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魂》涧迟

1、病症

　　“就目前所了解到的情况而言，我给出初步的诊断意见是——你可能患有一定程度的妄想症或精神分裂，这个病可大可小......”
　　蔡主任的话似乎犹在耳畔，叶闻藜没想到的是，这才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自己就已经产生了幻觉。
　　啧，果然有病还是得趁早治。
　　这么想着，叶闻藜就要无视面前突然出现的男子错身而过。
　　却不想，被人一把折扇拦住了去路。
　　“阿藜妹妹这是要去哪？”说话的人，是个粉衣白裳，外罩桃色大袖衫的古装男子，明明言辞轻佻，偏偏一双桃花眼风流写意，轻易不会引起人恶感。
　　可惜叶闻藜并不吃这一套。
　　伸手拨开折扇，就毫不留情地将某人大步留在了身后。
　　程乾对此略有些错愕，之后突然就笑了。
　　“我说妹妹，”这人头也没回，冲身后已经快要到自己房门口的叶闻藜说道：“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叶闻藜显然对此并不关心，抬手拉开房门，就要把这么个刚见面就这么自来熟的东西拒之门外。
　　“你不想再见见他吗？”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此刻正不疾不徐地报出来一个名字：“——吴靳司。”
　　叶闻藜搭在门上的手顿了一下。
　　就听那人继续说道：“我可以帮你实现自己的愿望，怎么样，要不要坐下来跟我谈一谈？”
　　回应他的，是“哐”地一声关门响。

　　“主任，你说，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完全消失呢？”
　　叶闻藜还记得不久之前的情形。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蔡主任并没有贸然接口，而是微微偏头，示意她继续。
　　“我是说．．．．．．有一个人，他在你的生命中存在了十五年，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
　　“就是那种完全不见的消失，包括他留下的一些痕迹，还有其他人对于他的记忆．．．．．．彻彻底底，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但你还记得他，对吗？”蔡主任当时放轻了语调，温和地抛出自己的疑问，也让叶闻藜之后的话好进行下去许多。
　　“对，我找了他三年。我的父母、同学、老师，还有他的同学、老师、亲人，甚至经常光顾的甜品店老板，所有应该认识他的人都不记得了。照片、礼物、甚至连我写下的日记，也都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可我清楚地记得，他就是存在过的．．．．．．”

　　“不知道妹妹你知不知道，吴靳司，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外面那人的声音，仿佛半点不受阻隔地，穿过客厅狭小的空间，正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里。
　　叶闻藜浑身一震，就听门外的人话音还在继续，“都说人死即为鬼，死后入幽冥得往生，可这心有执念之人啊，却是入不得幽冥，也迎不来往生，真是可悲可叹，可悲可叹啊......”
　　这人故意拉长了腔调在说话，哪怕隔着扇房门，声音依旧像是就在跟前响起，让人硬生生没办法忽视。
　　叶闻藜也没办法让自己忽视。
　　“你进来。”终于，叶闻藜拉开门这样说道。
　　虽然萧媛缘这两天不在家，但她认定了这人是自己的幻觉，哪怕自说自话，也不愿意再被别人看到。

