相，不妨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多得我不能再说，”今晚的收获并不算多，但程乾本来也没想着叶闻藜当下能答应，于是递给她一枚印信，道：“不急，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说着，就挥扇送叶闻藜离开了画中境。

　　“大人说这么多没事吗？”叶闻藜走后，阿玦这样问他。
　　程乾没什么所谓地往身后的廊柱上靠了靠，浑身懒骨头似的说道：“没事，她能不能信都且另说，我只问你，愿意跟她走吗？”
　　阿玦垂眸认真想了想。
　　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孩，按照程乾的说法，大概已经千八百年都不止，但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这么亲切。
　　这也是，看到叶闻藜被程乾院中的迷障困住时，他忍不住出声解救的原因。
　　“她身上的气息很干净。”也很让人舒服。
　　像是冬天晒过的棉被，又像是夏季拂过山泉的一阵清风。
　　奇怪，阿玦这样想到，他怎么知道晒过的棉被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