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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白重五从冥府出来,四处还是一片暗沉沉。
      她回头问小乙:“最近冥府又扩建了吗?往常这儿该是返回人间了呀!”
      小乙搀着她,哭笑不得地解释:“神君,冥府并未扩建。只不过神君您一壶酒喝到了夜里,天都暗了!”
      “哦。”白重五应一声,头晕得厉害。她甩了甩头,就更是晕得天翻地覆。步履一个踉跄,亏得小乙扶得稳,不过他头上那只青色的角倒扎实地戳破了白重五的脸。
      “嘶!”白重五倒吸一口凉气,神智登时清醒不少。
      “神君!”小乙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拭伤口。
      白重五摆了摆手,温和道:“小伤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会儿回去了我叫青鸾帮我上点药。连域醉得厉害,你回去照顾他吧。”
      “可是……”
      “回去吧!”白重五大手一挥,直接把小乙扔回了幽司冥府。
      夜风凉凉地吹来,拂过脸上湿黏黏的血迹,还有点冷。白重五往袖子里掏了掏,掏出枚素色的手绢儿,上头用金线绣着个“苏”字。那是生辰宴上,苏珏给她的。她拿手帕擦去了血迹,放到眼前一看,污得厉害。该回去洗一洗,最好调点香水什么的,然后烘干了交还给穆辰。
      穆辰……白重五叹息一声。那两档子事儿,她都同连域说了。本着试探试探的心情,她还模仿着先前的场景向连域问道:“连域,你会想要亲我吗?”
      冥主大人回过头,眼神高冷圣洁如雪山之水:“不会。”
      他答得万分笃定。
      “为什么?”蓦地听到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白重五面子有点儿挂不住。
      “我对你没有恋慕之心。”
      白重五疑惑道:“你不喜欢我,所以不会想要亲我?”
      “是。”
      “那么英招和穆辰……”她搞不清了。
      连域叹息一声,感慨地说道:“白泽,我时常会怀疑,你对澜瑄上神的感情当真是爱情吗?你说自己喜欢他,可是连‘喜欢’这件事情,都是青鸾替你下的结论。你弄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更弄不清什么样的表现叫做‘喜欢’。你对上神的感情,是否只是对一件求而不得的事物的执念罢了?”
      白重五皱起眉,思忖良久,道:“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正爱他。总之,我想让他快乐。他过得开心,我便无所谓如何。我也想要和他在一起。我设想的美好生活,总是会加入他的身影。柔软的春风,清澈的流水,馥郁的花香,每一件美好的事物都能令我联想到他。打个比方,他就像是天空中的太阳,将我的生命照得一片明净通透。可是太阳自己,永远不会知道他温暖了哪一个人。”
      连域微微地笑着:“或许对于英招和穆辰来说,你正好是他们生命中的太阳。”
      “这不可能!英招早就有了青鸾。而穆辰,我和他不过认识了几天而已。”
      连域蹙眉:“其实……”
      他抿了抿唇,抬头笑道,“其实你不必看得这么严重。”
      连域以一句“人总有意乱情迷的时候”解释了所有的事情。白重五虽不信服,却也不愿再做追究。
      两人并坐在忘川河畔,彼岸花摇曳似水纹,静默饮酒就是乐趣。
      月上中天。
      白重五仰头看了一回月色,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喝得微醺,困得厉害,只想回家大睡一觉。这个时辰,英招早就睡了吧?她拍拍脑袋,命令自己彻底忘记这些事情,随即径直往昆仑山飞去。
      屋子里不大对劲。
      白重五回了家,倒头就睡。行将睡着之际,忽如电击般地清醒过来。窗台上摆着一只竹篮,篮中载满了紫藤花。如洗月华中,紫藤迷濛似一层薄雾。
      “这是……”她套上鞋子,三两步跨到窗边。篮中的紫藤花干干净净,小了一些,并不是她采的那一篮。
      “原来昆仑山的夜景,是这样的。”
      月轮滑出云翳,照在窗台边的人身上。一袭蓝色外袍,长发披落,发间缀着玲珑的玉。他抱着双手,斜靠在窗台边上,眉目浸润在月色当中,无尽的柔和。
      白重五痴痴地望着他:“澜瑄上神。”
      他觑了她一眼,起身行至她面前:“我原本考虑着时间差不多,你们该是把紫藤糕做好了,便欣欣然去了玉华宫。谁知阿珏告诉我,你丢下一篮子紫藤就跑得不见踪影。按照凡间的时间来算,走了约莫有三四天了。”
      “我……”她想解释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他忽地蹙眉:“你喝酒了?”
      “哦,我和朋友聊了一会儿。”
      “幽司冥府的朋友?”
      白重五一怔。
      澜瑄极浅地笑道:“一身幽冥之气,想是一回家就直接睡了。”
      “我喝得并不多,只是我酒量不好,头晕得只想睡觉。”
      “哦。”澜瑄应一声,表情甚是惋惜,“我原本还采了一篮紫藤花,想与你一道做成糕饼。看起来时间掐得不准。既然你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我先告辞。”
      白重五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澜瑄回头看她,白重五眨了眨眼睛,万分淡定地说道:“方才冷风一吹,脑子一片清醒,竟一点儿也不晕了!现在感觉还有点儿饿呢!上神难得来了这里,恰好还带来了紫藤花,怎么能不带回香喷喷的紫藤糕回去?小神做糕点一向快得很,绝不会耽误上神的时间!”
      澜瑄挑起一双眉:“并不是恰好带来的。”
      “啊?”
      他单指挑起竹篮,望着篮中的紫藤花。“我在水神宫摘了许久。”
      白重五震惊了:“子汐竟然舍得!”不过反过来想,对方是尊贵无匹的上神,饶是借子汐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拒绝。
      “水神倒也不是那么小气。”
      白重五“呵呵”地笑。
      澜瑄将竹篮拎在手里:“厨房在哪儿?”