　　程乾自然笑吟吟跟上。
　　他走得不慌不忙，身上古式的桃色长袍硬是在光洁的木制地板上拖拽出葳蕤的质感。不仅如此，这人从刚才出场起就自带花瓣特效，此刻走动间，更是步步生花，浮夸得让人忍不住扶额。
　　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幻想出这么个人物。
　　“你究竟是出来干什么的？”
　　反正已经回了房间，就算是幻觉，叶闻藜也没有太大顾及，索性早打发完早了事。
　　程乾敏感地注意到她的措辞，但并不戳破，只认真道：“受人之托，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哦。”叶闻藜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问他：“受谁？”
　　程乾微微一笑：“不可说。”
　　“不可说？”叶闻藜笑得嘲弄：“我还以为你会说是吴靳司。”
　　“是也不是。”程乾食指轻摆，一幅高深莫测的神棍做派：“不可说就是不可说，时机未到，说多了对你并无好处。”
　　“那你是谁？”叶闻藜目光直直地看了过来。
　　程乾不躲不闪，不过随着出口的话，原本懒散的站姿显得端正了一些而已，“阴世度魂事务所，程乾是也。”
　　“阴世？”叶闻藜微怔。
　　想起这人之前才说过，吴靳司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既然这样，那你能帮我让他活过来？”
　　不是来帮她实现愿望的吗，叶闻藜敛目，没什么诚意地说道。
　　说完又着重强调：“是要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那种活，光我一个人能看到的可不算。”
　　“人死不能复生。”程乾这样回她。
　　目光莫名透着股怜悯。
　　叶闻藜却不喜欢这样的目光，过去三年，她见多了这样的目光。
　　略微偏开了头，叶闻藜继续表示：“那你让我见他一面。”
　　“现在恐怕不行。”
　　“那你到底有什么用？”叶闻藜暴躁搓脸。
　　“我的作用是，”程乾收起折扇凭空一指，“在合适的时机，实现一个人合适的愿望。”

　　“只是见一面还不够合适？”
　　叶闻藜说完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这个愿望，说贪心也算不上贪心，但说不贪心，自那以后，她也确实再也没有见过他。
　　连梦境里都不曾。
　　“合适。”程乾最终评价。
　　应该说简直太合适了。叶闻藜最开始关于“复活”的那句话是玩笑也是讽刺，但程乾知道，后面“再见一面”这句，确实就是叶闻藜心底最真实的愿望。
　　他看过吴靳司的记忆，怎么说呢，叶闻藜这个人，从来就活得清醒又克制。
　　或许这样的措辞用来形容一个无论从长相到气质，都偏向柔弱幼齿的小姑娘不太合适，但事实上，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叶闻藜就很少去奢望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遇上了，就努力去拿，实在拿不到，也就转眼忘掉。
　　至于愿望？长到二十一岁，唯一能跟愿望搭上边的，哪怕无数次尝试也不甘愿放弃的，恐怕从来就只有一个。
　　唯一一个。
　　“但现在时机不对。”程乾只能这样回答她。
　　“什么时候才算对？”叶闻藜继续问他。
　　“唔，到你下决心把你兜里那东西扔掉为止？”程乾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意有所指到。
　　叶闻藜神色一凛，藏在兜里的手指也因为过于用力打滑，带动药瓶发出了一声轻响。
　　是药丸撞击瓶壁的声音，程乾笑得玩味，突然悠悠然拉长腔调：“起码得你先信我了，我们之间才能建立起合作关系不是？”

　　“那你别想了。”叶闻藜瞬间冷漠发言。
　　她是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吃药，但先不说这人大概率是自己的幻觉，就算是真人，这才第一次见面，他们拿什么谈信任？直觉吗？
　　“那这样，”程乾这人向来好说话，此刻弯腰建议道：“我们先不谈合作，来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叶闻藜笑得有些漫不经心。
　　程乾却是不再继续，他翻起折扇，叶闻藜也是在这时候才看清，原来扇面上竟然是有画的。
　　只是初时不太清晰，似有隐隐的粉色流动，伴随着这么点稍纵即逝的微光，渐渐有花瓣从扇面翻飞出来，再看，却已经是一副完整的春日庭院图景。
　　此刻，这方图景慢慢变得立体起来，流水、池塘、古桥、回廊，明明不过扇面大小，此时静静悬浮在折扇上方，却显得无比清晰起来。
　　而最吸睛夺目的，却是院中一棵巨大的桃树，遮天蔽日一样，配合着地上的落花，使得整个院子都像是被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白。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程乾话音刚落，下一秒，似有大风入境，叶闻藜抬手，才发现这花雨并不是她的错觉。只一瞬，她就被这漫天的花雨，拉进了画中的世界。

　　而他们走后，之前一直隐在暗处的男子也慢慢在原地现出了身形。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手上路，求各种，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