      “那边!”她伸手一指。
      “我先去淘洗花朵。你穿好衣服再过来吧。”他走出几步,顿了顿,回过头似是随意地说道,“近一段时间,你就别去水神宫了。”
      白重五往身上套着衣裳,头晕晕的,仍旧觉得似梦。很多年以前,她还是“少泽神君”,可以光明正大地同澜瑄一道做食物。他是她的师父,会手把手地叫她如何备菜,如何雕花。少泽“死”在了鬼域,八百年来,她万不敢奢望再与他一道柄勺共话。
      她竟忘了,她是白泽,世间最幸运的神兽。
      白重五走进厨间,澜瑄洗好了紫藤,正悠闲地打量着四周。他顺手翻开一只汤盏。
      “是赤鱬羹?”
      白重五连忙解释:“小神对赤鱬羹有种特殊的偏好。”
      “倒是稀奇。天上地下的神仙,会厨艺的我遇上不少,却没有一个喜欢赤鱬羹的。”他忖了片刻,声音忽的有些低沉,“数万年前,我养过一只灵宠,是只浑身雪白的雪狮子,可爱的紧。它对食物并不上心,唯独对这道赤鱬羹钟情不已,我常做给它吃。”
      白重五掐着自己的掌心,冷静道:“上神对这只神兽的荣宠,白泽听闻过不少。传说上神特地拨了十二位仙侍伺候它,能做上神的宠物,当真是福分匪浅!”
      “是么。”他应一声,笑容淡得随时能抹净。
      白重五着手做饼,澜瑄给她打下手。白重五心绪复杂,一手揉着面团,一面无意地闲话。“小神以前还是只兽的时候啊,就对上神的宠物羡慕不已。那时四海八荒,谁不知这只毛球是上神的心头宝,连息垣天子都宠它得很呢!小神犯懒的时候,就会想:努力修仙,没准儿能遇上上神这样的主人!”
      澜瑄轻笑一声:“你向它看齐做什么?它懒得很。”
      白重五语塞。
      “它什么都不会,一天到晚赖在我身上。有时候在院子里打滚都能跌上一跤。有一回息垣抱着它去天池,它非要下水游玩。恰好天池中养了只水怪,差点将它一口吞入腹中。也亏得息垣眼疾手快。”
      他笑着摇头,沉浸在回忆当中:“后来我便看紧了它,走哪儿都带在身上。侍从们要带它玩耍,我又怕它跌跤,或是绊了石头崴伤脚,所以连玩耍一项都禁止了。它抑郁了好几天,任凭我怎么哄都不肯理我。”
      白重五咬着嘴唇,哆嗦道:“它……真是个混蛋!”
      澜瑄耐心地将紫藤花切成小片。深紫浅蓝的紫藤映入他的眼眸,一派朦胧。“是我做得过火。倘若不是我如此严苛,不会叫它疏了修炼,更不会叫它被一只雏凤,一把火烧死。”
      “它死了吗?!”白重五惊呼。
      “死了。”他继续切着案上的紫藤花,“那只雏凤甚是骄傲。我养的宠物,连他的三昧真火都抵受不住,直接灰飞烟灭。”
      白重五抱住自己的身子,竭力抑制着颤抖:“或许……或许你找一找……还是能找回它的?”
      澜瑄抬眸看向她,目光柔和:“当初也有人这样想。他逼问雏凤,软硬皆施。那只雏凤只愿描述毛球死时的惨状,他听不过去,就散了雏凤的一身修为。而我,并不知晓这一点。”
      白重五心头一凛,她预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要吐露出来。
      “后来我再审问雏凤,他的回答叫我恼火,我便施了个术。倘若他的修为还在,只是会吃些苦头而已。”
      “可……可是呢……”
      “雏凤剥皮拆骨而死。凤族震怒,凤君状告息垣滥杀无辜。”
      而后便是神族叛乱,鬼域为祸,息垣众叛亲离,不知逃亡何处。
      他说完这一切,神情依旧平静。数千年前的事情,飘渺如云,过眼即逝,早已物是人非。他一贯从容,随遇而安,淡漠得过于冷情。
      他说着一切,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仿佛丢失的毛球是别人的宠物,仿佛叛变失踪的息垣是别人的徒儿,仿佛被牵连软禁并不是他。
      白重五冷得发抖,感觉不到身体任何的部分。她的鼻子里盈满了血腥味,腹腔剧痛,只想要尖声嘶吼出来。原来一切的变故,源头不过是她。她先前的困惑、埋怨,简直愚蠢到令人心寒!
      “对不起……”泪水随着声音猝然坠落。
      “嗯?”。
      “对不起!全是我的错!是我不听话,是我太懒惰!”
      澜瑄诧异地看着她的失态。自己的故事有这么感天动地,他始料未及。
      “如果我早些回来,陪在你身边,息垣就不会……你更不会被软禁!是我……”喉咙哽咽一声,将她的话语和着一腔痛楚吞回腹中。
      澜瑄的手抚上她的脸,拭去眼眶边交错的泪痕。“所谓的软禁生涯,并非那么难耐。我一贯这样生活,自太庚死后,便是这样。”
      他的同袍,天帝太庚,这世上唯一的朋友。
      “不……你原先……至少是自由的……”她抽噎地说道。
      澜瑄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暗自叹息一声,原来他也有这样耐心哄人的时候:“小五,你做得够好了。你不是……”他笑了一声。
      白重五仰头看他。
      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面颊上,晦暗不明,只看清一缕清风般的浅笑。
      “别哭了。”他说,顺手将她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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